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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心有千结

    四月初四,清明。

    侯勇难得休沐,想去皇城外的雾灵山踏青。柳玉宁自是不肯出去,但春娘在他耳边磨了一天,云舒和千池也把饭食做的万般难吃,这才无奈禀告侯夫人想去郊外游玩半天,侯夫人阴沉着脸,想是又是那个猴崽子挑拨的,但念着柳玉宁一个月都未曾出府,闷傻了更不好,便拨了四个护卫,加了一辆马车,吃喝住行都搬了上去,仿佛远行一般。

    初五卯时一刻,侯府门前,三辆大车,柳玉宁和春娘一辆,丫鬟们一辆,物资一辆,外加三个车夫八个护卫,浩浩荡荡地向雾灵山出发,不知情的,以为侯府整体出动去探亲呢!

    侯勇和华衡骑马等在城门外,远远望去浩浩荡荡一行车队向城门驶来,俩人笑的快背过气去,“侯府明珠”果然有排场!柳玉宁何尝不知他俩的嘴脸,老远就听见他们的笑声,暗暗叹了口气。等来到他俩面前,掀开车帘打量俩人一番,“你们什么都没带么?”

    “侯夫人必定准备齐全,我可不操娘们儿的心!走喽,驾!”侯勇说完拍马前行。

    “别理那个疯癫的!”华衡骑马跟在轿旁。

    柳玉宁心想,我和侯勇自幼相识,自是知道他的为人。

    “我很羡慕他…”柳玉宁望着侯勇远去的背影轻声道。

    华衡扭头看了看柳玉宁,天刚蒙蒙亮,他的脸庞罩上一轮金色光晕,皮肤白皙透着冷光,鼻子、嘴巴、下巴弯的恰到好处。华衡呆了呆。

    “咳,内个,你不必羡慕他,天地广阔,四海升平,你亦可多多出来走动…嗯…嗯…我陪着你…”华衡说的越来越小声,最后一句似乎只有她自己听的见。她猛的抬头,“侯勇这小子跑的也太快了,我去追追他,宝山走!驾!”说罢,也打马跑了。

    柳玉宁似乎没听见华衡说的话,目送她越来越小的身影,拉上帘子在车里闭目养神起来。

    山路上祭扫的人很多,马车缓缓而行。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行至雾灵山半山腰的石亭,石亭旁桃花正盛,丫鬟们和护卫忙碌起来,洒扫、煮茶、蒸食,部署周边护卫。几个主子慢慢爬至山巅,山外青山连千山,一条金色的护城河围绕着皇城,仿佛金龙盘踞,保护着百年基业。皇城外贩夫走卒来来往往,为了几两能吃上饭的银钱而忙忙碌碌。柳玉宁几个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自家下人也是穿的光鲜亮丽,自是很难理解还有人吃不得饱饭穿不得暖衣。

    爬山远望,总是不禁感慨人生短暂,大丈夫应为国鞠躬尽瘁。

    有护卫回禀,春食已备好,请各位主子就坐。

    此时的石亭不再光秃秃,亭子周围罩起了挡风和蚊虫的白色透纱,石亭内软垫、高枕、棋盘、一个正汩汩响的小茶壶和几盘各色糕点,竟和在家无甚区别。华衡进来后,一直啧啧啧,啧啧啧地赞叹不停,取笑柳玉宁道,你家一个侯府的排场比我家王府还大!

    柳玉宁自不会和这句玩笑话计较,展颜一笑回道:“怀王殿下是当朝鉴画的名家,收藏名画无数,外加皇上恩赏,王府必定是不差的,郡主不爱红装爱武装,一身英气自是看不上我等这般小家子气的做派。”

    华衡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只盯着柳玉宁的脸,心中不停赞叹,他笑起来真好看!

    侯勇看看二人,咳了一声,“来呀,快坐呀!”一把拉了华衡坐在自己旁边。华衡这才不好意思的坐了下来,三人吃着喝着好不快活。

    一声凄厉的“啊~~~~!吓跑了石亭旁桃树上一对正在你侬我侬的喜鹊。等三人步出石亭,早有一个护卫向喊叫声奔去,其他护卫紧握刀柄紧张地环顾四周。侯勇和华衡也按住腰间武器。不多时,护卫回禀,一个扫墓的妇人跌落山崖,昏迷不醒。山崖虽不高,但一个没有功夫的妇人跌下去也是九死一生。柳玉宁吩咐护卫速速救人,他们一行人随着护卫来到妇人跌落山崖之处。护卫们正在结绳准备爬下山崖救人,侯勇职业病似的在这个祭扫了一半的坟前坟后走来走去。柳玉宁拉着胆小的春娘,问可发现了什么?

    “你看…”他指着地上跪拜的痕迹和烧了一半的纸钱,说道“这个妇人祭扫到一半,应是有一个男人来到了她的背后,俩人起初还好好说话,你再看,”侯勇引柳玉宁来至崖边,“脚印纷乱,应是在扭打,而妇人一个后退跌落了山崖。”

    “可是被他人所害?”华衡问到。

    “未见妇人,不敢确定,先把妇人送医吧!”

    此时几人也无心美景,留了一个车给丫鬟和两个护卫收拾物品,其余人一起回城。

    回春医馆。

    大夫看了看妇人,说活不久了,跌落山崖,头部受到连续撞击,脑内出血,怕是难醒了。趁着还有一口气,赶紧找家人抬回去吧。

    侯勇进医馆前,早就找了个附近的察子,让皇城司速派人上山保护现场记录在案,按墓碑信息找寻家属,查访同一时辰周围扫墓的其他人是否看到些什么。

    柳玉宁看侯勇这一番指派,心里若有所思,华衡也对侯勇的干练暗暗称赞。在大夫诊治妇人之际,柳玉宁发现妇人手掌紧握,掰开后有一小张纸,具体说应是信札的一个角,他默默拿到手中盖在广袖之下。

    华衡看到并未吱声。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屋外跌跌撞撞跑进一个男人,看到妇人,嚎啕大哭,说什么,晚娘,是我对你不起,害了你等等。柳玉宁旁边观察,男人不似作伪,哭得情真意切。

    男人想起旁边还有人,听了描述,又开始抹眼泪,拱手感谢救助之恩,虽晚娘未有醒转,也难忘大恩。男人出去叫了几个壮汉,说是要将妇人抬回家去,柳玉宁抬眼看了看侯勇,侯勇点了点头,表示确是家属。

    就在男人苦主一家出门之时,华衡闻见一股淡淡的香气,打了个喷嚏,华衡再想去闻个究竟,竟没有了,低头摸了摸鼻子一晒,街上那么多香气,哪知道是谁的。

    遇上了变故,各人各自回家,放下不提。

    无执斋。

    柳玉宁捏着那角纸,他仿佛透过纸张看见侯勇威风的做派,华衡执鞭的飒爽,他不知道自己的心里为什么不舒服,有些惆怅,又不知怎么排解。反正就是不高兴!

    春娘拿扇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世子哥哥,吓坏了么?”

    “哦,没有!我一个男人怎会吓坏…”柳玉宁又回想起侯勇在山巅的大喊,大好男儿当为国鞠躬尽瘁!

    “世子哥哥,世子哥哥?”

    云舒收了晾晒的衣物进来,春娘叫她,“云舒姐姐,你看世子哥哥怎么了,总在发呆!”

    “准是在想今儿早上的事,你快回吧,你娘唤你好几回了!”云舒边收拾边说道。

    自雾灵山回来之后,柳玉宁让云舒买了两条狗守着书斋,只要侯勇和华衡跳进来,就放狗。侯勇和华衡站在院墙上,一致认为柳玉宁被吓坏了,才养狗防坏人,哪知防的就是他们俩呢!

    第三日,这两人又跳了进来,柳玉宁知道两只狗奈何不住这两位祖宗,便面朝里躺在床上,不理他们。这俩人倒是不见外,使唤云舒和千池就跟使唤自己的下人一般。

    侯勇吃着果蔬,一下坐在柳玉宁的床脚,“你……不想知道那日的男子是谁么?”

    “不想!与我何干!”

    “怎么跟我家妹子们似的,动不动就害怕不高兴呢!”华衡哼道。

    柳玉宁一听,她居然拿他和她家妹妹比,岂不是拿他和女子比!更气了!翻了过来,瞪了华衡一眼,“休要玩笑!”

    “我偏要说与你听!”侯勇又凑了过来。

    柳玉宁捂着耳朵,把脸又扭了过去。

    “那男子是许仕林许翰林之子许就…”侯勇才不管他,自顾自说道。

    柳玉宁翻身坐起,“许翰林之子?我识得啊,是辰历512年的探花,游街时我看见过,不是他啊…”

    “他是庶子,成家后一直在外独自居住准备下次的考试。姨娘是翰林夫人的陪嫁,去的早,又加许就不甚聪明会试考了三次一直未中便不受宠,许翰林很少提到他,更重视嫡长子的前程。”

    “难怪穿的衣袍已浆洗多次。”

    “许就的夫人,就是跌落山崖那位,是城外阮家村一个私塾先生的女儿,许翰林本就不看好许就,想着娶个贤妻今后做个教书先生平凡渡日也好,偏许就不甘心,一心要为许家再添佳话,让别人不再低看他。许就每日刻苦攻读,翰林夫人每月拨付的银两都买了书籍,家里的吃穿用度并不宽裕。”

    “这许就太不识好歹,脑子不灵光,就做个小买卖先养活一家人再说啊!”华衡不忿地说。

    “许翰林一家诗书门第,清流人家,岂会容得商贾?给许就求娶的是读书人家的好女子,就可见一斑。”柳玉宁笑了笑说道。

    “……你终于笑了!”华衡眼冒精气,仿佛看见什么好宝贝一般。“多笑笑才好…才好…才好延年益寿!”

    “……,咳,说完了?你们可以走了!”说罢,柳玉宁又躺了回去。

    过了半晌,屋里没有了人声,柳玉宁转过身来,环视冷清的屋子,“侯勇?”见确实无人应答,舒了口气,两位祖宗可是走了!忽听窗根下华衡的声音“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他必是第一时间想着我们的,快,一两银子!”

    “滚!”柳玉宁怒喝道。罪过罪过,抄十遍心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