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城北。

    将人撵到城外之后，雪姬只与两人撂下一句“若敢越界，后果自负”，之后便转身离开。

    孟章已经无力再去纠缠什么，一脸备受打击的模样。

    明明已经纵横花丛数十载，鲜少失手，却不想如今到了鬼城之后，明明所见之人也是女子，一颦一笑一投足间所思所想，也与猜测并无出入，可偏偏从头到尾都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那一方，到最后更是被人不客气地撵了出来。

    难不成鬼族女子与人族女子相比，真有什么自己还没发现的不同之处？

    还是年纪大了魅力下降的厉害，不讨女人喜欢了？

    想到这里，孟章便低头俯身靠近车窗，盯着上面的倒影左右瞧了瞧，又扭头看看后视镜里的自己。

    “这不还是跟以前一样简直帅毙了的吗，怎么事情就能变成这样呢？”

    刚刚嘀咕了一声，孟章眼角处便注意到旁边多了双脚，抬眼看去。

    “有事？”

    “嗯。”

    顾绯衣盯着他道：

    “你之前说可以将半城阳元送给鱼红鲤作为报酬，当真？”

    “这事儿啊...”

    孟章直起身来瞧了瞧远处的东岳山上，稍作迟疑之后便叹了口气，无奈地道：

    “那肯定是骗鬼的啦，京都虽然范围不大，可住在那里的人好歹也有小几千万，真要拿出一半当做报酬送给鱼红鲤那还了得？更何况上面一直都在推行的那些政策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可笑，但目的就是为了增长人口扩大基数，以便多出几个像你这样的神眷之人，才能帮助人类更好地站稳脚跟，所以那些所谓的报酬，就只是单纯的诱饵罢了，别太当真。”

    闻得此言，顾绯衣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不过说完话后，孟章就忍不住烦躁起来，抓抓头发一脸懊恼地道：

    “这次谈判破裂我有不少责任，回去之后我会自己去跟詹博洋那个糟老头子请罪。但我特么...当时一见鱼红鲤转身要走，心里一慌脑子一乱，也不知道具体怎么想的，竟然为了让她留下继续谈判，就直接把本应该放到最后再说的诱饵提前说出来了！”

    顾绯衣沉默片刻，也不答话，转身望向远处黑暗笼罩的大山。

    余光注意到后，孟章眼神顿时变得古怪起来，试探着道：

    “那个...顾队长，我觉得我现在心理方面可能已经有些问题了，需要安慰。”

    “...事已至此。”

    顾绯衣姗姗来迟的安慰显得格外敷衍且僵硬。

    孟章咧咧嘴腹诽不已。

    这女人哪哪儿都好，偏偏就是不解风情，而且即便已经被鱼红鲤针对成了这幅模样，也还是没有任何破绽可循。

    随即叹了口气，打开车门叫她一声。

    “行了，反正谈判都已经破裂完了，看鱼红鲤之前的态度，就算咱们再留下去也没意义，还是先回京都看看詹博洋那糟老头子怎么说。”

    说完，他便钻进车里。

    顾绯衣依然站在原地望着远处，大抵是想瞧一瞧鱼红鲤之前说的那座府邸究竟建在哪里，更想瞧一瞧她那说是流连花丛乐不思蜀的叶郎，又是不是真的还好。

    嘀——嘀嘀！

    身后传来一阵催促的鸣笛声。

    顿时引来前方那座破败城中无数阴鬼魔怪的森然目光。

    顾绯衣垂下眼帘，默默转身。

    ...

    因有周尧拦路，所以即便叶知秋再怎么心生怀疑，到底也是没能离开府邸。

    “大抵是京都那边坐不住了，才来人罢。”

    待到返回后院凉亭，溪兰与他斟茶之时，便简单安慰了一番。

    “适才那声已然传遍整座幽都，听在耳中如在身前，既不费力，也不高声，就与寻常说话一般，足可见得那人功力何等深厚，且不多说手段如何，仅以修为境界而言，大抵是与夫人一般不分高下，可若真要等到厮杀之时...”

    说到这里，溪兰便摇了摇头，没再继续多说下去。

    人族势弱，主要就是弱在手段方面，神符的出现虽然已经引领人族成功走上修行之路，并且按照叶知秋来到此地之后的诸多了解，修行法诀同样存在品秩高低，并且总体看来还与神符所属之神息息相关，所以一旦抛开那些不知名姓的小神之后，剩下那些但凡神符所属之神能够叫上名的，修行之法最差也是中游水平。

    可这终究只是修行路上事关高低强弱的一个方面。

    不客气地讲，人族对于灵力气机的运用，还是太过粗糙与蠢笨，仅限于他们各自能从神符当中了解到的些许术法，又互不相通，这就导致了很大程度上的局限性，仿佛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偶然得了一把神兵利器的稚童那般，只会胡乱挥舞，虽然有些杀力存在，但与真正的剑法大家相比，仍是差了不止一座巨大鸿沟。

    叶知秋已经对此深有体会。

    喝口茶后，叶知秋突然轻声叹道：

    “京都遭遇恶灵肆虐的时间要比北城更早，如今的境况也该更加凶险，上面那些人坐不住屁股也在情理之中，但...鱼红鲤大抵是不会答应的吧。”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往往不是对于勇气的嘉奖，而是讽刺。”

    溪兰目光远远望向森罗鬼殿所在的方向，很平静地笑着说出了一则人族至今也还未曾察觉到的隐秘之事：

    “倘若我等鬼妖之类真有心要灭尽人族，莫说如同当年那般羸弱无力，便是今日，也不过在朝夕之间，可无论鬼族亦或妖族，到底还是没有做出那等赶尽杀绝之事，所以当年那场对于人族而言的灾难，实则不过是在划分地盘，而后便要各谋发展。”

    叶知秋听得清楚，眼神顿时变得惊异无比。

    溪兰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与他笑道：

    “倘若不是用心险恶，莫说夫人，无论他们找到任何一家低一低头，即便没有任何报酬可拿，想来那几位也不会特别介意，却偏偏有着恩将仇报的想法，怀着忘恩负义之心，所以京都落到如今这般孤寡无助的地步，也不过是自作自受罢。”

    叶知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笑着应和一句：

    “人心僅一寸，日夜风波起。”

    “是矣！”

    溪兰为叶知秋重新添上茶水之后，便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多说，轻声问道：

    “老爷之前修炼费了不少体力，也该觉得有些饿了，晚膳还要等候片刻，奴婢去给老爷拿些糕点可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