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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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霜重雪舞苍茫境,寒风呜咽鲜卑狼

    “汉与鲜卑,共逢灾厄之年,各自顾不暇,而檀石槐与帝俱当世之人杰,是以名争,亦生存之争也,无留回旋,使民任于刀剑之间,饮血求生。”

    ————《东汉杂记·鲜卑故事一》

    北宫,侍中寺。

    这边安顿好了刘宏睡下,陈霁方才放心的离开,然而日食带来的政治动荡依旧惹得陈霁焦头烂额。

    “幽州孟德、凉州子干、并州公伟、张公,西域段公,冀州田丰、沮授,益州张昭,扬州文台,地方倒是无甚多虑。”

    “只是中央。”

    天象示警,易三公之位,这已经成为了一种“共识”。

    然而如今的三公可不复以往,三公的权势扩大,因为占据三公之位的是陈霁的自己人。

    如今日食降世,三公之位若是更换,对北伐鲜卑与政局稳定是百害而无一利。

    这也会让陈霁他们在前线的作战受到制约。

    在与鲜卑开展之前,陈霁只求一个“稳”字。

    “师兄,闻人兄,此番还需二位多多指点。”

    “我朝逢难,刚度天灾,战事又起,此等危急关头,更是需要二位在后方鼎力相助之时。”

    “霁不能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北伐鲜卑,这一战,我们除了胜利,没有别的选择。”

    “我朝要赢,鲜卑也要赢,我们都是带着必胜的信念与殊死一搏的勇气再对抗,无论朝廷还是州郡,都不能存在哪怕一丁点的差池。”

    陈蕃与闻人袭自然明白陈霁担忧的是什么。

    “欲应付此事,却也不难,一如当初虹光你应对之前与袁隗之事。”

    无奈之下,陈霁只好与陈蕃、闻人袭二人商议,最终敲定,推出杨赐补司徒之缺。

    将此次天灾推到司徒之位空缺的原因上,如此,既成全了弘农杨氏四世三公的成就,又暂时缓和了天灾带来的动荡。

    至于杨赐出任司徒后,侍中右仆射的位置却是空了出来,在他主动的推荐下,陈霁接受了由杨赐之子杨彪接任的建议。

    这是政治盟友之间应有的表示,可惜祸事连连,陈霁前脚刚回到侍中寺,屁股还没没等坐热乎,后脚紧跟着“不速之客”也是到了。

    “大人,解奴辜复命。”

    陈霁一皱眉,老解?怕是鲜卑那边又出事了。

    早在西域诸事被平定后,绣衣使者这种特殊组织就被陈霁派往了他们擅长的领域奋斗——情报。

    两军交战,不只在刀剑之间,战争之前的动员、物资准备与情报探查,战争之后的战俘处理,国内善后等诸多领域都是战争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绣衣使者,就承担了战争之前的情报工作,这就是古代的“信息战”。

    解奴辜,作为易容与遁术领域的宗师,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深入鲜卑的首要人选。

    如今他突然复命,也就意味着鲜卑的局势发生了变动需要陈霁来定夺。

    不多时,解奴辜的身形一晃,出现在了陈霁的面前,立即开口道:“虹光,檀石槐召集东中西三部鲜卑大人于弹汗山议战,待明年我朝秋收之时,举族南下。”

    闻言,陈霁也是立即起身,在桌案前踱步。

    “鲜卑内部如今局势如何?”

    “不容乐观。”

    “近十年以来,气候渐冷,我朝粮食欠收甚至无收,而鲜卑更甚,以往鲜卑南下掠夺,尚能为继,如今三州名将镇守,境况更加严峻,其族民受饥寒之迫而死者已上千人。”

    解奴辜这边为陈霁介绍着鲜卑同样严峻的局势,而远在北境的弹汗山鲜卑王庭的檀石槐,一样因为鲜卑的现状而苦恼,除此之外,就是那个让他头疼的和连。

    “蹇首,让你手底下的弟兄看好和连,我族正是严阵备战之时,万不可因此子误了大事。”

    “至于族内粮食的问题,汉朝不是开放了互市,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半个月内,我要见到粮,我们鲜卑的族民可以战死,绝不能冻死、饿死。”

    “前些时日的大人议事中,我已经敲打了三部之中不安分的几个,想必大是大非面前,他们也算的明白孰轻孰重。”

    “是,还望大王保重身体,蹇首告退。”

    为何而战?檀石槐有太多不得不战的理由。

    自公元156年檀石槐统一鲜卑以来,从未遭遇过如此大败。

    与陈霁作战以来,鲜卑不复先前说完优势,反而尽显颓势。

    和连作为搅屎棍坏了局势是一点,更加严峻的是,檀石槐已经意识到了汉朝在逐渐的强大起来。

    势必会挤压鲜卑的生存空间,也会让原本窘迫的处境更加难堪。

    天气渐冷,鲜卑的日子更加难过,檀石槐作为王,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汉与鲜卑,自八十年前便结下了世仇。

    公元91年,大汉永元三年,大将军窦武北伐凯旋还朝。

    三年的北伐,让他完成了与“封狼居胥”并列的军事史上的另一丰碑——“燕然勒石”。

    然而无论从战争目的、军事战绩、还是从战后的影响来看,“燕然石勒”的含金量与卫霍的“封狼居胥”差的不止一点。

    其一,从战争目的上来看,汉武帝时的北伐匈奴的动因是自汉初“白登之围”以来的“国恨家仇”。

    而窦宪与窦太后主导的此次战役,动机实在说不上“光彩”。

    公元88年,大汉永元元年,窦宪派人刺杀太后宠臣刘畅,并嫁祸给宦官蔡伦。

    没错,就是那个改良造纸术的蔡伦,后来此事败露,窦宪因此获罪,被囚禁在宫中的廷狱。

    为了免除自己的死罪,窦宪请求出击北匈奴,以功赎死。

    这个想法也同样得到了他的妹妹窦太后的支持。

    北灭匈奴,建立不世之功,成为了外戚集团向外释放的政治信号,那些窦氏的门生故吏立即站出来拥护这一“圣明”的举措。

    然而这样一个因“不正当”的理由而挑起的战争自然难免遭到他人的质疑。

    当时的尚书宋意知道此事后就立即上书力劝窦太后,不要将目光只盯向匈奴,而忽视了正在崛起的鲜卑。

    “夫戎狄之隔远中国,幽处北极,界以沙漠,简贱礼义,无有上下,强者为雄,弱即屈服。”

    “自汉兴以来,征伐数矣,其所克获,曾不补害。”

    “光武皇帝躬服金革之难,深昭天地之明,故因其来降,羁縻畜养,边人得生,劳役休息,于兹四十余年矣。”

    “今鲜卑奉顺,斩获万数,中国坐享大功,而百姓不知其劳,汉兴功烈。于斯为盛。所以然者,夷虏相攻,无损汉兵者也。”

    “臣察鲜卑侵伐匈奴,正是利其抄掠,及归功圣朝,实由贪得重赏。今若听南虏还都北庭,则不得不禁制鲜卑。”

    “鲜卑外失暴掠之愿,内无功劳之赏,豺狼贪婪,必为边患。今北虏西遁,请求和亲,宜因其归附,以为外扞,巍巍之业,无以过此。若引兵费赋,以顺南虏,则坐失上略,去安即危矣。诚不可许。”

    奏疏中,宋意看待汉朝北部局势的态度极其理性,因为此时的北匈奴与汉武时的匈奴,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地跨东西,控弦三十万,这是匈奴极盛时期的威势,可到了东汉,北匈奴已经是动辄数千、近万之数便可平定的微弱势力。

    这一点从战争的过程就可以清晰的看到。

    南匈奴单于请求出兵,于是拜窦宪为骑将军,以执金吾耿秉为副将,联合南匈奴、乌桓、羌胡兵马三万人,会师于涿邪山。

    最终大败北匈奴于稽洛山(今蒙古国额布根山),歼敌一万三千,俘虏无数。

    大胜后登上燕然山(今蒙古国杭爱山),刻石记功,史称燕然勒石,如同霍去病故事。

    不仅如此,为了所谓草原霸主的地位,南匈奴也在更进一步的侵吞蚕食北匈奴的生存空间,南匈奴甚至主动请求汉朝继续向北匈奴发兵。

    然而无论是南匈奴还是窦太后,他们显然是诶呦没有如宋意一样,看到更深层的变化。

    草原之上的鲜卑人将要崛起,很可能将成为汉之心腹大患,保留北匈奴,这样既能给鲜卑人留一强硬的对手,又可防止南匈奴做大。这样对汉而言,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这样的见解显然是正确的,因为他早已察觉到了外戚集团此举的更深的所求。

    窦宪大胜拜大将军,地位高于三公。

    同时燕然山的大捷,更加的坚定了消灭北匈奴的决心。

    公元91年,大汉永元三年,在窦太后的示意下,窦宪再次领兵出塞,攻打金微山(今阿尔泰山),大破北匈奴主力,俘虏北匈奴太后。

    时人称“军功日隆,权倾朝野,阴存篡位之心。”

    次年,汉和帝得知阴谋后,联合中常侍郑众,逮捕亲信党羽,没收大将军印绶,封为冠军侯,迫令窦宪自杀。

    而这也只是内部的动乱,事实上一切故事的起点,都自此开始。

    东汉、南北匈奴与乌桓的参战,致使鲜卑得到了充足的发展空间。

    北匈奴被迫西逃,开始在西方的刷副本之路,一路横推,直指欧洲,而在他们的故地。

    鲜卑很快就占据了匈奴故地。

    史称“匈奴余种留者尚有十余万落,皆自号鲜卑”,鲜卑由此渐盛。

    直到桓帝时,檀石槐登上了历史舞台。

    据记载他“年十四五,勇健有智略。….乃施法禁,平曲直,无敢犯者,遂推以为大人。”

    在他成为鲜卑大人后,开始进行了一系列的整顿措施:“檀石槐既立,乃为庭于高柳北三百余里弹汗山啜仇水上,东西部大人皆归焉。”

    至此,他的威势远震西域,之后,在他的统帅之下,“因南抄缘边,北拒丁零,东却夫馀,西击乌孙,尽据匈奴故地,东西万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网罗山川水泽盐池。”

    鲜卑的疆域空前的扩张,成为了继匈奴后草原上的又一霸主。

    “种众日多,田畜射猎不足给食,檀石槐乃自拘行,见乌侯秦水广从数百里,水停不留,其中有鱼,不能得之。闻楼人善网浦,于是东击俊人国,得千余家,徙置秦水上,令捕渔以肋粮食。”

    凡是陆上想要的东西,一切都可以劫掠而来,靠着这样不间断的吞并扩张,鲜卑的势力最终甚至一度到了与汉朝可以并驾齐驱的地步。

    而这一切的后患的到来,都是源自那一场窦氏引以为傲的“燕然勒功”。

    外戚谋反、重用宦官、汉与鲜卑近百年的战争,都从这一场外戚集团为了更进一步的军事举动而登上了历史舞台。

    我们不否认其在历史上起到的积极作用,可事实证明,这场战争的胜利,并没有为汉朝迎来什么样的条件,反倒是埋下了诸多祸害你的种子。

    不过也正因如此,才有了陈霁等人的出场。

    世仇的积攒,势力的反复,已经将檀石槐与陈霁,将汉与鲜卑推到了不得不一战的地步。

    “放手一搏,或许不失为破局之法。”

    陈霁与檀石槐望向天上飘零的苍茫,坚定的望向彼此所在的方向,当年八岁拔剑相向的二人延续到了如今,正值春秋鼎盛的霸主与崛起的后生在战场上一决胜负。

    “老解,鲜卑那边的情报不能中断,除此之外,我还要交给你另一个任务。”

    陈霁负手站立栏杆旁,手掌放在上面感受着霜雪传来的凉意。

    “帮助和连谋取在鲜卑中更大的势力,利用他的野心,让鲜卑的内部乱起来,檀石槐将鲜卑划分三部,本就是出于便利管控的想法,却也带来了风险。”

    “檀石槐长子魁枞离奇的死,本身就让鲜卑内部的声音出现了极大的割裂,和连的一系列举动与意向,也让各部大人逐渐不安。”

    “与其他人相比,我们总归是对和连更加的知根知底。”

    “我们注定不会让鲜卑彻底的消失,那么对于檀石槐以后的鲜卑,我们宁愿让他归于和连的手中。”

    “总之,和连就是鲜卑之内的‘突破点’,只要有他在,其他各部大人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跳反。”

    “这个祸乱之源必然要在战争之中引爆。”

    话已至此,解奴辜也是明白了陈霁的意思,说白了,这根搅屎棍不用也臭,倒不如利用起来哪怕熏自己,也恶心恶心他们。

    解奴辜的身影退去,陈霁也是传唤来了相思卿,一袭红衫的女子遮着面纱。

    “红豆,近来诸事繁杂,我恐怕不能时刻关注陛下,所以还需你与太医共同调药,让他较为安稳一些。”

    “是,大人。”

    安稳好了刘宏,稳固了三公,朝中的局势稳定,北境三州西域名将如云,陈霁也可全力以赴的筹备这场赌上命运的一战。

    对于鲜卑,也更是如此,这场战争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已经上升到了“民族存亡”的层次,檀石槐要让自己的子民活下去,屠刀就注定要向汉朝挥下。

    明年秋猎,共会北疆,既决胜负,也分生死!

    “天下风云出我辈,豪杰之世更争锋,此中多少难言故,都付王霸宏图中。”

    ————《东汉杂记·豪杰枭雄传》(陈霁等人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