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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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立威

    “为何这么久还没做好?”

    朱慈燃注视着眼前的管事,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回禀殿下,前几日公公将那图纸拿来,微臣便差人请了几位大匠仔细琢磨,这几日挑选上好木料和摸索制法耽误了些许时间,不过您放心,微臣来之前问过大匠,说是快则一日,迟则三日,必可完工,还请殿下莫要着急。”

    即使京城的天依然寒冷无比,但跪在身前的管事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无它,谁让他弄了个乌龙呢,前几天宫里来人拿了几张图纸,说是殿下让做的,他拿起来一看以为是什么小玩具,刚好当时大匠在忙别的,他寻思说晚点再弄吧。

    结果一转头,就把这事忙忘了。

    他也是今天早上宫里来人问的时候才想起来,于是连忙火急火燎安排人去赶工,自己则先过来面见殿下,看能不能先糊弄过去。

    “他说的是真的?”

    朱慈燃瞥了眼自己派过去传话的张安,一脸狐疑的问道。

    “殿下,管事所说是真的,奴婢去的时候,就瞧见管事与几位大匠正在商议此事。”

    张安恭敬的行礼,言辞凿凿说道。

    朱慈燃摇摇头笑了。

    玛德真当我是小孩子,觉得我好忽悠?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行,行,行。

    朱慈燃忽然问道:“骆养性来了吗?”

    “殿下,骆千户在院外候着呢。”

    一旁的绿娥赶紧回应。

    “哦,让他进来吧。”

    绿娥应声去传信。

    片刻后,一个头戴黑色镶玉纱冠,身着银白绸衣,腰挎一柄黑鞘绣春刀,面色严肃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骆养性在来到朱慈燃面前后,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后,恭敬的说道:

    “卑职骆养性,参见殿下,愿殿下万福金安!”

    朱慈燃看着眼前的气宇轩昂年轻人笑了笑。

    前天他去找老爹,本打算只是请示一番,给自己立威提前找个由头,结果没想到偶遇了来汇报工作的锦衣卫现任指挥使骆思恭。

    他那会福至心灵,就顺着由头,本打算让老爹给自己派几个锦衣卫来,他也好顺手通过这几个锦衣卫看能不能插手点别的事。

    但没想到魏忠贤这老家伙挺会来事,一番说和,给自己送了份大礼:直接把骆思恭的儿子骆养性调了过来。

    “骆养性,前日在御书房内,魏公公夸你天资聪颖又一身虎胆,你父亲也说你勤勉踏实,办事稳妥,我一时心痒,便求了父亲将你调入宫内。”

    “得父亲恩典,便将你派来助我,你可有何怨言?”

    第一次见面,场面话自然是要说两句的,另外他也故意说是自己主动要求,省去了的魏忠贤那一趴,如此一来既体现了自己对对方的重视,另外也给对方脸上贴了金,届时消息传出去后,对骆养性的声名自然是有极大的好处。

    骆养性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毕竟来之前老爹推心置腹跟他交代半天,什么话都跟他说了一遍,此时殿下所讲的内容,听在他耳中后,他自然能懂其中的道理。

    “回禀殿下,属下能替殿下办事,那是属下的福分!”

    “来之前父亲还特意交代过,让属下要多替殿下考虑,把殿下吩咐的事都好好做,用心做。”

    骆养性也顺着朱慈燃的话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那就是:我感谢殿下的看重,您放心,来之前我爹什么都跟我说过,您放心安排,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的。

    “那就好,要知道无论是魏公公,还是我父亲,对你都期望颇高,希望你莫要辜负他们对你的期许。”

    朱慈燃在给他戴了个高帽后,也顺手发出了适当的警告,他对骆养性很看重,这是他为数不多了解资料比较多的人才,以后必然有大把的要事要交给他去办。

    但越是如此,越是要小心培养,以免他未来走了歪路,不然自己也不想等真有这么一天时,忍痛狠心将其废掉。

    骆养性心中一禀,连道不敢,

    朱慈燃见状,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不由得再次仔细瞧了他一眼,心中不禁赞叹:这豪门望族的子弟培养果然厉害,人情世故这块比一般人强多了。

    于是他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其起因经过与一些情况大概说了说。

    “请殿下放心,卑职定然替殿下将此事查清。”

    听完朱慈燃陈述的骆养性,顿时明白这件事的起因经过,甚至连如何处理,脑海中都做好了数个预案。

    而一旁的张安面色变得煞白,管事更是不堪,身躯摇摇晃晃,几近瘫软在地。

    张安心中暗自叫苦,他没有想到,区区一件小事,殿下竟也如此较真,连锦衣卫都叫来了。

    并且查探此事的,竟然还是骆养性!

    骆养性他不知道,但他爹骆思恭他可不陌生,虽然他年龄小,但在宫内也呆了不少年,更何况他还是身为从魏忠贤门下出来的黄门,骆思恭是谁他岂能不知?

    那可是现任锦衣卫指挥使!

    而骆养性又是骆思恭的亲儿子。

    完了。

    张安的心逐渐沉入谷底,他没想到袖中这区区百两的银票,竟能变成一张构陷自己的罗网。

    现在只希望殿下届时看在魏公公面上,能网开一面吧,他想道。

    而一旁的管事此时心中,还存有一丝希冀,他庆幸着:幸好自己走之前特意交代了那些工匠,提前对了口供;

    现在只希望这骆养性年轻,做事经验不丰富,查不出事实,也期望他别太较真。

    二人心中想法不一,但此时都希望骆养性此番去后空手而归。

    可事实真会如他所愿吗?

    骆养性带人来到匠作监,他入锦衣卫之前很少入宫,而即使入了锦衣卫后这一年里,也多在外办案学习,极少在宫内行走,这匠作监更是一次未曾来过。

    不过没事,锦衣卫办案,永远不缺带路的。

    没过多久,随着带路的管事指认,他找到了事主:几个围在一起,捧着不知是什么在窃窃私语的匠人。

    他让手下上前将众人按住。

    众工匠冷不丁,被突然冲出来的锦衣卫按在地上,一头雾水。

    其中一较为年老之人,在见到身穿飞鱼服的骆养性后,连忙开口告饶:“大人,不知我等所犯何事?劳得大人亲自出面?”

    骆养性哂笑道:“自然是大事,不然何需本官出手!”

    “冤枉,冤枉啊,大人!”

    那领头匠人趁着机会,连连忙叫冤。

    “冤枉,你有何冤?”

    “本官都还未说尔等所犯何罪,你却称冤,你有何冤?”

    骆养性不屑道,但挥手让人把他松开些。

    “我等只是匠人,每日也就是听管事吩咐做些物件,也未曾作奸犯科,怎会犯下错事惊动大人?”

    那领头匠人见着锦衣卫上官还愿给自己争辩的机会,于是连忙跪下解释。

    “不犯错事?那我问你,欺瞒殿下可算罪过?”

    骆养性上来就是一顶大帽子。

    这两句话把众人吓得要死,如果这罪名成立了,在场众人有一个算一个,一家老小都不得好死。

    “冤枉,冤枉啊!大人!”

    其余众人连忙开口告饶。

    “这冤不冤,你们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他微微向前屈身,用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扫视了几人一圈,见众人皆面带惊恐后,他满意的露出微笑。

    “不过本官今日前来,目的,就是为了给你们洗清冤屈。”

    有下属从一旁拿了个凳子,骆养性坐下,将一腿盘起,一手手肘撑在椅背上,用俯视的目光看着跪在身前的几人,好整以暇的说道。

    领头的老匠人听闻后神情有些惊异,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颗心瞬间跌入谷底。

    他已经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但他不敢乱开口,因为这件事他说不清,很容易把自己也陷进去。

    并且,他记得管事走之前说过,只要此事众人一口咬定,那就都相安无事。

    若不然东窗事发,管事或许挨罚,但众人也绝不好过。

    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在这匠作监呆了这么久,对宫内彼此间的争斗也见过太多。

    对他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别看这锦衣卫现在说的好听,但实际上此事事了后,管事或许会遭受一些责罚,但他相信,最终苦的,还是他这些干活的下人。

    毕竟就算这锦衣卫说的再严重,这也并算不得什么大事。

    骆养性看出了那年老匠人脸上的犹豫,于是探下头来,盯着他的眼睛,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本官来的匆忙,忘了介绍,在下姓骆,骆思恭的骆。”

    “锦衣卫现任指挥使骆思恭是我爹。”

    骆养性露出和善的笑容,像个阳光开朗大男孩,但话却越说越冷;

    “鄙人自幼就时常随父亲出入昭狱,在那里,我见过许多嘴硬的人。”

    “有很多很多的人,他们天真以为,能在锦衣卫面前做到闭口不言,”

    他说着,轻轻摇了摇头,用感慨的语气说道,

    “但最终他们错了,且还错的很离谱!”

    他似是惋惜的摇摇头,

    “到了昭狱后,他们就会发现,自己曾经的自信与坚持,是多么可笑。”

    “所以,你要试试吗?”

    他面上依然洋溢着温和的笑容,阳光洒在他的侧脸,给他的笑增添了些许温暖;

    但这些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却让面对他的这几人,尤其是为首的那名匠人瞬间汗毛炸开,汗出如浆!

    “咕噜,”

    他艰难的咽了口吐沫,大脑中在激烈的进行着思想斗争。

    “这是殿下交给我办的第一件案子,他希望我能尽快给他一份优秀的答卷,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骆养性继续加着码,但语气却重新又变的轻松了起来,

    “今日这天气很不错,是个好日子,故而本官的心情也很好。”

    “要珍惜.....”

    骆养性慢条斯理的说道。

    这是他从一些经验丰富的前辈身上学到的方法,问话最好的方式,不能是一味步步紧逼,而是要好坏参半;

    先恐吓,搞突然袭击,再好言安抚,如此这般循环,多数人在这种高压循环下,心理防线很容易就会崩溃,最终如竹筒倒豆一般,将所知内容和盘托出。

    简而言之就是,以恐吓为主,施刑为辅,大多数人心中防线被这么一折腾,很容易就会攻破。

    “我说我说,是管事,管事早上过来交代我说.....”

    年老工匠心中的防线瞬间崩塌,他入宫快二十年了,如何会听不懂骆大人的意思。

    同时他也明白,眼前的这位骆大人,是真的在给他机会。

    他若再不识相,昭狱随时欢迎他。

    “还算识相,只是早该如此。”

    骆养性笑着摇摇头,随后他站起身,弹了弹下摆的浮尘。

    “将他带走,向殿下复命。”

    在得知真相,拿到了相应的证词后。

    骆思恭并没有耽误时间,直接将几位不知情的人放走,然后将这个知情的工匠带上,回到院内。

    院内,朱慈燃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

    前几天一直阴天,今天好不容易今天出了点太阳,他正在长身体,得多晒一晒。

    旁边跪着两个人,一个是匠作监的管事,一个是传话的太监。

    等骆养性带人再次回道来院子时,还是他走之前那一幕。

    骆养性倒没觉得如何,但这一幕落在那匠人眼里,却将他吓个半死。

    他内心止不住的庆幸着:还好还好,还好自己识相,认罪认的快,也幸好骆大人不计较,给了自己机会。

    想到这里,他望向骆养性的眼神里,透露着感激。

    在听完匠人的陈述后,在场的几人,露出不同的神色,那太监张安虽神色尴尬,但情绪还算稳定,在他看来这只是小事而已,自己话都传到了,无非到时候落个辨识不明而已。

    而管事则差劲许多,此时的他早已瘫软在地上,趴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求饶。

    朱慈燃则面无表情的靠在椅子上,好似睡着了一般,并不说话。

    一丝轻微的寒风拂过,场上众人沉默,管事的告饶还在继续,额头已经磕出了鲜血。

    一旁的绿娥有些看不过去,殿下平日里待她温和礼貌,即使偶尔小错,也从未苛责过她。

    于是她借着给殿下整理绒毯的机会,小声的问了一句:“殿下?”

    “嗯?”

    朱慈燃睁开了眼,看着绿娥。

    “殿下,您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绿娥以为刚才睡着了,刚醒不知道情况,于是提醒道。

    朱慈燃就这么看着她,目光渐渐变冷,许久不说话,眼前的一幕让她猛然想起前些日子的那个傍晚,这冰冷的视线也逐渐与之重合,这让她内心突然开始慌乱,变得不知所措。

    许久,朱慈燃突然问道:“你也收他钱了吗?”

    此言一出,将本就内心忐忑不安的绿娥,吓得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跪下磕头求饶。

    这一幕让一旁的骆养性看的也头皮发麻,心中猛然一禀。

    对如何敲打下属这件事,骆思恭当年几乎是手把手教的自己儿子,从如何做,以及为何这么做,原因是什么,都讲了个通透。

    眼前这一幕,和自己父亲前些年所讲述,不可谓不像。

    这是他妈三岁小孩??

    骆思恭努力控制自己内心的震惊与疑惑,丝毫不敢表露。

    “没收你替他说话?”

    另一边,朱慈燃继续拷问着。

    “奴婢,奴婢只是不忍心....”

    “他骗了我!是不是该罚?”

    朱慈燃继续问道,声音依旧平静,但此时此刻,场内所有人都已不敢再小瞧这个躺在椅子上的幼童,几个当事人更是心如死灰,陷入了绝望。

    绿娥此时已经吓得趴在地上,一时失语。

    “起来吧,天儿这么冷,别一会着凉了。”

    顿了顿后,朱慈燃忽然开口道,

    今天这一场戏,差不多了,起码让身边这些人知道,自己虽然年幼,但不是真的傻,分得清青红皂白,也认得了是是非非,暂时够了。

    “绿娥,绿娥谢过殿下恩典。”

    听闻殿下开恩,绿娥愣了一下后,方才醒悟过来,她谢恩后,小心翼翼的慢慢从地上爬起,生怕自己哪里再没做好,惹得殿下不快。

    “以后记着,跟你没关系的事,不要随意掺和;”

    “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你每天照顾我很辛苦这我知道,所以,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些事,影响我对你的好印象。”

    朱慈燃见她好像被吓到了,于是不忍心多吩咐了几句。

    “奴婢,奴婢知道了。”

    绿娥眼眶变红,她努力忍住想哭的冲动,连忙谢恩,此时她再看向朱慈燃的眼神中,恐惧之色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则是敬重与感动。

    “至于你们,”

    朱慈燃扫视了眼前所有人,连带着站在一旁的骆养性也在内,

    “犯下这种错误,我很能理解,毕竟换成是我,也会想着说,对方只是个两三岁的孩子,他懂什么?”

    “随便糊弄一下不就行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跪下叫道不敢。

    朱慈燃没有管他们,继续自顾自说着:

    “这我可以理解,不过理解归理解,我却不想接受;”

    “或许我与别人不同,同样看一个人、一件事时,我就忍不住会多想:这人他是好是坏?说的是真是假?做事是否靠谱?是否稳重?是否....”

    “在骗我?”

    说到这时,他环视四周,与在场的每个人都对视了一番,被他所瞧过人,无不连忙低头,摆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你们每天在想的事,我也在想,只是想的或许没你们多,没你们杂而已。”

    “我不喜欢为难别人,但也希望,你们今后不要再为难我,念在你二人只是初犯,这次就算了,以后注意。”

    最后,他盯着这二人,用看似语重心长的语气,嘱咐了一番,

    “如此这般,可好?”

    朱慈燃高高的将板子举起,但又轻轻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