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

    众人还没能从悲痛之中走出来，噩耗再现。

    锦婳郡主气急攻心，难产血崩而亡。

    杨震闻信后当即呼吸一停，挣扎了三五天，在一处深夜嘶喊着爱妻闺名竟也跟着去了。

    这接二连三的出事，顾若男立马反应过来，连夜给萧霆煜送信，叫他务必谨言慎行保全自己。

    却不想还是慢了一步，不知在御书房说了什么，竟引得陛下当场震怒。

    旨曰：八皇子言行无状，着褫夺封号，幽禁，非召不得出。

    紧接而来的便是皇后：屡屡干政，德行有亏，收回凤印册宝。

    至此以后朝堂彻底变了天。

    绍王独大，其党羽如日中天。

    连带着允立诚也接连高升。

    “兄长素来愚钝，想是于你毫无助益的。”

    那日，允今安忽而开了口，显然是对他拽着兄长陷入朝堂之争颇有不满。

    萧霆睿惊愣了一下后就笑：“这都是父皇的意思…”

    “顾家已再无翻身可能，你就不能给允家留条活路吗？”

    素来规矩得体的她如今却是为着那所谓的顾家出言顶撞，他心里滋味莫名。

    只知千翻百滚，涌动万分。

    默了片刻，他道：“朝堂间素来就是各凭手段，成王败寇。”

    看她面色不佳，他又稍稍放缓语气：“安丫头且安心，不论我居于何位，是何身份，从前承诺永生作效。”

    到了这一刻她方稍能醒悟。

    生于皇室，混迹朝堂之人，哪会有什么谦谦君子。

    只不过是看谁能藏得更深罢了。

    自她入了他的眼。

    自赐婚旨意下达。

    她，乃至整个允家从来就由不得她。

    夺嫡之争已然触发，便是箭在弦上。

    不攀无人之巅不畏寒山，亦如不见颜色的争斗，不会有人在意鲜为人知之下又有多少龌龊。

    话说自杜寒邦死后，杜秉川就格外用功勤奋起来，只为有朝一日能一雪前耻。

    五月底。

    已是数日不着家的杜秉川刚回府便见着母亲竟是满身淤青，齿痕遍布。

    初通人事的他立马反应过来，经查，得来的消息直接将他彻底震碎。

    竟是庶伯杜寒江！

    父亲临死前才交代了那些话，他便只全力防备外头，却不想。

    从不想！

    杜秉川一阵气怒上涌，当即操着砍刀就去了。

    可小小少年又如何能抵新晋将军杜寒江？

    不过三两招就被制服关进了小黑屋。

    此事很快就传到了忠勇侯府。

    顾招娣再不得宠爱也是候门将女，其夫乃是为着五小子才战败而归，其子杜秉川骨子里淌着顾家一半的血脉，忠勇侯夫人如何能忍。

    闻信后便是亲自带兵拦堵了杜寒江，却不想正中旁人圈套。

    天家怒令：忠勇侯一脉再三挑衅皇权，目无国法，即刻削爵，着圈禁。

    那一刻，顾家的天都暗了。

    恢宏以往记忆犹新，翻脸之快，岂是常人能及？

    最是无情帝王家。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杜府。

    月上中天之时，房梁抛出一道白绫：“二郎，妾无能，失贞失节，连唯一血脉也不能保全，妾自知有罪，唯有一死，方能告慰列祖！”

    踢翻木凳，下一刻却被斩断白绫落了下来。

    一袭阴寒之姿在她跟前堪堪蹲下身，赫然是那杜寒江：“看来，是为兄没能将弟妹伺候舒坦，竟还有心念及一个死人？”

    想着那些夜晚，在杜寒邦的榻上，在杜寒邦的书案，在浴堂，甚至是灵位之前。

    一次次被他抵弄的精神焕散，和那些下流至极的羞辱。

    一次次如现在一般，每每断气前就会见着他的脸。

    看着那酷似杜寒邦，却含银欲万千的眉眼。

    她便是恨！

    顾招娣脸色铁青的盯着他，眼底似能淬血。

    “你个不忠不孝之徒，枉为杜家子孙！”

    说完抓起手边短刀就往他狠力挥去，却被他反捉了手。

    “于你们而言，杜家子孙难道不是杜寒邦吗，与我何曾有过相干！

    我如今披荆斩棘得来的功名，与你杜家又何曾有过相干！”

    “若非杜家血脉，你以为收拿区区山贼就能封将吗！”

    “杜家血脉？”

    他逐渐红了眼，紧紧捉着她的手步步欺身上前：“昔年我是如何，旁人不知，莫不是你也装痴？

    嫡母打压，父亲轻视，但凡杜寒邦的所在之地，又岂容得下我半分！

    就连你，分明同为庶出，分明是我先求的亲，但你还是毫无迟疑的选了那所谓的嫡子，不是吗！”

    顾招娣就死死盯着他，常日最是怯懦的人，在这一刻竟也不畏生死起来。

    往他脸上怒淬一口：“婚姻教养之事自是父母做主，你的昔年与我又有何干，与夫君又有何干！”

    闻言，他眼底一暗，便是猛然一推：“怜你几分是你的福，别给脸不要脸！”

    但见她磕在桌角的前额殷殷淌了血，杜寒江当即蹙了一下眉。

    顿了瞬，带着语气也略缓了几分：“还是那句话，乖乖跟了我，川哥儿便能安然无恙。”

    “私禁我儿，迫我至此还妄想我能与你度日，简直是痴人说梦！”

    杜寒江深深凝了她几许，确见她眼底深意便直接拂袖而去：“杜秉川谋害亲长，证据确凿，传令下去，除籍，沉塘！”

    顾招娣面色一阵白青，踉跄了两步，竟是哇一声呕出一大口血来。

    再次醒来便是忙问川哥儿如何。

    答：大爷在等二太太回复。

    如今杜家嫡系已然败落，顾家无能为力，长姐自身难保，四妹妹夫妇显然是袖手旁观。

    杜寒江罪大恶极却大权独掌，随口一句便能让杜秉川万劫不复。

    几番折腾，顾招娣终是松了孝鬓。

    六月初的一个雨夜，伴着嘈杂几许便是几近撼天的惶措哭喊。

    原忠勇侯夫人自刎而亡！

    举家上下，白布通篇，哀嚎震天。

    当日早朝，受过忠勇侯恩惠之人便是齐声请奏：请允威远将军回京奔丧。

    陛下沉吟几许，问：“众卿何见？”

    众臣纷纷垂下头，皆不敢言。

    默了半晌，萧凡业微微抬眼往众人看过，待见萧霆睿垂首不语，便道：“臣愿一力承担夫人丧葬之事。”

    陛下看了他片刻，深意不显。

    然后徐徐转去了萧霆睿身上：“绍王？”

    “顾将军乃忠勇侯独子，理当回京奔丧。”

    几经商议。

    召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