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萍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此时此刻，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她感觉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仿佛下一刻就能压垮了她，她也只能咬着承受着，觉得自己必须得多学习多进步才能承受。

    以前再怎么样她也只是个打工的，什么决策都有别人做，但以后就不一样了，只能依靠她自己了。

    余勇飞想了想最后才说道：“还有一点，抓紧给你自己，给咱们B市这家店找个合格的接班人吧，你以后的任务将不再局限于一城一地，而是统筹全局！不能让店里的事情拖累你。”

    “我尽快。”赵萍郑重的点了点头。

    “对了家里有什么困难吗？我听说老郑他们厂效益不行，咱们也算是朋友了，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

    余勇飞笑嘻嘻的说道。

    “哦，这么好，什么主意。”

    赵萍自然是相信余勇飞的眼光的，对于余勇飞她心底还是非常佩服的，尽管看着年轻但为人处世非常老道，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他觉得余勇飞一定不会说出来，既然说出来那肯定就是比较靠谱的。

    “你也看到了，我在不断的囤积商铺，就是看中商铺会不断升职，如今厂里都希望员工能够主动下岗，所以下岗的政策还是非常到位的。基本立刻就能拿到买断工龄的钱，还有一点补贴。”

    余勇飞看了看认真听的赵萍点了点桌子接着说道：“所以不如让你家老郑直接辞职，买一个小点的商铺无论是做买卖还是怎么样都比呆在厂里混日子强的多，而且我看啊，这日子也混不了多久了，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就得黄。”

    余勇飞这也算是掏心窝子的话了，这也是今天有所感慨才跟赵萍说一说，要不然他肯定不会吐口的。

    “这，不大可能吧，红星食品厂可是国企，怎么可能会倒台呢，国家难道就不管吗？国家怎么可能会不管呢。我不是觉得下岗买商铺做生意不好，只是觉得红星食品厂不太可能会倒台。”

    赵萍有些怀疑的说道，这毕竟是她长这么所形成的观念，很多人不明白这个时候的国企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个时候大的国企可以说就是一个小社会。

    从上学到看病，从买菜到分房，从人际关系到退休几乎一个人一辈子的大部分事情国企都管，所以国企对于他们不仅仅是一个工作那么简单，对于他们来说那就是生活。所以可见下岗对他们到底意味着什么。那不是丢了工作，而是丢掉了大半个人生。

    看到赵萍的反应，余勇飞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反应了，如果换做其他人，或许愤怒掀桌子的都有，他虽然没有进过国企，没有下岗的切肤之痛，但从刘欢的从头再来却也能体会出三分下岗对于这些人意味着什么。

    想到这里余勇飞的脑海里不禁回想起这首歌：

    “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

    勤勤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入风雨。

    我不能随波浮沉，为了我至爱的亲人。

    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只为那些期待眼神。

    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

    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

    这首歌几乎是对下岗人的情况最现实的描写了，一句从头再来就包含了下岗所有的心酸苦闷。

    什么是从头再来，那就是打回一无所有时从头开始，那时的下岗工人有多惨，捡煤核，捡菜叶，摆地摊，下海做生意甚至还有下海卖自己的。

    到底怎么样又启示一首歌能说的尽心酸的。

    “不可能吗？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南郊有家塑料厂，也是国有企业，去年停工停产了，就算今年不倒闭也顶多撑到明年，这厂子倒闭不倒闭还在不在还有意义吗？”

    余勇飞反心中暗叹一口气，只好摆事实讲道理。

    这终究是时代思想的局限性，这没办法，社会国家的发展总是要有牺牲的嘛，有钱有势有权的不好牺牲只能牺牲这些人呗。

    “那就不安置吗？国家就不管吗？”

    赵萍沙哑的问道，这远比余勇飞给她股份对她的冲击更大，其实她心里也早就有了答案，要不然她也不会辞职，只是她从未深想过这个问题。

    或者说她是不敢去想。想想都觉得害怕，但如今她真的去仔细思索才发现，似乎好像真的像是余勇飞说的那样。

    如今的赵萍也不是以前那个家长里短的她了，短短三个月也让她长了不少见识，至少她明白有些企业是真的不行了。

    “时代变了。这将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抓住机遇就能一飞冲天，随波逐流只能被时代的浪潮卷进深渊。”

    说完余勇飞不再言语，他相信以赵萍的智商完全能够做出最正确的决定。而且以她现在的经济状况其实下岗也不会影响到她的家庭。

    “您的两碗面，四个凉菜，已经上齐了。”

    服务员端来两碗过水凉拌的烩面，又拿来四盘凉菜对着余勇飞说道。

    “吃饭吃饭，饿的不行不行的。”

    说着余勇飞剥了一瓣儿大蒜看见赵萍依旧在思索，不禁敲了敲桌子说道：“要不要来一瓣儿，老话说的好，吃面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我不要了。”说着拿起筷子挑起一根没精打采的吃着。

    余勇飞看不得这个样子，累了一上午了这要是害得她吃不进去那他可就有点过意不去了，不禁摇了摇头笑道：“你这么聪明怎么想这么久，这个问题是比较难下决定，但对你来说有什么难得，你现在缺钱吗？你老公辞职就过不下去吗？纵使真的熬到最后下岗什么也拿不到凭借着你现在的工资养活一家人也没问题吧。是不是我给你开的工资不高啊。”

    “额，也是，是我糊涂了，你说商铺真的会涨吗？”

    赵萍一想也对，只要自己有工作无论丈夫怎么样一家人的生活都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你这是涉及到自己切身利益就犯了晕了吗？你不记得你上次跟我分析的吗，要不然我买这么多商铺干嘛。”

    余勇飞有些好笑的说道。

    赵萍顿时有些窘迫，前几天她还很余勇飞讨论商铺问题呢，这等到自己头上了就全部乱了方寸。啥也不说了，低头快速吃面。

    ……

    九十年代的B市农村，一到日落就会变得非常安静，除了稻田里的蛙声和虫鸣声几乎听不到杂音。

    主要是因为这个时代电力供应总是紧张的，停电几乎是一件吃饭喝水一样的常事，而且大多数人家过得都紧巴巴的并不宽裕，所以到了晚上除了村里的小卖部几乎家家户户都黑漆漆一片。

    也没什么娱乐大家只能在家黑灯瞎火的造娃玩。

    吞吞吞……

    汪汪汪……

    汪汪汪……

    余勇飞开着摩托车从村子里街上路过，引起一阵狗叫，从省会回来已经八点多了，等跑到店里才发现除了两个值夜的保安之外已经没人了。好在顾盼盼并没有开他的摩托车，余勇飞便骑上摩托车往家走。

    “妈……”

    余勇飞把车停在车棚底下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走进屋子。

    “哎，一回来就嚎，咋回来这么晚，这几天都跑哪去了，累不累啊，不行就别弄了，你看你一出门就是好几天，家里的钱已经不少了，不用那么拼命折腾了，吃饭没，妈给你做点东西吃……”

    余妈听到是儿子回来了，一开始还训几句，但是看到儿子憔悴的模样话语逐渐温馨。

    能不憔悴嘛，这段时间跑了跑去把他折腾惨了，三点多他就跑火车站坐车了，奈何这个时候的火车还不知道准点和快速是何物，哐当哐当晚了两个多小时才到。

    后世不到一个一小时的路程，在路上晃晃悠悠走了两个多小时，四点不到的车硬是让他八点多才到B市，又坐了个人力三轮车跑到店里，又跑回来着实累的不轻。

    “妈，没事。我路上吃过了，吃了个烧饼夹菜，你咋这么晚还不睡。”

    余勇飞拿起水杯吨吨吨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知道你要回来，这不是在等你回来，左等右等你不回来，这不一直在看电视呢。”

    余妈又给余勇飞拿来毛巾让他擦一擦脸上的灰尘。

    “火车晚点了，要不然我早就回来了，这火车真慢，下次还是坐汽车得了。”

    余勇飞抱怨道，洗洗脸接过毛巾擦了擦拿起桌上的早桃吃了起来，脆脆的味道还是不错的，这种桃子在麦收的时候就成熟了，个头不大，但却很甜，算是他们这的一种特色水果。

    “对了妈，表哥啥时候回来的。”余勇飞问道。

    自从年后跟王新觉分开后过了年他便去了京城，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月，由于现在通话也不方便，王新觉走这么久也就打过来两个电话到现在余勇飞都不知道是个啥情况。

    昨天王新觉过来找他，但他还在省会根本没回来呢，所以两人也没有遇上，余勇飞中午给余妈通话时已经知道了所以才有此一问。

    “前天才回来，听说是在京城一家卖外国饭的地方学习，你俩这是整什么幺蛾子呢，还弄什么外国饭，好好的餐馆不开，一天天的净瞎弄。”

    余妈絮絮叨叨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