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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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0章 灵晖堂

    待青玉络子一成,替孔嬷嬷吉祥佩上已是又是两柱香时辰。

    看着天色也不算早了,孔嬷嬷就商量着问:“今儿出来久了,夫人这身子怕是吃不消的,待会咱们直往南街坊,买完糕点就坐马车回府可好?”

    允今安只说好。

    原是依着孔嬷嬷之意,准备出了门就去往南街坊。

    却不想才出门没走几步就听身后叫了声二姑娘。

    允今安愣了一下,正欲回头瞧瞧认认,便听那人又惊又笑:“二姑娘,果真是你,果真是你啊!”

    边说往她忙迎而来,但见她有些惊愣,像是认不出来的生疏模样,来者就急忙解释:“二姑娘不认得我了吗?”

    说着往后头药铺门面指了一下:“我是灵晖堂的,以前你家哥儿小的时候伤了病了,大多都是师父和我去看的诊,偏你兄…”

    原想说是偏她兄嫂厚道,未免劳烦薛公受累,总派车轿接送。

    但想起前段时间从各处听到的有关她的祸事传闻,怕提她兄嫂会引她伤心,他就立马改了口:“…你还给我递过茶水点心呢。”

    来者是位干净利落的中年男子。

    着土褐色布衣,携药香浅浅,五官端方,形色匆忙。

    再看是以玄色攀脖将松褂宽袖拢起,额发鬓边乃至领口有些若隐若现的汗渍。

    显然是正忙着,无意认出了允今安而特来打招呼的。

    “段郎中?”

    允今安看了他一阵后就确认了下来:

    “你……你是段郎中。”

    段郎中笑着点头:“多年未见,方才远远瞧着只觉得像你,但看变化不少,都不敢轻易认。”

    “是我眼拙。大恩人来了跟前也没能认出来。”

    面对毫无威胁的昔年故人,允今安语气神情间显然要轻松许多。

    是了。

    他们是旧相识。

    至于这相识渊源,还得从言哥儿的小时候说起。

    昔年言哥儿体弱,时不时就突然来个头疼脑热的。

    可允宅住的偏远,言哥儿又常是半夜发病。

    若非忌讳着允家世代为官,不好轻易得罪,就是赏钱再多,别家郎中也是不太肯去的。

    但上京城有位极其心善的儿科圣手,不知其名,只知人称薛公。

    而这位段姓郎中正是薛公的弟子。

    两人便如行侠仗义的光明使者,尽心不已,自从知晓允家有幼子患有弱疾后,便是冰天雪地车轿难行,酷暑燥热难耐,但凡有人来传,他们必定亲赴。

    尽职尽责,从无怨言。

    这种情况一持续便是足足两年。

    允今安那时候已经通晓人事,对于这件事,她自然是记得清楚。

    只是多年未见,头次见段郎中独行,而眉宇体态间也有了不少变化,她一时没能回过神罢了。

    待回了神后,允今安就极其敬重的压了半礼:“昔年之恩,今安铭记于心。”

    段郎中就笑:“是贵府瞧得起我师徒,二姑娘又何须客气。”

    往她边处的护卫婆子丫鬟一一看过,段郎中问:“怎么不见言哥儿,他……近日可好?”

    允今安只说一切都好。

    而后也问:“多年未见,不知薛公何如,灵晖堂可风光依旧?”

    声音一落,段郎中的脸色显然怏了不少。

    “…去年年下,师父病了场,没撑过去。”

    落寞眸子回头略看了眼,他道:“如今这灵晖堂便是只我一人打理,遥想当年,师父妙手回春救人无数,我愚笨,不足承袭师父衣钵,若要比从前光景,便是一点皮毛,也是我完全比不上的。”

    “不过…”

    语气停歇了瞬,段郎中勉强笑了下:“师父交待过,不负天恩,无愧于心便是好的。”

    才听到前头的时候,允今安就微微怔了一下。

    虽说昔年薛公上门替言哥儿看诊的时候已是白发古稀,但也还是身子硬朗,行走如常。

    如今突然听说没了,她不免有些感叹世事无常。

    可转念一想。

    头一年的这个时候她还是人人敬仰,清贵傲骨的堂堂王妃;

    有着百年基业,世代清流的允家二姑娘,一夕之间却也成了这副模样,

    若说世事无常,如今她叹旁人,焉知来日可又有人前来叹她。

    默自惋惜了一阵后,允今安就说允家从前得过薛公的恩惠,如果可以,她想去进柱香。

    段郎中倒是个爽快人。

    “这有什么不可以,若师父知道有您惦记,定会泉下安息的。

    只是里头多是些得了天花的娃娃,怕给姑娘过了病气。

    …不过二姑娘小时候出过,倒也不怕,只是那里又吵又乱,二姑娘莫说嫌弃才好。”

    听说里头以天花为主,多数人都不敢去,跟去的只孔嬷嬷等三五个人。

    原以为只是忙些,段郎中说的不过是句客套话,这一入灵晖堂的门,方知内里惨况。

    病患幼子烧的小脸儿通红,哭声撼心,可怜不已。

    家长们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学徒弟子们奔来跑去乱作一团。

    再走近些便是交织在一起的浑浊汗渍药腥之气,伴着嘈杂翻涌不已。

    然后。

    从灵晖堂出来以后孔嬷嬷就突然变了个人。

    竟似丢了魂,这半天下来不是忘了东就是落了西。

    允今安见了也会关切两句,不过她素来不是多嘴多舌的性子,两次不肯说,她也就罢休了。

    却不想这时的孔嬷嬷已是抑塞到了极点,到了晚膳伺候的时候,她显然犹在分神,然后一个踩空,猛间趔趄翻了茶汤。

    汤水成片,热气泗涌,厅内一众骇吸口气,无人不惊,

    顾承御瞳孔猛地震了下,就像条件反射,抬手就挥了来。

    滚烫汤水沁了半臂,他却痛意不觉,忙去问安儿可有伤着烫着。

    只是当时手忙脚乱的,也不知道在哪里磕着碰着蹭着了,到了沐浴的时候,待衣裳一脱,他手臂上原本肿胀得发亮的水泡已经破了。

    只见血肉模糊的伤肿一片,染着从前沙场留下的狰狞长疤,可怜又可怕。

    可这到底是刀口舔过血的战神人物。

    按以往,沙场挥戟诛杀宵小,几欲丧命而绝地逢生尚且毫不胆缩,面对这等小伤,顾承御更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今儿却是出奇。

    允了拾一上药。

    待收拾完,他又特地叮嘱说要包扎得厚实些。

    拾一却是为难起来:“如今天儿渐热了,侯爷又素来畏暑,这样闷着,怕是要灌脓的。”

    顾承御只说无碍:“先包着吧,出了鸳鸯羡再拆便是,无非就是费些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