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处，苏平和黄盛交钱后换上溜冰鞋扶着栏杆小心翼翼地进了溜冰场。

    两人按半个小时交的钱，每人五块。

    这会儿已经是九点十分，溜完半小时，两人得飞奔回家才行。

    虽然家里规矩是九点半得回到家，但晚个十来分钟并不算出格。

    黄盛见苏平和自己一样穿上溜冰鞋后站都站不稳，顿时出言嘲讽：“平哥，你不是要溜冰吗？怎么不去溜？下场啊！”

    话音还没落，溜冰场的老板娘丽姐已经凑了过来，向苏平抛了个媚眼：“小兄弟，第一次来丽姐这里捧场啊？要不要姐带带你？”

    二十八岁的她身材已经略显丰腴，脸上虽然化着浓妆，但不难看出底子不错，年轻时左右也是个美女。

    黄盛看了看热情似火的丽姐，本想皮一句：我也是第一次，怎么不来带带我？

    可转眼看到丽姐胳膊上的纹身，立马就熄了声。

    能在阳亭老街开溜冰场的，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不用，我们自己玩玩就行。”苏平毫不犹豫地回绝了老板娘的盛情。

    就溜个旱冰而已，还难得过御剑不成？他只是怕黄盛一个人呆着尴尬，才在这里陪着他慢慢适应。

    更何况，他又不是真来学溜冰的。

    丽姐刚走没多久，杨红秀就凑了过来。

    “会溜吗？要不要我带你？”她轻巧地溜到苏平身边，扶着栏杆稳稳刹住。

    姿态有些飒爽，微垂的眼帘让她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困怠，又像是对一切都有些厌烦。

    黄盛：我呢？我透明的吗？为什么一个两个都看不到我？

    98年这会儿，阳亭这边的风气其实还是挺封建的。

    像苏平黄盛两个，虽然和杨红秀做了九年同学，但因为性别不同，不能说没什么交集，简直是连话都没说过几次。

    不止他们是这样，同班男女同学之间，基本上相处模式都是这样。

    不过这也算是时代末期了。

    千禧年后，学校里面的风气就开放了许多。

    同时，早恋的情况也多了不少。

    很难说这种变化是好还是坏。

    另外，横向对比的话，现在宁安高中那边风气也比在乡下的阳亭开放很多。

    别的不说，孙红薇和杨红秀的穿着打扮，几乎就是两个时代的人。

    所以，现在杨红秀过来邀请苏平，说要带他一起溜冰，用后世的眼光来看挺正常，但是放在眼下，却是有些出格的。

    苏平依旧没有答应，只对杨红秀说：“你先溜吧，我自己试试。”

    杨红秀是典型的瓜子脸，脸微微仰起的时候显得下巴格外尖，脸上的肉不是很多，但颧骨也不突显，看着就是有些偏瘦。

    另外，狭长的丹凤眼和修长的眉毛让她斜着看人的时候好像总是透着三分妩媚妖冶的气质。

    此刻，她就斜着看了苏平一眼，而后没作声，手在栏杆上一推，倒溜着回到场中，就在苏平眼前慢慢溜着，目光时不时从他身上扫过。

    似乎……是在等着看他怎么‘自己试试’。

    苏平这时也放开栏杆，抬起脚咔嚓咔嚓，笨拙地往场上走去。

    短短几步之后就慢慢有了溜的架式。

    杨红秀见状，绕了个圈来到他身边和他并驾齐驱，没有看他，只盯着眼前，酷酷地开口说道：“你不是第一次溜冰吧？”

    苏平没有正面回答，只回了句：“溜冰……好像也不是很难吧？”

    “哐当！”

    二人身后，见苏平轻而易举就上了手的黄盛刚松开手打算学苏平走几步，就一屁股墩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回头看到这一幕的杨红秀和苏平对视了一眼，脸上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苏平这才发觉，好像上初中之后，就很少见到杨红秀脸上露出笑容。

    嗯，也有可能是因为连见到她的机会都很少吧。

    杨红秀没有再和他聊什么，只是加快了速度，按照自己的节奏，一圈又一圈从苏平身边溜过。

    苏平也很快掌握了溜冰的技巧，虽然还赶不上杨红秀的速度，但已经在场上溜得相当娴熟。

    场边，摔了几次的黄盛已经坐在凳子上表示放弃，脸上肉疼的表情不知道是摔得屁股疼还是因为亏了五块钱。

    溜冰场大门处，李军喝着汽水，目光阴沉地在杨红秀和苏平身上流转着。

    他和杨红秀之间关系其实并不明确。

    就是他带着杨红秀玩，杨红秀不反驳是他女朋友，偶尔让他占点便宜这样。

    毕竟像杨红秀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带出去还是很有面子的。

    可惜，杨红秀也就给他搂一些胳膊肩膀腰之类的地方，亲都不给亲，更别说更进一步。

    有天晚上李军喝了点酒想要强上，却被杨红秀冷冷的一席话给泼醒过来。

    杨红秀说：“想上我就摆酒结婚，不然明天我就去派出所告你QJ。”

    她脸上并没有害怕的神色，甚至任凭李军脱她的外衣，一点反抗都没有，但李军知道这种事情她真做得出来。

    那一夜，李军摔门而去，去了别的地方泻火。

    他是混社会的没错，也蹲过看守所，知道里面的滋味，所以不想‘上山’。

    此刻，看着杨红秀一次又一次从苏平身边经过，哪怕两人连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李军依然觉得有一顶绿帽子在缓缓向自己罩来。

    就算杨红秀天天跟着他，李军都从没从她那里获得过今晚她对苏平那样的关注。

    如果这里不是丽姐的场子，他早就带人冲上去把苏平放倒狠狠踩上一顿。

    现在他只能等在门口，等待苏平走出溜冰场那一刻。

    阳亭乡虽然经常有传言溜冰场又双叒打架了，但其实那些打架斗殴都发生在溜冰场外。

    在溜冰场里面，还是很安全的。

    这是丽姐定下的规矩，而在这里玩的烂仔都知道丽姐背后的人是谁。

    李军是在这里帮忙看场子的，他更不敢违背丽姐的规矩。

    杨红秀好像就真的只是想和苏平一起溜溜冰而已。

    虽然不断从苏平身边经过，她和苏平却没有再发生什么对话，就像两个不相干的人一样。

    半个小时一晃便过。

    一直在栏杆附近煎熬的黄盛迫不及待喊道：“平哥，时间到了。”

    苏平看向杨红秀，正好杨红秀也向他看来。

    二人对了个眼神，苏平朝她点了点头就慢慢溜向门口。

    丽姐站在门口，见苏平过来，向他投来一个微笑：“小兄弟想玩就再玩会儿，姐请你，不用加钱。”

    苏平回道：“太晚了，得回家了，谢谢丽姐。”

    “好学生啊！”丽姐调笑道。

    黄盛接话：“那可不，我们平哥可是考上宁高的。”

    听说苏平是宁安高中的学生，丽姐肃然起敬：“还是高材生啊，以后有空多来玩，让我这溜冰场也沾沾你的光，姐不收你钱。”

    在阳亭乡，像丽姐这个年纪的人，人均学历也就小学毕业的水准。

    她称苏平一声高材生并不全是开玩笑。

    在宁安，千禧前后的高中生，差不多相当于二十年后的大专学历。

    丽姐身后，李军和三个小混混守在溜冰场门口，目光阴鸷地盯着苏平和黄盛。

    苏平没有在意，黄盛却早就察觉到了他们的敌意，凑到正在脱溜冰鞋的苏平身边道：“平哥，李军他们好像在等着我们。”

    苏平往门口看了一眼，问黄盛：“怕不怕？”

    “怕个鸟！”黄盛小声道：“真动手，他们四个麻杆哪是我们的对手？”

    刚放完一句大话，他就担忧道：“就怕他们身上带了刀。”

    苏平正想说什么，就见到杨红秀越过二人来到李军面前，拉着李军说了一声：“走了。”

    幸福溜冰场的溜冰鞋还是绑绳带的老款，苏平和黄盛两个新手菜鸟脱了半天还没脱下来，杨红秀已经先于二人脱掉了溜冰鞋，可见她早就察觉到了这一幕，也早就想好了对策。

    李军知道她这个举动的深意，不耐烦地一下甩开她：“男人做事，女人别插手！”

    杨红秀没有退让：“李军，你神经病啊！这两个我同学，你今天敢动他们，以后别再来找我！”

    李军冷冷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车票：“死三八，背着老子偷偷买票想跑去鹏城，你以为我不知道？”

    说完他就刷刷两下将车票撕成碎片。

    杨红秀冲上前想抢走他手中的车票，却被李军用力一挥胳膊，掀翻在地。

    “妈的，还敢当着老子的面跟那个小白脸眉来眼去，想让老子当乌龟吗！”

    说完他就上前一把抓住摔在地上还没起身的杨红秀的头发将她拽得脸朝上仰起，正要一个耳光抽上去，却发现自己高高扬起的右手被人钳住，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