驾驾驾！

    快点！

    再快点！

    茫茫夜色下，徐锦凤面容冷峻，眸光坚毅，马不停蹄，一人一骑向西疾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

    他发现了不远处有条小河，河边长满了肥美的青草。

    他想了想便下了马，准备让马儿歇一歇，恢复恢复脚力。

    “老兄，出来的急，没带口粮，你就将就吃几口草，等找到人，我再请你吃香喝辣。”

    徐锦凤拍了拍马脸，便拉着缰绳朝小河慢慢走去。

    这时，他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处火光在河流上游闪动。

    有人？

    可都这个点了，怎还有人在野外露宿？

    难道是楼涟？

    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还真有可能在这个地方追上她。

    徐锦凤急忙将缰绳绑在了附近的一棵树上，自己则朝着河流上游走去。

    火光，越来越清晰了。

    一簇篝火窸窸窣窣地燃着，与夜穹上的繁星争辉。一个娇小的身影坐在河边，双手托着腮帮，望着星空。

    远远地看着这个女扮男装的熟悉身影，徐锦凤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这个丫头敢不辞而别，非得给点教训才行。

    略作思索，徐锦凤便借着夜色，猫下腰，蹑手蹑脚地走去，想要吓唬吓唬这丫头。

    哪知楼涟却忽然站起了身子。

    然后……

    窸窸窣窣间，她便宽衣解带，朝着河面跃去。

    这……

    徐锦凤顿时瞠目结舌！

    咳咳，并非他有意偷看，实乃没反应过来，楼涟就已褪尽了衣服。

    当然，夜色下，那一抹白皙，被他的眼睛捕捉得一清二楚。

    楼涟入了河，像美人鱼一般放肆地游动着。

    徐锦凤终于缓过了神，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见了她的身子又能怎样？

    他都已经认定她了，会为她负责到底。

    不过还是得给这丫头一个教训！

    不然以后一起生活了，这丫头三番五次要离家出走怎办？

    徐锦凤悄悄走了过去，捏着嗓子装出采花大盗的语气说道：“啧啧啧，运气真不错，竟然遇见一条美人鱼啊！”

    “谁？”

    楼涟立刻将身子沉入河中，只露着一个脑袋，巡视着岸边。

    她虽有些慌张，但并无惧意。

    只要发现目标，她就会施展雷霆手段。

    “小美人儿的胆子真不小啊，这三更半夜的一个人出来洗澡，嘿嘿，要不要大爷陪你一起洗啊。”

    徐锦凤继续恐吓她。

    别看楼涟年纪小，但也是走过南闯过北的，不然她岂敢只身一人前往北秦？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潜入了河底，消失了身影。

    徐锦凤等了一会，没见楼涟出来，不禁有些心慌了。

    他急忙从树后面走了出来，朝河岸跑去。

    哪知就在此时，一道水浪冲了出来，朝他涌去！

    徐锦凤瞳眸一缩，感受到了一丝杀气。

    糟了！

    玩笑开过头了！

    徐锦凤隐隐有些后悔。

    楼涟以水浪做遮掩，两指并拢，朝着徐锦凤的脖子狠狠刺去！

    这是杀人术！

    不留任何余地的杀人术！

    徐锦凤可不敢大意。

    这一大意，自己可就要交代在这了。

    他运转文力，一道【唇枪舌剑】脱口而出，将这水浪分开。

    而与之同时，他不退反进，猛地朝前一扑，一手抓住了楼涟的手腕，另一手搂住了她的腰。

    两人抱在一起，摔倒在了草地上。

    当然，徐锦凤可不想让楼涟受到伤害，自然是将护在了上面。

    “是我，别紧张。”

    徐锦凤赶紧出声，免得误会扩大。

    “啊？公，公子？你，你不许看！”

    楼涟这才看清身下男子的面貌，娇躯立刻变得发烫发软，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

    哪知这个坏人竟是徐公子！

    真是羞死人了！

    原本她还想着用自己的身子迷惑对手，然后将之杀死，以护清白。

    一个娇小的美人儿与他肌肤相亲，徐锦凤的呼吸也是骤然急促起来。

    在楼涟面前，【百媚不惑】完全处于失效状态。

    他急忙以文力带动夜风，将地上的衣裳吹了过来，披在了楼涟身上。

    楼涟面红耳赤，紧紧闭眼，不敢起来。

    感受着楼涟的娇躯越来越烫，徐锦凤急忙道：“咳咳，我不看，你先穿好衣裳。”

    “嗯……”

    楼涟用鼻音哼道。

    徐锦凤放开楼涟，紧闭双眸。

    楼涟娇羞地瞥了一眼身下的公子，这才起身。

    良久…

    她才颤抖着穿好衣裳，糯糯道：“公子，我好了，你起来吧。”

    徐锦凤这才睁开眼睛。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月华将楼涟裹住，便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

    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垂落的发丝不断往下滴淌。

    “你为什么不辞而别？”

    徐锦凤深情地望着楼涟，询问道。

    楼涟却低着头，不说话。

    “你不知我有多担心你吗？只身一人就敢去北秦，路上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徐锦凤训斥道。

    “公子，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楼涟抬起俏脸回应。

    她的江湖经验非常丰富。

    “你呀，都这么大了还不让人省心。”徐锦凤叹了口气，“你去北秦做什么？”

    楼涟扯着衣角，沉默不语。

    她不知如何开口。

    徐锦凤上去拉住她的手，说道：“我说过，我不在乎你的出身。”

    “可我在乎！”

    楼涟眼中流露着一丝倔强的神情，“我不想给公子丢脸，不想以后别人说起来，堂堂状元公的媳妇

    竟然是个小偷！”

    看着楼涟一脸认真的模样，徐锦凤感到有些心酸。

    这丫头，为了和他在一起，到底承受了多少的委屈啊。

    是呢！

    他从来就没有在乎过楼涟的感受。

    他从来没体会过楼涟受到的压力。

    这个年代的流言蜚语，是能杀人的，而且还是杀人，诛心！

    “我明白你自尊心强，可你去了北秦难道就能改头换面了？”徐锦凤语重心长道，“你虽流落盗门，但那是被生活所逼。”

    “公子，有人曾告诉我，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感受着徐锦凤对他的关心，楼涟心中无比的甜蜜。

    但越是这样，她越觉得自己要配得上公子才行！

    她眸光坚定道：“我配不上公子，因为我是一个小偷。但若我能窃来一国当嫁妆，就没人敢说闲话了！”

    “你！”

    徐锦凤瞠目结舌，愤怒道，“谁告诉你的？简直是在胡闹！”

    还窃一国？

    拿什么去窃？

    真以为这是过家家吗？

    一不留神，连命都要丢掉！

    “公子，给我几年时间好吗？”

    楼涟楚楚可怜道，“不管我有没有成功，我都会回到公子身边，到时候，我一定乖乖听公子的话好嘛？”

    “非去不可？”

    徐锦凤叹息道。

    楼涟点了点头。

    “哎，你真是比牛还倔，不撞破南山不回头是吧？”

    徐锦凤柔情地捋着楼涟额前的青丝，眼中充满了关切。

    他其实明白，自己拦不住楼涟。即便强行将她留在身边，她也不会过得开心。

    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有些事情，总要去做过之后，才会甘心。

    将心比心，他不也是这样吗？

    其实他也可以过得更好，寒门状元呢，世家门阀哪个不想拉拢他？

    但他全都拒绝了，非要走上那条最艰难的路，哪怕路上荆棘丛生，困难重重。

    “公子，我真想试一试！”

    楼涟见徐锦凤态度有所松动，便撒娇道。

    “试一试可以，但若见事不可为，必须马上回来。”

    徐锦凤无可奈何道。

    “嗯嗯，公子放心吧，我不会拿我的生命开玩笑的。我还想和公子过好日子呢。”

    楼涟眸中含笑，如那夏花般绚烂。

    “你等我一下。”

    徐锦凤可不放心楼涟这么离开。

    他花了五十点正气值，换取了一张五十年份的文纸。而后运转文气，以指代笔，在纸上书写起战诗来！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一首《侠客行》跃然于纸。

    写好后，徐锦凤将文纸对折，没让这首诗显现。他随即面色威严道：“跪下。”

    跪下？

    楼涟委屈巴巴地看着徐锦凤。不过她还是照做了，她相信公子不会害她的。

    徐锦凤无比郑重道：“儒道在上，我徐锦凤正式收楼涟为儒道门生。”

    楼涟大惊。

    她一个下九流的盗门弟子，哪能成为儒道门生？

    “公子，不行的！”

    她赶忙摇头拒绝。她可不想让公子千夫所指。

    “儒道，我说了算！我说你行，你就行！”徐锦凤正气凛然道，“怎么，你难道不愿意？”

    现在谁还不知儒道的厉害？众人挤破脑袋都想挤进去呢。

    只是国子监目前已经不再收学生了。

    而各地的学堂、文庙，也还都在筹建中。

    “我愿意！学生楼涟，愿意拜入儒道门下！”

    楼涟开心地笑了起来。

    公子都这么呵护她了，若她还拒绝，那就太不像话了。

    徐锦凤伸出一指，点在了楼涟的眉心间，将文气输送了过去！

    “敞开心扉，不要抗拒……”

    徐锦凤可等不及了，这是强行帮助楼涟凝练文宫！

    一股暖流汇入眉心，楼涟忍不住娇吟了一声，这感觉太舒服了。

    就像躺在了云巅上，感受着太阳的轻抚。

    小半个时辰后……

    在徐锦凤文气的滋润下，楼涟成功地凝聚出了文宫。

    徐锦凤又消耗五十点【正气值】，换取了一部《孟书》，与《侠客行》一起交给了楼涟。

    他说道：“这是《孟书》，可助你修炼文气，切记需日日诵读。这是战诗，你要贴身收着，若是遇到你无法解决的危险，你就运转文气将它丢出去，它能助你杀敌！”

    战诗本是举人才能施展的儒道神通。

    不过徐锦凤用了珍贵的文纸，再加上自己消耗精气神书写，故而能将部分威力保存下来。

    以楼涟刚入儒道的修为，只能发挥出十之一二的威力。但这也足够她用来越阶杀敌了。

    当然，他也相信楼涟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去招惹强敌。

    “公子，你对我真好。”

    楼涟将徐锦凤的这番心意仔细收好后，一脸幸福地看着他，眸中的情意都快溢出来了。

    她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傻丫头。”

    徐锦凤点了点楼涟的瑶鼻，道，“对了，瑞王那边愿意放你离开？”

    “这些年来我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没功劳也有苦劳。”

    楼涟哼了一声。

    当然，有一点她没说，瑞王可没有真正放她自由。

    此番前去北秦，瑞王给了她一个任务：收服北秦盗门。

    她答应了。

    当然，只是假装答应。

    一旦她混出了头，何须再听从瑞王的命令？

    “公子，瑞王这个人不简单，你千万要小心他。”

    楼涟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瑞王乃是玩弄人心和权术的高手，她生怕徐锦凤一不留神着了瑞王的道。

    “我会注意的，尽量避免和他起冲突。”

    徐锦凤点点头。

    瑞王这个人看似礼贤下士，素有贤名，其实一点都不实诚。

    他才不愿和这种老狐狸打交道。

    “公子，我这一走，你会不会忘记我？”

    楼涟又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是啊。

    这一走，起码也得三五年。

    “也许我不会只有你一个娘子，但我这心里一定有你的位置。”

    徐锦凤指了指自己的心。

    楼涟嘴巴一扁：“公子还没迎娶我过门呢，就已经想着三妻四妾了。”

    徐锦凤笑了笑。

    其实他也已经看开了。

    有些事情，必须要向这个时代妥协。

    当他的官越当越大的时候，也就避免不了和其他势力政治联姻。

    这是时代的局限性。

    他想要改变这个规则，首先就得适应这个规则。

    当然，他也会尽量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快看，有流星。”

    忽然，天上闪过一道亮光。

    楼涟面色微微一变：“这是扫把星，会有灾难降临！”

    “别听他们瞎说，这是流星，赶紧许愿，会心想事成的。”

    徐锦凤没好气道。

    什么扫把星，也太膈应人了。

    楼涟眼中闪过了光：“真的吗？”

    “当然。来，我教你如何许愿……这样，双手十指交叉，握拳，然后闭眼……”

    徐锦凤手把手教着楼涟许愿。

    少顷。

    楼涟睁开了眼眸，刚要说话，徐锦凤却将食指贴在她的唇上，摇头道：“愿望说来可就不灵了哦。”

    楼涟点点头，害羞道：“今晚的夜色真美。”

    “是啊，夜色美，人更美。”

    徐锦凤将楼涟揽入了怀中。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河边。就像当初坐在屋顶上仰望晚霞一样。

    楼涟靠在徐锦凤的肩膀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这种感觉，真好。

    不知过了多久。

    天微微亮了。

    一抹阳光，斜洒下来，唤醒了躺在草地的两人。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以山水为媒。

    两人其实也就差最后一步了。

    “公子，我要走了。”

    楼涟收拾好包袱，牵着马走了过来。

    “出门在外，能忍则忍，若是忍不了，就将对方的名字相貌记下，回来跟我说，我帮你报仇！”

    徐锦凤笑道。

    “公子，朝堂上的倾轧可比江湖要猛多了，你也要保重。等我回来之时，我定会助你平步青云！”

    楼涟翻身上马，江湖豪情尽露，不再儿女情长。

    她扬了扬马鞭，娇喝一声：“驾！”

    “一路顺风！”

    徐锦凤喊了一声。

    他知道，这样的女孩，是属于江湖的。

    不过楼涟既然喜欢江湖，那他就为她打造一个江湖——

    一个能让她肆意纵横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