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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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始开风雪见新颜

    从离开小镇开始,风雪便开始慢慢变得凌冽,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几乎是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就连植物都没有几个,如果走的很远,可能会在风雪中看到一颗挺拔的梅花树,碎碎的花朵虽然随着风雪摇摆,但是却从来不曾消失。

    因为常年没有动物生活的痕迹,又加之少有晴天,积雪的深度已经可以淹没圣战胤初的膝盖。在厚厚的积雪下面,是坚实的冰,估计就算是风雪停歇,这片雪原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回复以往的荣光吧。

    风雪吹来的方向是雪原的东方,人们传言说那里住着风雪的主人。但是从来没有人或者从那里回来,久而久之,人们也不在探寻神迹,企图窥探一切的源头,只能被动的生活在这个荒无一物的雪原上。

    风雪还在无边无际的冲击着这个早已投降的高原,一个娇弱曼妙的身姿慢慢的走在雪上,及膝的厚雪如同平地般被宋雪儿踩在脚下,丝毫不曾有下陷的迹象。原本已经忘却的记忆开始冲击圣战胤初的脑海。

    圣战胤初开始记起当初是因为自己失手杀死了独孤梦一,无边的懊悔加之愤怒让悲伤的他漫无目的的走在这里,然后就看到了同样茫然走在这里的宋雪儿,在多次的尝试下,他终于获得了一个名字,“宋雪儿”,跟着宋雪儿走的时候,周围的雪就会变得坚硬无比,甚至连风雪都停了下来,仿佛这个少女就是风雪的主宰者一般。但是生性孤僻不爱言语,圣战胤初也问不出多少消息,只能一直跟着她往前走,直到看到了在风雪中被封在冰里的乔鹤行。

    如今回过头来想着破叔的言语,他仿佛在那么一瞬间有一点点释然了,如果宋雪儿仅仅是作为信使出现在雪原上,大抵是这个少女会将发现她的所有人一视同仁地带进风雪地最深处,只是前往地路上恰巧发现了乔鹤行,而圣战胤初自以为是地觉得眼前地丽人就是准备带自己找到他。

    再次回过头细细地整理当初的时光,圣战胤初曾经不是也好奇过,这个少女的年龄样貌从来没有变过,十几年一如初见。倒不如说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或许这个少女的任务就是因为当时自己处于和在屋子里一样悲痛的情况下才不能正确的分析事情的原委。

    雪花还在不断地飘落,宋雪儿慢慢的走在前面,圣战胤初看着前面的人企图说服自己,也许……就这样对于她才是最好的吧……。机会的渺茫让圣战胤初又一次感受到了一丝丝退却。这时,一旁的狐女拽了拽圣战胤初的袖口,断续着说道:“你…,害…,破了?”

    圣战胤初满脸震惊的看着这只狐狸,紫色的眼眸像是一潭深泉,虽然还没有长大,但是狐狸的魅惑感一点都没有减少,一双紫色的狐狸耳朵轻微的扇动了两下。他震惊的原因是,正常的兽类在殊形之后对于人类语言并没有任何基底,除非是长时间生活在人类社会中的部分兽类可以做到直接说话,否则大多数兽类都需要经过长时间人类环境的熏陶才能慢慢口吐人言。

    而现在的这个小姑娘虽然说得发音不是很真切,也不流畅,但是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可以口吐人言实在是让人没有想到。而且山谷中不可能有外来物种,也就是说这只小狐狸可能从来没有见过人类,在《中城兽类纪要》中讲到,只有真正面见过人类之后,兽类才有能力去变成一个具有正常仪态的人类。

    圣战胤初震惊之余,还是想在确定一次,“你说什么?”

    “我…,管…,觉到,你…,害…,破了。”小丫头嘟囔着嘴,断断续续的说出几个字,虽然口齿不清,但是尚且可以确认意思是她可以感觉出来,圣战胤初此刻带有一点点恐惧的心态。

    圣战胤初皱了皱眉,这狐狸为什么会这么快口吐人言,难不成破叔又是提前知道了什么,才让自己带着她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发问:“你是什么?”

    “狐狸。”小女孩连贯地说了出来,而后自己抓了一下露出来的紫色尾巴,让圣战胤初看。

    “你为什么说我害怕了?”圣战胤初看了一眼尾巴,想着她之前说的话,虽然内心深处还是对于所谓地“风雪主人”有一点点地恐惧,但是也仅仅是一点点而已。如果真的能让陪伴自己那么久地宋雪儿获得生命,他愿意尝试一切办法。

    “应为…,你的星…,在颤抖。”短暂地交流中,圣战胤初能感觉到这个小狐狸正在飞速地适应人类语言。

    “你能看到人心?”虽然她表诉还是有点杂乱,但是圣战胤初还是能感觉出来她想说的话。

    狐女重重地“嗯”了一声,美眸看向前方的宋雪儿。

    圣战胤初也看了看前面走在风雪里的丽人,仿佛在走一段回家的路一样。步伐轻盈看不出一点像是傀儡的特征。雪白的长发随着曼妙身姿摇曳着,身上穿着的长衣带着雪花,恍惚间,她还是那个可以陪圣战胤初聊天的人。毕竟傀儡那里会有名字,哪里会有自己的决断,哪里会……。

    虽然圣战胤初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但是独孤破的话语始终在他的脑海中徘徊。甚至于他都开始厌烦这个照顾了他十几年的不是父亲胜似父亲的人。

    圣战胤初越想越想不通,他猛地摇了摇头,转头看向拉着自己衣袖努力跟上脚步的狐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衾采。”小姑娘没有丝毫犹豫与卡拌,一时间让圣战胤初有点疑惑,就仿佛她从一开始就只知道自己的名字一样。

    “你自己取得?还是随口说的?”圣战胤初想去《中城兽类纪要》中讲述,一般的兽类都没有名字,他们会用自己喜欢的东西作为名字,或者受人训练,与人接触,以他们所知道的东西给自己冠名。

    但是在圣战胤初的记忆里,山谷中无人来往,能出现殊形果已经是一个惊天大秘密了,哪里会有一种名叫‘衾采’的兽类或者植物呢?

    “衾采,我的名字。”衾采念叨着自己的名字,话语也变得利索起来。只是不回答圣战胤初的疑惑。索性,他也懒得追问,反正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

    而此时的圣战胤初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简单的代号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灾难和机缘。

    ………

    风雪开始变得异常强烈,呼啸的寒风像是一把刀子一样在空气中快速的穿刺,雪花被连带着像是可以杀人一般,周围原本空荡平坦的雪原开始出现突起。宋雪儿像是受到风雪庇佑的少女一般,周围凌冽的风雪依旧不敢近身,紧跟在后面的圣战胤初和衾采也没有受到寒风的半点影响。

    忽然,圣战胤初袖口一紧,衾采倒在雪地上,虽然雪地没有塌陷,但是却露出来一个脑袋,那个人已经死在风雪里,被埋没的只剩一个脑袋漏在外面。圣战胤初不由得一惊,怪不得没人从风雪的中心回来过,看着尸体面向的方向,正是风雪的中心,相比是没有到达就已经死在这里了。

    他轻轻抱起衾采,快步跟上了宋雪儿,风雪中甚至连脚印都没有留下…

    不知走了多久,因为阳光在风雪中并没有多么耀眼,圣战胤初也没有办法判断时间,就在衾采马上又要熟睡在圣战胤初怀里的时候,宋雪儿停下来了。

    入目是一个曲面的白色屏障,朦胧的感觉就像是一块幕布,似乎只需要抬脚就可以穿过去,这里面就是所谓的风雪的主人吗?

    圣战胤初看着缓缓走入白色屏障的宋雪儿,自己也跟了上去。穿过屏障之后,圣战胤初重重地摔落在地上。他将怀里地衾采放在地上,震惊地看着眼前地一切。

    按照他摔落下来的高度,这里和外面起码有快丈许高度,外面满世界的冰天雪地,但是里面确是一派绿意盎然,虽然没有任何叫声,但是周围的花草都在正常的生长,往前走便是一处矮小的灌木丛,后面是一片树林,天空中的阳光已经开始向西方偏移,完全没有一点下雪的迹象。

    没有等他在震惊中回过神来,宋雪儿已经走进了灌木丛中。显然她现在已经没有一点点关于之前的记忆,眼神空洞地看着树林深处,那个不知是不是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

    衾采拽了拽还在失神的圣战胤初,小小的手指向灌木丛中快要消失在树林中的宋雪儿。圣战胤初慌忙跟了上去。

    就在他即将进入灌木丛的时候,一个和宋雪儿长得一摸一样的人从中走了出来,雪白的头发尚且还带着一点点水,部分掩住的脸颊与宋雪儿一般无二,神情木讷的走出灌木丛,向着白色屏障走去。

    圣战胤初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已经弄得晕头转向了,无数的思绪在心中炸开,等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眼前的景象是一片湖水,宋雪儿正在慢慢走向那片湖水,身上的长衣也开始慢慢化作水,从凹凸有致的身上留下。

    来不及多想,他甩开拉着他衣袖的衾采,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即将走进湖中的宋雪儿拉了回来。于此同时,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响起:“你终于来了。”

    这是一片神奇的地方,这十几年间无数人企图踏足的风雪中心,里面居然是一片树林,树林的中心是一个方圆丈许的湖泊,湖泊的正上方是一个成年女子,堪称完美的玲珑身姿上只有简单的几件破布,双手双脚上各有一个恐怖的洞口,一条三指粗的锁链从中穿出,延伸向四周的空中,将整个人悬吊在空中。与宋雪儿如出一辙的雪白长发散乱的垂下来,遮挡住脸颊,让人心中产生无线遐想。

    就在圣战胤初惊疑之时,女人缓缓抬起头,露出的一半脸和宋雪儿一摸一样,秋水般的漂亮眼眸中蕴含着一种难言的哀伤,干涩的嘴唇微微泛白,嘶哑的声音从中传出:“我等你好多年了。”

    圣战胤初拉着神情木讷的宋雪儿,满心忐忑的问道:“是你创造了雪儿?”

    “是的,它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出现意外的雪人。”女人慢慢说着,手腕处的恐怖洞口慢慢渗出一点淡白色的液体落入下面的湖中。

    “那你能让她活过来吗?”

    “不能,它只是一封信,一个物品,是基于我的样貌做出来的复制品,我在你来之前刚刚做出来第六个。”这无疑是一记重击,狠狠的砸在圣战胤初的心口上。难言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心脏,一时间让他觉得有些呼吸困难,眼泪也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但是…”女人继续说着,“我可以代替她在你身边地角色,继续服侍你,做你的仆人,任你差遣,或者做你的妻子和你共度余生。”

    “她不是我的仆人,也不是我的妻子,她是我的……”圣战胤初急切地否定了她地说法,虽然宋雪儿在他心中的分量一直很重,但是当他需要给她一个名分的时候,他却犹豫了。年少时期的陪伴让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个少女在他心中到底值得怎样一个名分。甚至…,可能一开始就……,没有那么重要?

    女人的声音继续传来:“你从来就没有想过她该是谁吗?是谁的女儿,是谁的妻子,是谁的母亲。如果她连最基础的关系都不曾明确,那么她的存在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就是她,就是她自己,是宋雪儿,是一个可以泡茶聊天,因为别人送她书会露出幸福表情的活生生的人,仅此而已。”圣战胤初神色坚定的看着女人,“而她现在只想获得属于自己的生命而已,这本来就应该是她的东西!”

    女人轻笑道:“那你觉得她真的希望自己可以拥有生命吗?你确定她拥有生命之后还会选择呆在你身边吗?如果你辛苦求来的生命,却是她离开你的前兆,你还会为之付出一切吗?亦或者,你费尽辛苦其实只是想满足你自己,将她留在你身边?那你这样的要求我一样可以满足,你又有什么坚持的必要呢?”

    圣战胤初一时间有点发懵,眼前的女人每一句话都像是在针对他,但是确实真真切切的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内心,在面对自己的想法时,他显得那么的无助。以至于他一路走来的信念都开始瓦解。自己辛苦想要让宋雪儿活过来,但是如果她不会选择留在他身边,自私的欲望还会继续让他做出这种抉择吗?

    忽然,他拉着宋雪儿的手紧了一下。他骤然回过神来,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神情木讷的少女,虽然没有一点点生命的气息,但是刚刚那个纤弱的素手却真真实实的握了他的手。

    在这一瞬间,圣战胤初释然的笑了,对啊,相遇本就时最美好的事情,结果如何早已不是自己能够预料的,既然决定做,那就要一以贯之。或许只是因为自己懵懂的心中产生了一种全新的感情:“如果你有办法让她活过来,我会尽我所能让她留在我身边,如果你一定要问我为什么,那或许就是我现在还没有能力去理解的感情——我爱她!”

    女人嘶哑着声音发出一点点的笑声,道:“那……,我就帮帮你吧,但是你得做好无功而返的觉悟,和死在这里的决心!”

    “没问题!”圣战胤初紧紧握着宋雪儿的手。

    “尝试这种事情只能等我身体完全恢复,你先得帮我解脱出来。”女人看着周围的锁链,“你去触摸锁链吧。”

    “只要触摸就好?不用切断吗?”

    “当然用,但是前提是你得先进去。”

    进去?圣战胤初看了看宋雪儿和一旁站着的衾采,思虑片刻,伸手触摸了那条锁链。一瞬间,一道刺眼的光芒笼罩在他的全身,一股宏大的信息流直冲大脑,沉重的冲击让他直接晕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