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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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青山远黛云暮色,红妆起轿香雾浓

    翌日,陈霁与史阿早早地起身,准备动身前往调查,告别了小黄花祖孙二人后,二人来到了县里的三老家询问那些强盗以及落叶寺惨案的事情,希望能够从中获取线索。

    远山青黛,条条绿柳在霞光晨雾中轻摆曼舞,粉红的杏花开满枝头春意妖娆,在乡人的指引下,二人很快就分别找到了当地的三老。

    三老,分别对应着三德,掌管五事。

    三德,即正直,能正人之曲直;刚克,刚强而能立事;柔克,和柔能治。

    五事,谓貌、言、视、听、思。

    三德五事,分别与天象中的三辰五星者相对应,又因其一般是当地家族中的族长,或是辈分较大的族老,所以对于过去的事情应当或多或少的有所了解。陈霁二人所找到的是县三老,在上面还有郡三老和国三老。

    “丈人,除了这些,您还知道更多关于这些的消息么?”

    二人一圈走下来,只能说收获甚微,三人似乎对十几年前的那群海盗的事情一直刻意回避,甚至因此对陈霁二人的态度也十分恶劣,最关键的一点,他们对侯览在四年前在落叶寺的屠杀居然不知,还把近千人的惨死归结为雷击所致,而且他们不仅没有为此感到悲哀,反倒是觉得罪有应得,据三老所说,当时不仅是县,就连渤海国对此都是以袖手旁观的态度见证了落叶寺被毁的全过程。

    “你们这些年轻人不去务农治学,在这里揪着一些陈年老事问个不停又有何用?我观你二人都应是奋发进取的年纪,不要过多的沉溺于过去的奇闻趣事,要多读圣人留下的经典,至于关于海盗的事情,你们就不要再过多问了,老夫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可是丈人,那落叶寺遭到屠杀灭门的事情,你们真的不知道么?”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里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屠杀,那是因为雷击导致寺院起火,他们那是遭到了上天的惩罚。”

    “丈人,就算是起火,也不至于一个逃出来的人都没有吧。”

    “那本就是深夜,他们熟睡没反应过来,没逃出来也很正常,好了,你们年轻人就不要把精力放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了,老夫还要到县中处理公务,恕老夫送客了。”

    对于三老对他们表示出来的送客的态度,陈霁也是无奈,这个时候不能亮出自己朝廷官员的身份,自然就享受不到一些便利,不过这也没办法,眼下局势不仅没有清晰,反倒有些更加模糊,陈霁感觉自己身处迷雾之中,却找不到拨云见日的机会。

    “如果再没有进展,也就只能冒险去探一探落叶寺下的地宫了。”

    陈霁在内心琢磨着,事情牵扯的越来越广,渤海王真假存疑,造反的证据又没有得到,方才三老的谈话也不算没有收获,至少又多了一个疑问,他们应该或多或少都知道真相,但都在帮着某个人去隐瞒。

    并且从他们的表现看来,陈霁抓住海盗这个方向去调查的决定是正确的,进而也可以推导出,陈霁一直关心的被海盗们用来藏匿财宝而现在被假的渤海王占据的地宫,大概率的隐藏着事情的真相,甚至如果陈霁所猜不错,那个所谓的因为崇信佛法而兴建的落叶寺,应该本来就是用来遮掩地宫而建造的,而这也就意味着,身为前任大汉皇帝的汉桓帝对于这个地宫,也一定是知道的,他在纵容或指示他的弟弟渤海王在暗地里做着什么准备,这也应该就是渤海王被有司检举谋反而没有被杀的原因之一。

    所以,为什么呢?桓帝要冒着亲弟可能谋反的风险做这样的决定。就在陈霁思考之际,史阿又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陈直指,绣衣来报,渤海境内有军队异动,并且正向着我们所在的方向赶来,不出三日,就能赶到。”

    “好,总算来了。”

    史阿一愣,军队来抓我们也算好事?虽然有早已安插好的绣衣使者在冀、青、幽三州以及渤海国内部待命,但赶来可都是需要时间的,要是现在这个“渤海王”真的下定决心杀了他们,只怕无法应对。

    “直指大人,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可不是来势汹汹的叛军的对手。”

    “放心吧,那个假货没这个魄力,他要是早有这个想法,早在我们招摇大摆的挨家挨户的询问的时候就直接让县里的人先行埋伏我们就好了,何必等到现在,让我们提前得到消息。”

    史阿这才反应过来,陈霁这两天似乎确实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虽然嘴上不去承认朝廷官员的身份,但一直展现出来的都是要把谋反一事纠察到底的意思,肯定会引起假的渤海王的注意,而对方又无法确认他们二人的身份。

    “所以,大人是故意把他们引来的?”

    “没错,如今你我这样调查下去也根本查不出来什么,这两天下来,他们明显是上下苟合,串通一气,只有与真正涉及谋反一事的人正面交锋,我们才有可能找到破局之法。”

    “而且,现在看来,我们对他的了解要多于他对我们的了解,至少我们现在可以确定这个意图造反的渤海王是个假货,并且还可能与当年的海盗有关联。”

    “大人为何会这样想?这批海盗不是已经被官府逮捕了么?”

    “其实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昨晚小黄花的祖父说到落叶寺的僧侣近千人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了,一个如此庞大规模的屠杀,无论是三老还是乡人,居然对待此事的态度都如此冷漠,而渤海国也根本没有引入近千人僧侣的记录,那么只能证明一件事,这些僧侣,根本就是曾经的那群海盗,至于逮捕,应该只是为了将他们转移到落叶寺的掩护。”

    “而侯览之所以能够威胁渤海王,让他不敢反抗,很明显应该就是知道了这件事情的真相。至于他何从得知,大概是先帝的授意。”

    “先帝?这怎么可能?纵容宦官和诸侯王勾结,藏匿财宝,私养军队,来反自己?”

    史阿对陈霁这个大胆的猜测表示难以相信,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纵容自己的臣子上下勾结最后造反的吧,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陈霁看着史阿,表情略带神秘的笑道:“谁说藏匿财宝,私养军队就一定要造反了。说不定,是兄弟情深呢。”

    听到兄弟情深四个字,史阿的表情丰富,他直直地看着陈霁,似乎在思考他怎么说得出这句话的,皇室,兄弟情深,还是皇帝和诸侯王。

    陈霁看着史阿的表情,自然知道他所想的,事实上,陈霁自己也不相信,但也是结合汉桓帝和渤海王的生平,才下的决断。

    还有就是昨晚小黄花祖父最后告知他的信息,他说渤海王曾经打算发兵抢夺迎立刘宏的诏书,从而自己称帝,那个时候,陈霁就有了这个怀疑。汉桓帝这个个性极强的皇帝,在自己已经知道了命不久矣的情况下有传位给自己弟弟的想法不无可能,并且似乎也只有这种可能,才能把这一系列的事情完美的串联起来,至此,陈霁感到瞬间明朗了不少,但还有一点无法解释,现在的假货又是什么情况,现在看来,只有等这个假货主动派人前来了。

    至于现在的话,陈霁有了一个想法。

    “解奴辜、张貂,我知道你俩都在,出来吧。”

    陈霁对着空气唤着,只见两道身影突然显现出来,一身方士的打扮,正是前面提到的精通五行遁术与变幻之术的解奴辜还有目前不知道任何能力的张貂。

    “小大人就不怕自己猜错了。”

    “怕什么,既然客人来了,我自然要叫上咱们一起招待招待。”

    陈霁话音刚落,一道似女子般若有若无的哀怨低吟传入了四个人的耳朵,如同深闺期盼如意郎君早日归来的思妇,却最终只等来了一个个寂寞凄冷的长夜,缠绵悱恻,暗自神伤。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只见远方的小道上弥漫起红色的浓雾,八个抬着红轿子的轿夫癫狂地笑着,高高的抬起自己的双腿,一弹一跳,轿子却丝毫没有颠簸,他们每个动作都是那般的整齐,就好像是一个人一般,乐师吹起热闹喜庆的唢呐,前方领路的骏马高高的昂起自己高贵的头,新郎官乐呵呵骑在上面,他们距离陈霁四人越来越近,也让四人看清了他们的脸。

    他们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嘴角似要裂到耳边,他们的双眼呆滞无神,自顾自的向前,丝毫没有在意陈霁四人就站在他们的前方。

    “傀儡。”

    解奴辜看着他们的样子,笑了笑,伸出手指了指那个新郎官和其他队伍中的人,向着陈霁说道。

    一枚细针猛地从轿子中破空而出,暗藏劲道,直朝着解奴辜的面门袭来,解奴辜毫不在意,仍然一脸嬉笑的看着那群表情呆滞的傀儡。就在那细针即将刺入解奴辜的眉心时,身旁的张貂一挥衣袖打回了那枚细针,并吹散了那团诡异的红雾。

    “狗舌苔,倒也难怪。”

    那枚细针没能回到它的主人的轿子中,而是直接在空中被震为粉末,随风而去,一道清冷的女声从轿子中传来:“陈大人的身边果然高手云集,不过小女子还是要奉劝你一句,就此回去吧,不要再查下去,这样对你,对大汉,都只有好处。”

    话音刚落,那些傀儡如木然转身,抬着轿子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陈霁目送轿子离开直至没了影子,他对着身旁的史阿问道:“史阿,如果你们对上,你有几分胜算。”

    史阿从一开始就皱起了眉头,这女子的路数他似乎有所耳闻,不过他一般与王越活动在京畿地区,对于渤海这一带的江湖人士所知甚少。

    “难说,她和她的那个傀儡在一起很难应对。”

    解奴辜仍是一脸轻松的样子,拍了拍陈霁的肩膀说道:“直指大人无需把她放在心上,不过是个擅于玩点香薰、傀儡小娘皮,不足为虑。”

    陈霁自然相信解奴辜的实力,在绣衣使者中的方士中,他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

    “那些人为什么会手舞足蹈的?”

    陈霁对那些人还是有些奇怪,自从穿越而来,这么稀奇的事情还真是第一次碰见,后汉书中记载的方术列传一直让他觉得神异非常,他曾经还以为他们大多是谶纬神学兴起后的一些儒士,但自从重新组建绣衣使者,招募到这些奇人异士之后,才真正的让他大开眼界,他们无论在相术、卜卦、房中、数术、医术、术法,还是观星等方面都是有真正的能力在的。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陈霁就对这个真实的世界充满了好奇,虽然他也开始跟随王越修习他的师傅玉真子传给他的剑招和术法,在这四年里也算有所长进,但毕竟才11岁多一些的年龄,真实的战力还不太拿得出手。

    一旁沉默的张貂对着陈霁开口解释道:“是狗屎苔,北方也有叫乐菌或者舞菌的,多生于粪堆,人误食后会手舞足蹈,狂笑不止,这女子调香的手法很高明,应该还用了其他致幻的植物粉末,让他们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还是貂叔靠谱,不像你,不着调。”

    陈霁看着依旧在那边吊儿郎当的解奴辜,一脸无奈的说道。

    “小大人可是错怪某了,某要是出手,那女子可就性命难保了,我这都是为了小大人好。”

    “希望下次碰面的时候能看到你大显神威了。”

    迎着解奴辜猛眨的双眼,陈霁没有多说,看着从袖子里爬出来的灰线虫,他示意三人跟上。至于这个具有追踪能力的蛊虫,自然是仰仗另一位绣衣使者的能力了。

    沿着灰线虫飞往的方向,四人紧紧地跟随着,直到映入眼帘的一片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