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余晖:从凿穿西域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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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嗢末之变

    此刻的凉州城内,嗢末首领崔素病重,已至油尽灯枯之际,药石无救。

    但崔素瞒住消息,以防备回鹘和六谷部的名义召集众首领议事,并抽调心腹将领带兵驻扎在凉州附近。

    崔素虽然年事已高,但之前的十余年,每年都传出病重的消息,而各部议事也是常态,所以这次崔素病重的传言也没引起任何骚动。

    加上崔素被推选为首领多年,昔年趁朝廷不备入主凉州也是他一手策划,故而威望甚高。

    他的这些举动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各部首领还不知道,他们其实已经处于非常危险的环境了。

    “君儿,各部首领可有任何异动?”

    崔素躺在床上,一句话咳了数次才艰难的说出,一旁有美貌的侍女及时上前,喂其服下汤药。

    不过,崔素声音虽然虚弱,但其眼神锐利,令人不敢直视,虎死不倒,余威犹在,何况其濒死之际,更是择人而噬,这次又不知要带走何人。

    “父亲不必担心,之前数年一直如此,鲁彦等人未起疑心。”

    “这些日子鲁彦一直拉拢各部首领,欲待父亲百年之后继任首领之位,而吾等一直未有任何反应。”

    “今日,玉儿也回娘家,亦无任何不妥。”

    此刻在崔素面前,崔君恭恭敬敬,对答如流,对接下来要做的大事丝毫不惧,这份沉稳非比寻常,不似传言那般平庸无能。

    “鲁彦再怎么说,也是尔岳丈。”

    “吾等密谋,非为私仇,不可折辱他。”

    “玉儿亦为你产下一女,此事之后,汝不可留其在身侧,但不需赶尽杀绝。”

    “让她出家吧。”

    也许是汤药确实起了作用,这次崔素语气虽然仍旧虚弱,但不像之前那样断断续续。

    崔君依旧在一旁恭敬侍立着。

    “父亲不必忧心,诸事儿已安排妥当,亦有备手。”

    “父亲只需养好身体,我们崔家一统各部,还需要父亲的领导。”

    崔君神色略显复杂,但情感真挚,不似作伪,看来这两父子不管对外如何,但确是父慈子孝。

    “君儿又何必哄某,吾之身体吾自知。”

    “也就这几日的光景了。”

    “吾恨,好不容易天赐良机,但吾这身体,撑不住了。”

    “昔年,起事之初,大唐强盛,又有张议潮这等人杰,吾不得已,只能蛰伏称臣。”

    “后来,好不容易大唐猜忌,拆分河西藩镇,调走了张议潮。”

    “否则,有他在,被其一统河西,吾父子二人永无出头之日。”

    “可惜,吾部势弱,吾虽凭大功坐稳首领之位,但错过良机,未将其一网打尽,专权于一人,而这些鼠辈,目光短浅,多有掣肘。”

    “昔年,甘肃二州有龙家、南边又有六谷部,吾担心外敌趁虚而入,一直没有对付他们,只能徐徐图之。”

    “如今,回鹘南侵,龙家一蹶不振,六谷部又惨败。”

    “西边,归义军与回鹘对峙,南边,折逋老儿自顾不暇,东边的大唐藩镇只顾内斗。”

    “吾多年布局终有收获之日,吾父子二人终于有机会彻底铲除他们。”

    崔素临终之前,可能是回光返照,精神非常好,将多年压抑之情倾泻而出。

    而崔君在一旁,仍旧恭敬听着。

    “吾死之后,汝假意推举鲁彦为首领,其必不疑,再趁各部首领议事时一网打尽。”

    “再取其人头,吞并各部,吾已收买各部勇士,凭吾父子二人多年威望,当无虞。”

    “而折逋老儿,必会趁机来攻。”

    “但其如今,势不如前,无法轻易号召各部,而闻某之死,其必松懈。”

    “汝可趁此机会,率精兵偷袭,其必不备,可一战胜之。”

    “有此大胜,内部将再无反对声音。”

    崔素虽之前已经谋划多时,但临终之前仍旧不放心,继续叮嘱着。

    “而汝胜六谷部后,不必与其纠缠。”

    “折逋老儿两败之后,内部必然分裂,尔若猛攻,则其还能号令各部一同对外。”

    “汝可趁势退兵,则其内部必乱。”

    “汝要记住,吾等之大敌,在西。”

    “归义军与回鹘如今对峙,汝不可加入,可趁其两败俱伤之际,向西进军。”

    “无论孰胜,皆不可任其喘气,需痛打落水狗。”

    “而此战过后,吾崔氏可缓缓图之,尽占河西之地。”

    “对大唐,汝需遣使纳贡,请求册封。”

    “其余威犹在,非吾等可以轻视。”

    “但亦不可信任,吾等虽为昔年河西将士后代,但亦为吐蕃之民上百年,吾等之路,需靠己身,不可依仗他人。”

    “吾嗢末本十部,曾有两部投靠朝廷,虽高骈征南诏,但其驱使两部为前锋,致部众伤亡惨重,而后四散。”

    “汝不可重蹈覆辙。”

    一口气连续说了这么多话,崔素终于有些疲惫,停顿了下来。

    而一旁的崔君始终在一旁安静听着,这些策略,父子二人早就商议多时,谙熟于心。

    此刻崔君也看出了崔素的不对,但并没有打断,反而非常耐心的听着,不时点头,表示明白父亲之意。

    正如崔素之言,他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崔君虽然不舍,但也不是自欺欺人之辈。

    崔君现在能做的,只是静静聆听父亲临终前的教诲,完成他的遗志,不让他担心罢了。

    歇了一会后,崔素又继续说道。

    “汝慢慢图之,可尽得河西之地。”

    “至于之后,非吾可知,汝自行决断。”

    “吾生于吐蕃,幼时受人奴役,幸得吐蕃内乱,吾加入乱军,尚有今日。”

    “吾本欲为一方之雄,可惜当世英杰众多。”

    “如今,同辈皆丧,但吾亦老病不能自行。”

    “汝之才十倍于吾,我死,汝可建功立业,为一方霸主。”

    崔素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一旁的人侍女也感觉到了不对,但见崔君仍然安静的听着,没有任何动作,也不敢上前。

    正当她以为崔素快要断气时,崔素突然起身抓住崔君的手,说道:“汝要切记,当机立断,做事不可在人后。”

    一旁始终静静倾听,未有发言的崔君终于不再沉默,左手虽然被崔素握着,右手上前放到崔素的手上,语气坚定的说道。

    “父亲放心,儿必谨记父亲教诲。”

    “父亲未杀之人,儿替父亲杀之。”

    “父亲未尽之志,儿替父亲完成。”

    听完崔君的话,崔素终于放下心来,双眼一闭,向后躺去。

    而一旁的侍女,见两人始终保持这个姿势,过了好一会,才大胆地上前查看。

    片刻,侍女惊呼:“首领已逝,少主节哀。”

    听到此言,崔君终于回过神来,放下崔素的手,向门口走去。

    他眼神冰冷,神色平静,未现丝毫哀伤,但片刻后,两行泪水从他眼角流出,却未发出任何声响。

    接下来,他要去干一件崔素生前都没做到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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