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楼大败的消息引爆年城，几乎所有人都忙于讨论事件，沸沸扬扬的声音充斥各处，热烈而吵闹，唯有樊村区某处一个偏僻小院还算安静，两个老人对坐饮茶，不紧不慢地交谈。

    “吉王爷，我们败了。”一个老人说道，“彻底败了。”

    吉王爷，也就是东吉老祖吉孝国，抬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杨相不服吗？”

    这个院里的“杨相”可不是现任丞相杨世延，乃老丞相杨泉臣，白发苍苍的他摇摇头，“没什么不服的，输了就是输了。可我不明白，东吉为何彻底偏向秋鸟王？应该不是因为上次我们落井下石，东吉故意报复吧？”

    “当然不是。”吉孝国说道，“哦，不对，应该说‘不只是’。上次你孔雀楼火上浇油害人，确实很气人，而多年来你我两家彼此互害，亦是常态，叫人恼怒，但之所以偏向秋鸟王，主要有其他两个原因。”

    “哪两个？”

    “第一，赚钱。”吉孝国说，“秋鸟王很聪明，事先就把底牌亮出来，逼我们合作，如果我们老老实实配合他们，就像如今这样，我们能大赚一笔，而如果我们非要和他们对着干……呵呵呵呵……那是不可能的，我们凭什么不赚这笔钱，‘对着干’的选项从没在我们的考虑中，呵呵呵……”这次虽说无法补上之前东吉楼遭罚的亏空，但属实赚了不少，大幅缓解东吉的压力。

    杨泉臣点头，“好好好。拉一家，打一家，两个毛孩子倒是很聪明。”

    “不，不是两个毛孩子，是一个。”吉孝国说，“杨相，到此刻还没醒悟吗？此次商战，皆由你孙儿杨书方指挥，秋鸟王仅仅是站在前面的木偶，你孙儿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

    “……”哪怕尽全力压制心里的愤慨，但听到这个名字，杨泉臣依旧下意识面露凶光，“也对，只有对孔雀楼最了解的他，才能轻轻松松把孔雀楼扯下水，让孔雀楼陷入泥潭，叫孔雀楼大败——只有他。之前金牛钱庄和孔雀楼为魔晶价格拉拉扯扯时，我就该猜到的，必定是他在幕后操纵一切，只有他才能压着孔雀楼打，压着世术打。”

    “唉~”吉孝国叹口气，提壶为杨泉臣斟茶，“明明有天才诞生，你们杨家却不珍惜，反而处处压制，今日之祸怨不得别人，都是杨相你们自己造下的孽。你说得对，只有杨书方才能击败孔雀楼，因为他实在太清楚孔雀楼的家底，知道孔雀楼的运作，明白孔雀楼的策略战术，对孔雀楼各个掌柜、小厮的脾气性格了如指掌，尤其是他父亲、你儿子杨世术。人说知子莫若父，何尝不是知父莫若子？于杨书方而言，满身尖刺的孔雀楼不比待宰羔羊强多少，任由他摆布。”

    杨丞相低声道：“我是几年前才开始正视杨书方，曾尝试挽回他，可惜……太晚了。”

    吉孝国说：“我也是近些年才注意到他。之前，孔雀楼大肆发展，我以为是太后和你大儿子杨世延丞相的鼎力支持，又或者是你三儿子杨世术的努力，可后来慢慢发现，孔雀楼能有今日……哦，不对，应该是说能有昨日的辉煌，年轻的杨书方功劳极大，呵呵呵……”这老头讲话挺气人的，硬戳人肺管子。

    杨泉臣被气得没脾气，无言反驳，因为今天的孔雀楼确实已经败了，哪还剩辉煌，“杨书方啊杨书方，我怎么就没早点发现他呢。如吉王爷所言，我也一直以为孔雀楼前些年的发展是托太后的福和我儿世延的威势。”

    吉孝国瞧杨泉臣臊眉耷眼，面如死灰，暗暗笑了笑，继续说：“杨书方这次作用很大，但也不能讲秋鸟王什么都没做。我们东吉全力支持秋鸟王，第二个原因嘛……呵呵，很简单，因为玉鸟人和玉秋千没死。”

    “什么意思？”杨泉臣不懂，“什么叫秋鸟王没死？”

    “就是字面的意思。”吉孝国说，“杨相，不瞒你，当年羊骨案结束，我便害怕了，所以当秋鸟王路过东澜城，我第一次见到他们，吓得赶忙行礼。”

    “此话怎么讲？”杨泉臣倒是听说过，当年东吉老祖与秋鸟王初次相见，而且是在东澜城那种东吉地面，辈分地位声望极高的吉孝国竟然给玉鸟人、玉秋千主动行礼，震惊全场，“他们哪里可怕？”

    “哪里都可怕。”吉孝国言道，“杨相到此刻还没醒悟？玉鸟人和玉秋千从羊骨案开始，处处惊险，步步惊心，一直游走于生死边缘，从始至终都在赌命。秋鸟王是什么？大年一品王爵！两个大年一品王爵赌命，不可怕吗？！”

    “这……”杨泉臣浑身一激灵，竟是从未想过此事，“这……好像……是很可怕。”

    “杨相想象一下，”吉孝国言道，“哪怕没权没势，单单他们两个王爵的身份，到处闲逛，突然在重要场合掏出两把刀伤人，你怕不怕？反正我怕。何况玉鸟人和玉秋千天赋强悍，手段成熟，既有惩凶除恶之心，又有能屈能伸之气，岂不是极其可怕？”

    “可怕，”杨泉臣说，“是很可怕。可笑的是我们最初竟然以为他们不敢拼命，不敢硬碰硬，等意识到不对已经晚了。呵呵，太可怕，太可笑了，呵呵呵……”

    “那么，既然他们是赌命，一切就好说了。”吉孝国说，“对于赌命的人来说，其他所有的损失都算不得什么，只要命还在，只要不死，就不是输。这便是我为何说秋鸟王不死，我们东吉就不得不支持他们——因为不死便是赢！我们东吉当然要跟着赢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杨泉臣感慨道，“赌命？呵呵，呵呵，呵呵呵……是呀，去北吉时，他们赌命，去人鱼国，他们赌命，去西境城，他们赌命，去南方森林，他们还赌命，对付你们东吉那次，更是赌命……哈哈哈哈……赌命！他们一直赌命！怪不得我们输了！他们什么都不顾及，直接赌命，我们还要谨小慎微的算计这算计那，呵呵呵，当然输定了，当然输定了，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到这一刻，杨老丞相算是服了，彻底服了，心服口服。

    看着狂笑而泣的杨泉臣，与他斗了一辈子的吉孝国觉得稍微有些心酸。仔细说来，孔雀楼败了，东吉楼又何尝不是用大量金银从秋鸟王那里换回一条命，苟延残喘，同样是败，只不过投降得早，不至于像孔雀楼这么惨。吉孝国即便从开始就隐约怕秋鸟王，但绝对没想到今日的局面，当年的他万万无法料到两个小流氓能把大年搅成现在的样子，更想不到玉鸟人、玉秋千能撬翻东吉楼和孔雀楼。

    “不怕死的流氓，真的好可怕，好可怕呀。唉~”

    “服了，服了，我服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