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炉。

    说起来倒是显得非常简单，只有短短两个字而已，但其中深藏的意味，却让叶知秋一瞬间就毛骨悚然。

    有些事情好像突然就变得不太对劲了。

    但具体是哪儿，又说不出来。

    叶知秋的脑子里面顿时变得一片浆糊。

    可老常却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一样，依然自顾自地开口说道：

    “我的伤势又恶化了，情况比我想象中的还更严重，所以即便我原本没想跟你要血，可现在却必须如此，否则我不确定再扛下去，我的实力还能剩下多少，又能苟活多久，但如果能有你的血，不需要太多，就这么一小碗，虽然没办法使伤势完全恢复，但至少可以稳定下来，不会在继续恶化下去。”

    老常将手中纸碗里面剩下的汤汤水水一口气喝了干净，他并不在意碗里是否残留了原本那些食物的味道，或者调料的残渣，就这么直接放到叶知秋跟前。

    “八分满即可。”

    叶知秋怔怔转头看向这个尖嘴猴腮的家伙。

    脑袋里面思绪的混乱，甚至让他一时间有些听不明白老常刚才究竟说了什么。

    心慌、心悸，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快，血气翻涌，呼吸短促，但很奇怪的是，叶知秋的脸色却越来越白，就连额头上都已经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当啷啷！

    旁边传来山羊脖颈上那只金铃的响声。

    像是一根钢针，陡然刺进了脑海。

    叶知秋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就脸色一变，只觉得两边太阳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但这剧烈的痛楚却又转瞬即逝，甚至没给叶知秋发出惨嚎的机会，就已经很突兀地消失无踪。

    叶知秋瞳孔扩张，猛然回过神来，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捞出那般，身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全都冒了出来，将他全身彻底湿透，一下子就放开了原本暗中紧绷的神经，整个人都像脱力一样，砰然一声往侧面栽倒在地，开始大口大口喘起粗气。

    “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可能有些太突然了。”

    老常双手拢袖，抬头看天叹了口气。

    “但我绝对不可能看错，你也确实是只鼎炉，并且这些东西早有苗头...其实不用我说你也应该已经想到了，异兽心头血这种东西，就只是一种饱含戾气的、煞性十足的大补之物，它确实蕴藏着很强的能量，也有着很多妙用，甚至可以使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唯独不可能赋予别人某种神通。”

    说到这里，老常突然转头看着叶知秋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你该不会以为那是你的神符吧？”

    “...有这么想过。”

    “其实也没大错。”

    老常脸上的笑容更盛些许。

    “就本质而言，它确实是道独属于你自己的神符，因为它的根就在你自己身上，而不是其他什么赋予你的，但它却更像一种天赋神通...虽然看起来很像天眼，但又不是，更不是长在额头上的火眼金睛，所以我也不太清楚这种神通究竟都有什么妙用，只有一点可以确定，你能通过它看破很多肉眼无法看破的东西。”

    叶知秋沉默半晌，才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嗯”字。

    老常吸气叹气，笑容变得苦涩起来。

    “之前在那栋小院里跟你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察觉到了，那种被人从头到脚全部窥破的感觉，属实不妙。”

    “很明显？”

    “很明显！”

    老常的嗓音很轻，但很肯定。

    “更何况事实也已经足够证明，我的感觉并没有因为身受重伤而出错，你的这份天赋神通，确实拥有着貌似能够窥破虚妄的能力，但除了这个之外应该还有别的什么，我不确定。”

    “但我自己能够确定，”

    叶知秋翻身而起，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已经彻底恢复冷静。

    “这就足够了。”

    老常并不否认，点点头道：

    “还有什么想问的。”

    “...除你之外，还有没有别人知道我是鼎炉？”

    叶知秋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这个问题至关重要。

    而老常的回答也正如所料：

    “有，但不是人。”

    跟着他又不吝口水地解释道：

    “你们人族的修炼文明断层太久，按理来说，有关于修炼的东西，你们应该已经一无所知了才对，但事实上的情况却并非如此，而是很多东西都已经处在一种很奇怪的半遗失状态，就像是那所谓的宝药鼎炉，尽管你所知道的东西并不完整，可你确实知道一些，虽然仅限于皮毛，但...”

    老常话音一顿，皱起眉头，似乎是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过了许久，他才摇了摇头放弃后续的言语，转而说道：

    “我怀疑这跟那些还没完全复苏的神明有关。”

    “巧了。”

    叶知秋笑了一下。

    “我刚想到这个。”

    “这很明显，但不一定就是这个...人族这种存在乃是自古以来就被公认为的潜力巨大，所谓‘天覆地载，万物悉备，莫贵于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夫人生于地，悬命于天，天地合气，命之曰人’...若非如此，人族又何至于落到现在这种凄凉的地步。”

    老常颇为感慨地呼了口气。

    叶知秋闻言皱眉不已。

    但老常似乎并没有继续深入解释的打算，而将聊天的重心重新回到之前的话题。

    “所以在跟人族接触的时候，你尽管可以放心行事，仅以目前来看，人族并没有掌握看透鼎炉体质的方法与眼力，更不会分辨一个人是否身为宝药鼎炉，只不过有一点我需要提醒你一下...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人。”

    叶知秋顿时心头一沉，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卖弄玄虚的家伙。

    “什么意思，我身边有人不是人？”

    “字面意思。”

    老常笑着含糊其辞。

    但在突然记起某件事后，稍作迟疑，他还是转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冲他笑道：

    “你看看我，不就知道了？”

    叶知秋没说话，默默收回目光，开始沉思起来。

    空旷的街道上，那些不长记性的鬼脸恶灵，又一次凑了过来，围着他们嘻嘻哈哈地乱转。

    老常并没有打扰叶知秋，就像个很普通的庄稼汉一样，双手揣袖，双腿曲起坐在马路牙子上，望着那灰蒙蒙的夜空慢慢哼起了一首曲调怪异的歌谣。

    当啷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