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汉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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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事发

    “司马伟长这个胡儿养大的伧子,可真是害死乃公了!”来嵩捂着被刺伤的小腿喃喃骂道。

    本以为此番来关中是个美差,却不想竟是个噬人的陷阱,也难怪那些高门显贵不来,倒是派他这个二流门阀家的人物来送死。

    那杨渠也是该死,明明是他自己联络朝廷要响应王师,却不想临了居然变了卦,还想取了自己性命,幸亏自己机灵,佯作全然不知情,等到杨府的庄丁放松警惕这才得以逃出来,可是从关中到汉中茫茫几百里,他又没有马匹,何时才能走的出去啊。

    想到这里,来嵩不由得又痛骂起了司马勋,想起临走时司马勋画的大饼更是恨的牙痒痒,只可惜自己所托非人,误以为跟这个北方来的伧子惺惺相惜,却不想人家不过将自己当做弃子而已。

    不等来嵩缓口气,又传来了阵阵马蹄之声,来嵩连忙伏低身躯,将自己隐藏于草木之中,都跑出了六七十里了,这杨氏的庄丁还是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紧追不舍,俨然一副不夺了他性命不罢休的模样。

    看了看腿上的伤口,来嵩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般下去只怕自己也跑不了多远,不如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先养好了伤再南去不迟。

    听着杨氏的庄丁的声音渐行渐远,来嵩这才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的沿着小路接着逃命。

    来关中之前他便已经知晓在北方要是遇到险情便可以寻佛寺躲避,石虎信仰佛教,在关中兴修了不少佛寺,加上信任佛图澄,更加让佛教的地位超然。

    而这些沙弥也是好讲话,只要施主给了足够的香火钱,他们也不介意掩护一二。

    皇天不负有心人,又行了几里路,来嵩终于看到了一间颇为宏伟的佛寺。

    来嵩顿时喜出望外,连滚带爬就往佛寺跑去,可就在来嵩快要走到佛寺门口的时候,寺门突然轰然打开,里面鱼贯而出数十个披甲执锐的士卒。

    看着这些深目高鼻的士卒,与杨府那些汉人长相的壮丁全然不同,来嵩顿时大骇,这些只怕是羯赵的羯兵啊!

    念及如此,来嵩转身就想跑,可惜一瘸一拐的样子属实太惹人注意了,没跑两步就被追上来的羯兵按住了。

    羯兵看着此人一身不俗打扮,皮肤细腻还带着玉佩金珠,心知来头不小,当即便将他押回了寺庙之中。

    “你是南人?”

    来嵩被一把推在了地上。一个身材高大,身穿筒袖铁甲,头戴冲角铁盔,深目高鼻,留着夸张的络腮胡,长着一双浅褐色眼睛的胡人将领倨傲的坐在马扎上,用短刀一边剃着手中的羊肉,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来嵩被推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却不敢丝毫怠慢,连滚带爬的就要爬了起来,不等他起身一只大脚就踩在了他的肩膀上,旋即来嵩就感觉到冰冷的刀刃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之上。

    “汝最好实话实说,否则此刀可就不是剔羊肉了。”胡将狰狞的恐吓道。

    来嵩可不敢说实话,只能连忙叩首说道:“将军容禀,仆是自益州而来贩丝商贩,中途为山匪所劫,这才想要来此庙求个庇护。”

    “商旅?”胡将挪开了手中的刀:“益州口音某是知晓的,汝这一口江左口音还敢诓我!我看汝便是南边来的细作!”

    “将军冤枉啊!”来嵩顿时大急,连忙求饶了起来,可惜胡将并不打算跟他争辩,挥了挥手,两个孔武有力的羯兵就将求饶的来嵩拖了下去。

    “主公,是杀是留?”一个羯兵抱拳问道。

    “留着,等回了长安慢慢审问。”胡将片下一块羊肉塞进嘴里,双目充盈着杀意。

    “唯!”羯兵抱拳应诺。

    镜头拉远,就在寺庙所在山脚之下,赫然一支大军正在安营扎寨,连绵的营帐似乎看不到尽头,不时还有斥候四散而出,而营垒之中高悬的旗帜之上赫然绣着一个大大的“麻”字。

    ......

    “麻秋回来了!”

    杨翀是下午才得到的线报,弘农杨氏究竟是手眼通天,长安的风吹草动杨府都能最快的得到消息,麻秋的大军这次是悄无声息的回来的,直到离长安不足二十里的时候关中的世家门阀才得到了消息。

    对于杨翀来说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麻秋从前线回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麻秋跟石苞达成了合作,打算一起东进争夺帝位,要么就是北伐的消息被泄露,麻秋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加固关中防线的。

    麻秋这次一口气将两万大军全部拉了回来,不仅有羯兵,还有才收编氐羌兵马,其战斗力绝对不容小觑。

    此人的加入无疑让关中的局势更加错综复杂了起来,而随着晋使的逃走,杨氏跟南边的信息管道也完全中断了,杨翀也无法得知南方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面对如今愈加复杂的局势,杨翀叹了口气,他越来越觉得事情正在超出他的掌握,沉思了片刻,杨翀便唤侍女为自己准备好了纸笔,提笔就开始在薄如蝉翼的箔纸上写了起来。

    杨翀并没有将宝全部押在世家门阀之上,相反,他还注意到了另一股值得利用的力量,那就是力量不容小觑,但却素来不受重视的地方豪强,在世家眼里所谓的豪强也就是和土豪差不多,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暴发户”。

    与瞻前顾后的世家门阀不同,豪强的积极性就非常高了,这些人迫切的需要一场彻底的变革来实现地位的跃迁,可以说就算是没有弘农杨氏,这些人都会争着来举义旗。

    相比起杨翀的苦恼,杨渠现在的麻烦可就更大了,杨渠获得信息的渠道倍于杨翀,究竟是弘农杨氏的家主,在朝中,地方上的亲友故朋那是多如牛毛,朝廷的风吹草动他都是第一时间知晓。

    昨日夜晚,他的好友,正在石苞手下做官的,出身天水赵氏的赵俱秘密来信,告诉了他个天崩地裂的消息:晋使来嵩被麻秋给抓了!

    这件事确实是太大了,杨渠当场吓得几乎肝胆欲裂,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来嵩可是很清楚自己的计划的,若是当真招供了出来,不仅本家的灭顶之灾就在眼前,整个关中都得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当然,此刻石苞没有动手那就说明晋使尚未招供。

    次日一早,一宿没睡的杨渠便召集了整个杨府用得上的门客集会。

    当然唯独没有招杨翀,原因也很简单,自己做主抓晋使,才致使晋使逃走,无论怎么论,这个责任是在自己,反而杨翀的建议此刻看起来才似乎是最优的选择。

    这种尴尬的局面下,父亲总不可能向儿子认错,于是杨渠索性就将杨翀排除在外,自行召集其他门客商议。

    商议的主题其实很简单,就是接下来怎么办,而怎么办延伸到最后又成为了那两个问题;“反还是不反”

    可以说,如今就算是起事主动权都不在杨渠手上了,晋使一旦撂出了自己的计划,那么石苞定然不会容忍自己,到时候不反都得反。

    而此刻杨氏根本没有做好起事的准备,晋朝的军队的消息也无从得知,可以说陷入了异常被动的局面。

    “兄长,如今退亦死,进或可求生,不能再犹豫了,当速起兵!”杨集见会议迟迟得不出结论,率先起身表态。

    “石苞猪脬耳,何足为惧?所虑不过麻秋,麻秋虽然悍勇但毕竟远道而来,此刻也没有准备,我等若打他个措手不及,或还能成事!”

    杨集熟稔军略当即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麻秋的兵马抵达长安后并未入城,而是在城外扎营,而军中军官则贪图安逸大多入城享乐,如此兵将分离,倒是绝佳的出击时机。

    “笑话,我们杨氏能拉出多少部队?多说不过七八百人,那麻秋可是有足足两万大军,便算是韩白在世这仗也难说必胜,主公,当此时决不能擅动,否则大军一至,玉石俱焚啊!”

    一个文士打扮的门客当即出言驳斥道,不屑之色溢于言表,杨集在家中素来颇受排挤,门客都唤他为老兵。

    “不能擅动,难道等死吗?”几个主战派的门客闻言当即大骂起来,此刻杨府之中也算是泾渭分明,主战派跟主和派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杨渠则是坐在主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他也无法拿定主意,哪怕是到如今已经火烧眉毛了,他却还是举棋不定,甚至心中还在暗自期盼那来嵩扛不住毒打在狱中一命呜呼,带着一肚子的秘密永远闭嘴。

    他倒也不是没有想过派个刺客去将来嵩刺杀了一了百了,但一旦刺客失手,只怕事情就更加难以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