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兵,剪刀匠和布片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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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不死民,素白的秘密

    石楠听闻麻儿剪说有光亮,也把眼睛睁开,却先查看怀中黑莲羽伤势。

    黑暗中黑莲羽那紧急一势收招,撞的正是石楠胸口,重挫之下一口老血喷得他前襟一片殷红。

    从惊鸦院秘牢到东崖,她一路受伤不少,每每都极险恶,撑到现在再受这一撞,饶是她再能撑抵,恐怕也再难承受了。

    此刻她双眉紧锁面色惨白,气息十分微弱,浑身瘫软得不成样子,听到石楠焦急的呼唤,只勉强撑着睁眼迷蒙地看了看,便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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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姑绣夏和辉源素白在上边等得心焦,又隐隐听见那洞里深处传来三人大喊,实在耐受不住,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点了点头。

    “我们五人刚刚拜过了神佛,就是一家人!”

    “一家人不应该分开的。”

    “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辉源素白说着攥紧了拳头,表情坚毅且认真。

    “那我们走!”

    主意打定,两人也不多说,各自束紧了衣襟收拾停当,各持一只火把,先后跳入了石台下的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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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滑行,布姑绣夏支棱着耳朵仔细辨听,可始终没能听到任何来自石楠他们三人的声响,心中更是忐忑。

    跟在她身后下来的小姑娘素白则被洞里时不时拐出的急弯吓得哇哇大叫个不停,手里抓着的火把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想用手捂住眼睛,又想用手扶着洞壁,一时间做不了决定,只剩下大叫的份儿。

    伴着她的喊叫声,两人就这样一路滑了下来。

    等到了洞口,屁股挨了地,辉源素白还直愣愣地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尖叫着不停。

    “哎,哎!妹子,这都到底儿啦,别叫了……”麻儿剪听见洞里的声响,早在洞口等着接应,见辉源素白这个架势下来,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得太大声又惹了这小姑娘难堪,只轻轻伸手挪开了她捂住眼睛的手掌。

    布姑绣夏从洞口滑出,被洞顶的蓝光一晃,有些目眩,麻儿剪连忙伸手去搀,却扶了个空。

    她刚把目光扫视到一旁的黑莲羽,便踉跄着冲了过去,向着石楠急急发问:“她怎么样?!”

    “晕过去了,很虚弱,之前的伤势太重了,一直没缓过来。”石楠制止了她急切地抓向黑莲羽肩头的手,沉声说道。

    “怎么伤的?”布姑绣夏追问。

    “伤……”石楠的话猛然卡了一下,“她的头撞到我的胸口上了……”

    “你这块石头!也不知道护着她点儿!”布姑绣夏使劲锤了石楠两拳,皱着眉头责怪道。

    听闻黑莲羽并不是被那黑毛怪物所伤,她心中的不安稍稍放下了些,这才有心思查看周围的环境。

    麻儿剪已经拉着辉源素白到远处查探,想必是怕她也挤到一处去哭哭闹闹反倒添乱,早跟她交代过了黑莲羽的情形,让她不必过于担心。

    小姑娘也知趣,只时不时会转过头来远远望着黑莲羽他们,咬着下嘴唇,丝毫也不吵闹,只是对麻儿剪对着周围夸张指引着的惊奇之处表现得兴味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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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惊奇,这里也确是一处奇景所在。

    此刻他们身处一个宽大平整的洞穴,洞顶幽幽蓝光忽明忽暗有如夜晚繁星,其光虽微薄,但胜在这光源数量众多,整处洞庭竟无一处死角,蓝中透白的冷光静静泼洒,要说四下通明也不为过。

    洞内空间颇为方正,能分齐整的四壁,每隔几步就有石柱支撑,显然是以人力修筑而成。

    相比起“洞”来,称其为“殿”恐怕更加合适。但这殿,也实在是寒酸,除却大柱便再无一物,不知是从前曾经有过众多陈设,曾经被什么人使用过,还是从头到尾压根儿就没建完的烂尾地基。

    “天啊……这柱子上还有画儿呢……”

    麻儿剪伸手摸索着石柱,上面的花纹雕刻古朴干练,精美异常,洞顶的蓝光映在石刻的纹理上,仿佛这光也会流淌,让他禁不住收回手指,把指尖抵在眼前反复捻动,看看是不是真的有液体附着在了指头上。

    “画儿?”

    “这画的……是什么啊?大猴子?”辉源素白听说柱上有画,也凑过来看。

    “不对不对……不像大猴子,它没有尾巴呢!肯定不是猴子。那……会是人么?”

    “人哪有长那么多黑毛的?你看,这脸上都有毛儿。”麻儿剪指着柱子上刻的最显眼的一个巨大人形说。

    “黑毛?会不会是刚才抢咱们鱼吃的那个黑毛的啊?!”

    “啊?那个黑毛畜生啊,可它的脸是白的啊。”

    “剪儿哥你看见它的脸了?”

    “嗯!那可不,离我就像咱俩现在这么近!看得清清楚楚的,大白脸,大黑毛,嘴里大牙,这么老长!”麻儿剪连说带比划,故意吓唬辉源素白。

    可那小姑娘并没理他,径自绕到柱子背面去查看了,惹得他苦着脸,暗叫没趣。

    “快来看!大白脸在这儿呐!”

    “什么?”麻儿剪闻声过去,定睛一瞧,果然,与另一边刻着的黑面怪物对应的位置上,赫然刻着一个白面怪物,与刚才在洞筒子里费力相搏的黑毛怪物十分神似。

    “嗯!这么一看……我觉得也像!没准儿还真是!就是在这画上一看,它这脸可真它娘的长,驴脸么这是……你是不知道啊,这畜生那嘴里的那个味儿啊,馊臭馊臭的,可难闻了,不知道平时都吃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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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楠把黑莲羽交给布姑绣夏照料,沿着洞边四下里打量过了一圈,没有找到先前那黑毛怪物的踪迹,洞殿深处有几扇铁门,十分沉重,也不知其是否躲进了其中哪一扇通路,当前在这殿中四下通明,若是它主动来袭,倒也有足够的时间应对,此刻贸然在追踪反倒危险。

    “你们两个在这嘀嘀咕咕什么呢?”

    他见四周暂时并无危险,也走到石柱前来。

    “没啥,就这柱子上刻着那黑毛猴子呢。你看,大驴脸!”

    石楠手里举着布姑绣夏带下来的火把,贴近了凑过去照。

    只见他正面背面,反反复复,端详了好一会儿,嘟嘟囔囔地说:“不死……民,对,这肯定是个‘民’,烙……烙饼的烙……这个字不认识……”

    “你在说什么呢?什么泥啊饼儿啊的?”

    “这上面不是还有字儿嘛,我看看写的是啥。”

    “字儿?在哪儿呢?哪有字儿?”

    石楠身形高大,比他们两个看得位置要高出不少,拿手一指,说:“这不?你们看。”

    “这不是黑莲羽的‘羽’字儿么?”麻儿剪垫着脚尖儿,使劲儿扯着脖子往柱子上面看,好不容易认出来了个“羽”字来,已是累得够呛。

    “这柱子画儿别不是说……这俩秃尾巴大猴子是黑莲羽的祖宗吧?”

    “别瞎扯,我再好好认认……嗯,这还有俩字,荆……川……”

    “什么?是荆川吗?荆川?!”辉源素白突然激动起来,跳着脚往柱子上看,可惜她长得太过矮小,连跳了几次都只刚过麻儿剪肩头而已,上面的刻字还是一个也看不到。

    “石头叔!你快蹲下,我坐你肩膀上看!”

    “怎么,又叫我叔?咱们不是刚拜了……哎!哎!你急啥?”

    还没等石楠说完,小姑娘已经搬着他的肩膀,蹬着他的腿弯儿攀到了身上来。石楠只得将手一揽,托着她的后腰,把她向上一提,扶到肩膀上来坐着。

    “荆川不死神民,采石铸炼补天,大破鸠幽烙羽……”辉源素白轻声读着,眼神间忽然抖动了一下,喃喃地说:“我还以为……那只是个故事……”。

    “故事?什么故事?”石楠和麻儿剪同时发问。

    素白用手抹了一把眼睛,翻身从石楠肩头跳下,大声说:“石头叔,剪儿哥,你俩认识的字实在是太少了!”

    “切!我跟石楠比,那可称得上是文曲星下凡了都,我……我就是……身量儿没他高,没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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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辉源素白低头沉默了半晌,随后力气耗尽一般靠着那石柱缓缓坐了下来。

    “我……就给你们讲讲吧……”

    石楠和麻儿剪对视一眼,也不再多说,一左一右,靠着她的身侧也坐了下来,静静听着。

    “我小的时候……经常缠着父亲给我讲故事,最常听的那一个……就是关于荆川国七年苦战,最终击败烙羽国的……”

    荆川,和烙羽,位于大漠深处的鸠山两侧,是比邻而居的两个小国,但彼此并不和睦,常有征战和摩擦。

    荆川国到了第二代,突遇鸠山西麓天崩大灾,国民死伤无数,田地荒芜,国力衰微前所未有。

    而山之东麓的烙羽国却丝毫未损,烙羽国君鸠幽王趁势挥军西进,意欲一举踏平荆川。

    当时荆川国君名为寅苍,率领荆川国十二堡将,发动全国军民,拼死抗击……

    这一仗,一打就是七年。

    到了寅苍十六年,荆川十二位堡将死伤过半,寅苍帝战伤复发一病不起,全国上下,军无完军,民无善民,眼看着打光了家底儿,就要这么彻底败下去了。

    烙羽残忍,所到之处,哀鸿遍野。

    待到烙羽国的黑甲马队将铁蹄踏入荆川都城,寅苍帝取出传国上古密宝,以自己的灵魂向神魔起誓,不论神佛天军,还是鬼怪妖魔,只要能击退烙羽,寅苍十二堡一脉氏族愿永世为奴,只求放过荆川百姓,给他们一条生路。

    怎料他这番毒誓真正得以应验,从那鸠山深处突然涌出了大队黑甲异人,手擎大旗,上书“不死民”,一路击溃烙羽铁骑,势如破竹,直把那烙羽全军赶杀进了无尽荒漠之中,才又退回山中。

    “后来……寅苍帝遵守誓言,将自己的灵魂封禁在那密宝之中,深埋鸠山,寅苍十二堡将余脉的各氏族子孙,从那一刻起背负了奴仆的烙印……直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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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辉源素白轻轻拉下领口的衣襟,搓热了双手捂住脖子,待再松手时,只见半只残损的飞蛾印记,像是烧灼炮烙,又像是刀刻撕裂,突兀地浮现在她细嫩的脖颈之上,令人望之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