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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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二嫁

    晨晓渐起,待卯初的梆子一落,天边就冲起明耀炫烂烟火来。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震耳撼天滋味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

    府门乃至十里之内却是极其不配的清冷一片,白布通天。

    独石阶下那顾承御。

    玄莽红袍,逞意盈溢。

    就跨坐高头大马,垂眼看着那方凄凄。

    看着以兄之名亲自送她出府的明澈,眼圈通红,分明几度紧了拳头,却也只极度压抑着,强忍着。

    看着那再无力翻涌,无力反抗的行尸走肉,步步行如刀山,沉重无力。

    “安妹妹…”

    晨风习习,白青指骨如猛兽冲突狂嚣,喉间疼痛滚落几番,明澈轻轻叫住她。

    往她低垂无神的眉眼看了眼,他道:“我想过了,也许…如今言哥儿放出去了也未必是坏事。

    饶是艰苦些,好歹也算离了牵制,咱们打探消息也容易些。

    我这就去想办法,一定尽我全力,求得安妹妹……安心。”

    允今安只摇头:“如今的他只手遮天,你我之力,无异于以卵击石,往后,明澈哥哥还是自保为好,莫再犯险。”

    “世家交情,予我之恩没齿难忘,安妹妹切莫因今日之事自愧自恼。

    说到底……是我没有能耐,没有照顾好你,没有照顾好言哥儿。

    日后,你定要护好自己,纵使我人微言轻,也一定会设法找到言哥儿,一定会叫他不负你筹谋,叫他务必惜命。

    安妹妹……切记保全惜爱自己。”

    顾承御犹在看着他们。

    看着旁的男人为她理着钗裙。

    看他为她拂去眼泪。

    还有那道出的字字句句,体贴至极。

    顾承御便是那样看着他们,越发阴晦,越发寒戾。

    “既这么难舍难分,要不把你也带上?”

    喜娘嬷嬷闻言就立马识趣的清了嗓喉:“吉时到——”

    待嬷嬷将允今安半押半推的送进了车轿,顾承御往明澈那满是悲愤却又无能为力的眉眼看过,然后尤为痛快地畅笑起来:“回府!”

    冷如冰渣的声音一落,锣鼓鞭炮再起,浩浩荡荡的结亲队伍在已是分不清苦涩还是喜庆的呛人滋味里穿梭而过。

    携十里红妆,借势撼天。

    待前头越发闹声嚷嚷,喜娘丫鬟们便忙活着往街道边撒下糖果红包。

    哄闹阵阵,引来艳羡连连:如此排场,如此包容,少年情分果真痴心,允家二娘好生福分。

    听着那些极刺耳的恭贺之词及献媚讨好的奉承话,她心里并不觉得多痛,反是去想,如今才是第一天,届时入了府,时间一长,怕是还有更难听的。

    倘若如今就听不下去,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熬,言哥儿又该如何活得下去。

    结亲队伍就那样缓缓而行,也不知过了多久,鞭炮弥烟依旧,闹声却是渐渐远了。

    再而随着一声:“落轿——”

    队伍停了下来。

    帘子往一侧拢开,便是刺眼的万丈晨光。

    允今安深深呼吸几次,面色如常的下了轿方知顾承御那一行人早已不见影踪,只抬轿脚夫,喜娘嬷嬷和他早前安排过来的孔嬷嬷吉祥几人,清冷至极。

    而映入眼帘的哪里是忠勇侯府,分明是那尚水榭。

    那叫两人背道而驰的起始之处。

    她也不去问何以来了此处,就跟着嬷嬷去了卧房。

    一应装潢陈设如昔年所见,雕栏玉砌,富丽堂皇。

    就连茶案上的指痕,那佩刀的位置皆是依旧。

    无一不在狰狞着当年的不堪。

    “睡了?”

    尚在忠勇侯府大摆筵席的顾承御徒然怔住。

    像是不敢相信。

    给她备了白衣毫无反应。

    叫她婚前祭奠前夫毫无反应。

    如今有意把她安排在外头,安排在那写满不堪的卧房,她竟还…

    睡了?

    听到这消息,上一刻还在同众宾客敬酒耍乐,尤为舒爽的顾承御忽而就绷下脸来。

    做了这么多,他便是要看她气,看她疯,看她求饶认错。

    如今却说她安然无恙,他焉能罢休!

    “去,叫她来敬酒!”

    “依属下来看,便是叫了二姑娘来怕也是没反应的。”拾一不急着动身,反是不慌不忙的往众宾客一看而过,边嘀咕说:“二姑娘最是看重礼教,私下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在人前呢。”

    “她敢!”顾承御眼光一沉便是砰一声猛落下酒杯:“老子叫她跪,她就得磕头!”

    第二天一早,允今安尚在梳妆,就见顾承御来了。

    不知又带了什么新招,进来后便往那软椅一靠:“过来。”

    一见他那意味不明的眼神,允今安强定了一夜的心就又咚咚打起鼓来。

    其实,说不怕不怒是假的。

    只是路行此处,她除了默默受着还能如何。

    何况他素来喜怒无常。

    昨儿在绍王府可不就是前一刻阴森潇潇,转脸间却将她羞辱到了骨子里。

    但于她如今境况而言,比起耻辱,更多的是怕惹到他反给言哥儿、明澈带来祸难。

    允今安蜷住指骨掐了掐掌心,待强行定了神就起身去了。

    他便将腿一伸,满是嘲讽地看向她:“怎么,不高兴啊。”

    允今安无言。

    “如今本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富贵,如此地位,可不比你当初那王妃来的风光。”

    允今安依旧无声。

    “既爱这地位,如今也给了你,摆着脸色又是给谁看。”

    顾承御蹙了眉,然后似笑非笑道:“莫不是怪我新婚之夜冷落你,未能满足王妃的空虚?”

    他知道她素来听不得这些,按往日,就是不受一通胡踢乱踹也少不了一个巴掌。

    但如今…

    顾承御只觉无趣。

    顿了瞬,将手边载满首饰的匣子扔她身前:“这残破之躯,莫要肖想太多,唯有钱财富贵,倒可享之不尽。”

    盯了她一阵,他徐徐弯下身:“把我哄高兴了,赏钱无数,至上之尊,就是受尽朝拜纵横天下也未尝不可。”

    允今安看向他:“我要的是什么,顾侯当真不知吗?”

    语气不重,眼底却是难以藏匿沸着气怒。

    她动怒,他就笑。

    “我说了,你听话,他就安然无恙,想换他平安,你,就得先叫我舒坦。”

    一字一顿。

    显然是不达目的不欲罢休。

    允今安就看着他。

    她知道自她选择萧霆睿的那刻起,他就恨她。

    恨她入骨。

    恨不能挫骨扬灰,焚尸鞭骨。

    所以,她也知道从入他棋局的那一刻就再无退路,她也从未想过能有全身而退的一日。

    但如今,就如今而言,面对眼前这个人。

    越发咄咄相逼,越发丧心病狂的人,允今安已经找不出能适用于他的形容词。

    更不知道还能坚持几时,能受他折辱几时。

    深深看了他一阵。

    她不轻不重的落了句无药可救就要拂袖而去,却是当即又被他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