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神武局后，吴茂源便带着叶知秋往楼里走去，说是已经提前备好了要用的地方，直接去就行。

    第一留置室。

    狭小-逼仄的房间里面空无一物，四面全是钨钢制成的墙壁，中间还有一道同样材质的栅栏将房间分成了前后两部分，在头顶那盏白亮的日光灯下，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流转着金属的冰冷光泽。

    武英眉也跟了过来，进门之后就一直都在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有心想要问一问为什么留置室里竟然什么都没有，但再见到另外两人略显严肃的表情之后，就只能缩了缩脖子把话重新咽下去。

    叶知秋已经开始有些紧张了。

    吞食异兽心头血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小事，搞不好还会闹出人命。

    在极为有限的记载当中，自从人类发现异兽心头血是不可多得的大药之后，不是没出过因为吞食异兽心头血而死人的情况，并且概率高达十之五六，不可谓不高。

    而那些丧命其下的倒霉蛋们，死状也都往往十分凄惨——最轻的一个，五脏六腑全被烧穿，整个身体哪怕只看表面，也是千疮百孔，浑身上下遍布焦黑的孔洞。

    最惨的一个，甚至就连尸体都没留下来，整个化成了灰烬。

    “武英眉，你先出去。”

    “啊？哦...”

    那姑娘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乖乖点头，出门的时候顺便把门带上。

    吴茂源这才神情严肃地说道：

    “关于异兽心头血的诸多事项，你应该在学校里学过，我也就不再多加赘述了，稍后会有人过来负责照看你的情况，所以你要记得，一旦发现自己有可能扛不住了，就要立刻猛拍栅栏门的钨钢栏杆。”

    “异兽心头血乃至阳至刚之物，可以通过大量饮水将其中和，并能使之最终平复下来，虽然这么做会浪费那瓶心头血，但性命安危大于一切。”

    “千万不要试图坚持下去，以往那些因为吞食异兽心头血而不幸惨死的人，就是因为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异兽心头血中所蕴含的庞大能量，才会导致救援不及，最终变成那副惨状。”

    说到这里，吴茂源话音一顿，目光死死盯着叶知秋双眼，许久之后才问道：

    “记住了吗？”

    叶知秋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仍是那种散漫的态度。

    吴茂源皱了皱眉，但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出栅栏门。

    随后传来咔嚓一声，就将门给锁上了。

    吴茂源站在外面开口说道：

    “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在负责看护你的那个人过来之前，由我先在这里负责照看情况，不过心头血的味道不是很好，腥臭的程度远远超过你所能够理解的范围，所以千万别尝，捏着鼻子一口吞了就行，如果可以的话，最好直接灌进喉咙里，然后多咽几下，尽量别让味道残留在嘴里。”

    叶知秋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

    “你很有经验啊！”

    “喝过。”

    吴茂源的语气相当平静，随后补充道：

    “当时好几次都差点儿吐出来。”

    叶知秋眯起眼睛，突然笑了起来。

    “你好像不是一般人啊！”

    “这不重要。”

    吴茂源很明显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很随意地靠着墙壁坐在地上。

    然后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已经可以开始了。

    叶知秋盘腿坐下，从兜里摸出那瓶心头血，又看了正隔着一扇栅栏门与他相对的吴茂源。

    听说在刚吞下异兽心头血的前几个小时，最为凶险，眼前这个看着很让人感觉面善的老家伙，很显然就是因为这个才会留在这里。

    有这么一个经验丰富的家伙在旁看护，倒也可以让人放心不少。

    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叶知秋不再迟疑，将瓶塞打开，一股腥臭伴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药草味儿立刻扑面而来。

    叶知秋的神色当即一变。

    果然是难以想象的腥臭！

    但为什么感觉这么像是腐肉混合着臭鸡蛋一起塞进了李太子两个月没洗的袜子之后，散发出来的味道？！

    叶知秋当场就被臭得直翻白眼，不仅仅是味蕾爆炸，甚至就连胃里也都已经开始翻江倒海，差点儿就把早饭全给吐出来。

    强忍着丢出去的欲望，叶知秋伸手盖住瓶口，扭过头去大口呼吸。

    “呕...哕～...”

    叶知秋的表现不在意料之外。

    吴茂源的神色依然严肃且平静。

    “小半年前，大抵就是下半学期刚开学那会儿，顾绯衣作为京都总局的实习警员，她所在的小队和另外四个小队，一起接到了一个支援南城，配合剿灭当地某个供奉魔怪的地下恶党的任务。”

    “为了这个任务，那五支小队统共二十八人，再加上南城本地十支小队五十二人，以二十六-死十七残二十九伤，死伤残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五作为代价，才终于将其彻底剿灭。”

    “但过程却很艰难，尤其是在决战的时候，那十五支小队在最终剿灭恶党老巢的时候，遭受到了压力巨大的阻拦，只有身为尖刀部队成员之一的顾绯衣成功杀穿重围，但因消息有误...那恶党供奉的魔怪并非元婴境而是出窍境，所以顾绯衣虽然成功其斩于马下，但当后续部队赶去的时候，她也已经濒临死境。”

    在说到“消息有误”这句话时，吴茂源的语气明显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澜，并且出现了明显不太自然的停顿。

    但很快就调整过来。

    不过叶知秋却没注意到这些，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一脸呆滞，就连脑袋里面都是一片空白。

    吴茂源看着他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嗓音有些低沉地继续说道：

    “据说通过询问医护人员，才知道顾绯衣的腹部、胸口、肩膀、大腿等处，统共有着超过十处贯穿伤，最大的一处就在胸口，伤口直径据测足有十公分网上，脏腑全都存在程度不同的破裂，尤其左右肺部与心脏，受创最为严重。”

    “在被紧急送往治疗之后，顾绯衣总共昏迷七天左右才终于脱离危险，期间有过数次脏腑再度破裂导致的大出血，所以在被人以术法治疗的同时，还前后为她输血共记三万毫升，之后又在病床上躺了将近三个月，才终于恢复个大概。”

    “也是因为这些，京都总局的封赏大会，就被推到一个月前才正式举办，因顾绯衣是以一人之力斩除贼首，特被授予一等功，并被允许提前转正。”

    说完这些，吴茂源又伸手指了指他手里的那瓶心头血。

    “这就是用那个一等功给你换来的...如果你能抗得过去，能不能让你可以修炼还不好说，但要提升作为凡人的上限，肯定没什么问题。”

    话音落后，留置室里忽然安静下来，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

    叶知秋就这么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按在瓶口上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那种难以言喻的腥臭味混合着草药味，再一次从那看似只有拇指指节大小的瓶子里萦绕出来。

    虽然心头血就只这么一点，但味道却很快就充斥了栅栏内外的两个空间。

    可即便如此，留置室里的氛围依然安静且压抑。

    直到许久之后。

    叶知秋突然神色一狠，直接拿起瓶子一口就把心头血干了！

    就跟书上说的一样，吞食异兽心头血时，除了难以忍受的味道之外，还会像是喝了一口烈酒那般，好似一团火从口腔到喉咙，再一路向下，直到胃里。

    “呕～呕——！咕噜！”

    浓厚的腥气与那恶臭的味道，不断从胃里翻涌上来，尽管叶知秋已经按照吴茂源说的那样，不断用力往下咽气，可臭味儿依然充斥了整个口腔，甚至就连鼻腔也没有放过，以至于每一次呼吸，都已经变成了一场巨大的折磨。

    “呕～哕...”

    啪！

    叶知秋突然抬手一巴掌捂住口鼻，腰背佝偻低头趴在地面上，另一只手死死捏紧了拳头砰然砸在地面上，沉重的响声之余，整个都是以钨钢打造的留置室也随之轰然一颤。

    只不多时，他就已经憋得脸红脖子粗，可即便如此，那股腥臭味依然让他恶心难受，胃里更是一阵翻江倒海，又如一团烈火正在腹部翻涌沸腾，很快就从最开始的灼热变成了灼烫，再慢慢变得好像真有一团火正在燃烧，试图将他腹部完全灼穿。

    剧烈的疼痛，炽盛的温度，以及腥臭的味道，一阵阵袭来，让他两眼发黑。

    “哈、哈、呕...咕噜...呕...”

    一次次干呕和一次次吞咽，不断反复。

    虽然确实很恶心，但也是真舍不得浪费。

    腹内灼热的温度还在迅速升高，好像是经过很长一段时间，也可能很短，当叶知秋终于忍过了那不断翻涌上来的味道之后，这才突然察觉，那灼烫刺痛已经遍布四肢百骸。

    叶知秋一双眼睛顿时瞪得滚圆，只觉得好像是有一团烈火烧干了血液，然后沿着血管筋络铺遍全身。

    “啊！！！”

    叶知秋突然惨嚎一声，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整个人都迅速变红，动作僵硬地开始以非人姿态挣扎翻滚，两眼暴突，遍布血丝，前后不过短短几秒左右，他的全身皮肤就已经变得如同烙铁一般赤红滚烫，更有一股股的水汽自其体表毛孔、随其呼吸，不断流失蒸腾。

    “啊——！”

    留置室里的温度开始迅速上升。

    只不多时，就已经变得热浪涌动，好似蒸炉。

    而叶知秋的身体则是因为水分流失，已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他双手掐着喉咙倒在地上，剧烈的灼烫疼痛刺激着身体每一个角落的神经，五脏六腑更是仿佛落入烈火之中，不断地抽搐、颤抖。

    砰！

    叶知秋突然一头撞在地面上，顿时血光飞溅，但额头的伤口疼痛比起体内的疼痛而言，却无疑只是小巫见大巫。

    砰！砰！砰！

    每一次以头抢地，都会有鲜血飞溅开来，伴随着拳砸地面，砸向自己，以及不死活人那般的挣扎动作，发疯的程度越来越重，甚至开始用手去抓自己的皮肉。

    吴茂源抿嘴咬牙看着这一切。

    就跟当初的自己一样——他很清楚，那种如置火海的痛苦，绝非任何一个正常人能够轻易忍受。

    原本安静的留置室里，这狭窄逼仄的空间当中，痛苦的嘶吼声甚至带起阵阵回应。

    前后不过短短几分钟左右，因为炽盛的能量在体内流淌导致水分蒸发，叶知秋整个人就已经变成了皮包骨头，再一次一拳砸在地面上，皮肉破裂，拳峰见骨，却已经看不到鲜血迸溅，只能从干燥的伤口中看到扎眼的红色。

    他几乎已经没有了人的模样，是真真切切的瘦如干柴。

    挣扎中，叶知秋的身体像是被人拉扯一样用力后绷，整个人都已经向后弯成了大虾一样，在这不大的空间之内来来回回翻滚扑腾。

    “呃...啊！啊——！”

    吴茂源不知何时已经握紧了拳头，突然见到栅栏对面的叶知秋在挣扎途中一头撞在墙壁上，翻身倒地又撞一次后脑勺，之后便没了动静，赶忙起身上前。

    “叶知秋！叶知秋！”

    砰！

    刚喊两声，倒在地上的那个枯瘦人形，突然翻身一拳砸在地上。

    皮肉干枯，两眼暴突几乎快要掉出眼眶，就连唇瓣都已经因为干枯开裂，露出沾着血迹的森白牙齿，整个人都看似如同僵尸一般。

    吴茂源瞳孔一颤，连忙拿出别在腰后的对讲机开始大喊：

    “水！把水拿过...”

    但不等他说完，正趴在地上的叶知秋就一下子蹿了过来，身体重重撞在栅栏上面，皮包骨头的手臂穿过栏杆之间的缝隙，一把抓住对讲机。

    甚至不必用力，体内炽盛流淌带起的温度，就已经将那对讲机熔烂。

    灼浪铺面，吴茂源下意识地退后两步。

    “你！”

    “我、我不需要...别特么...多管，闲事！”

    叶知秋整张脸都嵌在栏杆中间的缝隙上，那双因为暴突而滚圆狰狞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吴茂源。

    他喘着粗气，浑身冒烟，指节手肘之类的地方更是已经开始出现焦黑的迹象，嗓音更是沙哑得不似人声。

    后者喉结滚动，吞了口唾沫。

    正要说话，就见叶知秋突然神色一变，本就瞪圆的双眼再次暴突，眉心上方大抵是其他人神符落定的位置，突然噗的一声冒出一簇火苗，还带着一缕焦臭的黑烟。

    紧随其后，指节、手肘、胸口等等的身体各处，都在一声声的轻响当中，惨被体内那些炽盛的能量将之烧穿。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