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方明华除了上课，很少和廖润博接触。
而且方明华发现，对方似乎也很少和别的学员接触，独来独往，就是和同宿舍班上年龄最小的钱余亮关系好些。
今天能主动送来稿子，方明华心里有点惊讶，不过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招呼他进来坐。
“方老师，这是我写的一篇小说，你看看。”廖润博说道。
是一个短篇，名字叫《走进意外》。
写的是一个叫做李条的农村青年，在城市的一个遭遇，一个意外的遭遇。
故事开始的时候，李条就像一片飘零的树叶，在街上胡乱地走着，他不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要去干什么，他只知道一直地往前走。
“你拿回去誊写一遍交给我，我准备发表在六月份的《延河》上，稿费按照千字十元怎么样？”
方明华拿起稿子，指着其中一段，廖润博赶紧起身凑过来。
千字十元，不算高。
方明华仔细看完后，对坐在沙发上的廖润博说道：“廖润博，你这篇小说整体还是不错的，但还需要进一步修改，譬如这里。”
不同的是，那三张纸币已经变成了三个冰凉冰凉的硬币。看着那三枚硬币，李条想哭。
当然，那也是几经修改之后的作品。
廖润博沉默了下，点点头。
“修改好了？”
“好。”
看来，在先锋文学如日中天，大有压倒一切的形势下，有年轻人开始新的写作尝试。
“方主编，我接到武汉一个叫池莉的女作家，说是接到你来信约稿，所以就寄来这篇《烦恼人生》。”
而且这挂号信显得特别厚，好像里面寄的是稿子。
“不用谢对了，你准备用本名还是取个笔名发表？”方明华想到一个问题，问道。
竟然是池莉的成名作《烦恼人生》！
哎呦
前段时间，方明华给池莉写一封亲笔信约稿，但一直没回音。
“差不多了，就这样。”方明华把稿子交给廖润博。
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没收到，或者是收到后并没有打算给《延河》投稿的意愿，没想到竟然直接把稿件寄给《延河》杂志社。
廖润博回到自己的宿舍，正在看书的钱余亮急忙问道：“廖大哥，你那篇小说，方老师说怎么样？”
“谢谢方主编。”廖润博赶忙说道。
“你先坐。”方明华招呼声，拿起稿件认真读起来。
只不过，白苗又把稿件寄给我是什么意思？
吃不准？
里面还附有白苗的一封亲笔信：
对方没有一口回绝。
“那不是很快就要发表了？”
李条觉得自己需要的不是彩电而是钱，就把彩电卖给了一家电器商店。李条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意外
最后负伤进住了医院。等到出院的时候，身上的钱已经没有了，与故事开始的时候一样，只剩下了三块钱。
“他说总体还可以，但还有些问题，让我拿回来修改完再交给他。”
但对于他这个名气不大的作者而言，已经很不错了。
作者用平静的语气叙述了一个普通青年，“获奖”导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没有过多的煽情，没有崇高的理想，都是挣扎于原生态的日常琐事之中。
“明白。”
“廖大哥，如果你这篇小说刊登了，要请客喽。”钱余亮打趣道。
“鬼子？！”方明华感到很惊讶，竟然有人取这样的笔名。
“还早呢，不知道要修改几回。”廖润博语气淡淡的，但脸色也掩饰不住露出喜悦。
平心而论，这篇小说就现在这样子，写的相当粗糙，远远比不上池莉那篇《烦恼人生》。
“我有个笔名，叫鬼子。”
呵？
“那行，按照你的意思，把笔名署上。”
他的身上就有三块钱，就是这三张烂纸币，使他在街边摸到了一台大彩电，那是残联发的“残疾彩票”。
当方明华从传达室里拿到自己的信，一看信封的字迹就是白苗写的。
“好！”
方明华回到宿舍拆开一看，真的是一份稿件
不会这么快就接到来信而且还回信过来吧？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方明华刚吃完饭回到宿舍，廖润博就拿着修改好的稿子来到他房间。
果然，这一稿要比上稿好的多。
但某些段落以及遣词造句依旧有点问题，方明华干脆拿起钢笔帮他修改起来。
新写实小说。
方明华很快想到一个词：
“嗯”
“主人公李条，摸奖这一段写的太琐碎，这不是小说的重点，重点是摸奖以后的各种遭遇，所以这里写简单点。”
“还有这里，有点煽情。”方明华指着另一个地方说道：“要保持一点的疏离感，作为一个旁观者观看李条这个人的生活，别轻易发表各种感慨.明白了吗？”
两人边讨论边修改，整整一个早上，小说又被改的面目全非。
廖润博很痛快的答应：“不说了，我赶紧得修改。”
这一天，廖润博的宿舍熄灯很晚。
他掂着那三个硬币一瘸一瘸地在街上走着，朝着最初摸奖的那个地方走去。但那里已经空荡荡的，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第二天，方明华就把廖润博这篇小说寄回西京，并附上了意见。
方明华并没有告诉廖润博你这是新写实小说写作手法，将来会是文坛上下一个写作热点。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仅仅过了两天，这天下午就有自己的来信。
“拿回去修改一下，然后再交给我。”方明华说道。
“我们老家，鬼子并不是坏人，还有鬼子警察，有鬼子老板…很多聪明的小孩，小时候几乎都被叫做鬼子。”廖润博解释道。
“这是一篇很奇怪的小说，不像现在文坛流行的先锋类小说，有点像以前的现实主义小说，但是它却没写重大题材，写的是印家厚这样非常普通的一个人的生存状态，他的日常生活，鸡毛蒜皮的事，而且作者描写非常客观、冷静，不带感***彩所以我拿不准就给你寄来了。”
果然是把握不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