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汉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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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杜洪的抉择

    “先生难道不知你我二军正在交战吗?此番来做说客不怕在下先斩先生头颅祭旗吗?”

    杜洪上来先给了阎负一个下马威,拍案厉声呵斥道,俨然一副马上就要让人将阎负拉下去斩杀的样子。

    可惜,如此作态自然是吓不到阎负的,阎负垂手而立,傲人立在军帐之中,饶是四周都是披甲执锐、目露凶光的杜氏武士,也浑然没有惧色。

    “将军出身京兆杜氏,难道与羯胡为伍日久,连经书礼仪,先圣的教诲也都忘记了?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道理,便是长安城中的垂髫小儿也是知晓,莫非将军却还不知?”

    这话相当刻薄,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讽刺杜洪与羯胡为伍,简直是连杜氏先祖的脸都丢尽了。

    果然听闻此言,杜洪便面露赧色,自从被王朗当众责罚后,他又如何不觉得为先祖蒙羞,如今被阎负一番斥责更觉无地自容,于是只能和缓了语气说道:“先生勿恼,洪不过一试先生而已。替先生看座!”

    阎负闻言这才冷哼了一声,杜洪想要先在气势上压过他从而在随后的谈判中占据上风,这点小把戏实在是太拙劣了。

    当然杜洪既然玩这么一出,自然是有心跟杨翀谈一谈了。

    于是阎负也不再推辞,径直走到软垫处撩起衣袍跪坐了下来。

    这时,一直坐在下首的杜郁率先开口问道:“先生可容在下冒昧一问,长安之围以历数月,便是我赵军粮秣兵甲已经几尽,却不见长安有尺寸动摇,不知那杨家郎君所倚的是何物?”

    阎负闻言扭头看向阎负,然后沉声说道:“无他,唯民心耳!”

    杜郁笑了起来,然后端起酒樽朝阎负敬酒,然后说道:“你我既然在此,贵在一个信字,所谓民心不过空言,先生何必视我等为无知小儿?长安兵甲粮秣箭矢,历经数月,只怕也剩不下多少了吧?”

    杜郁显然是想从阎负口中套取些许情报,但阎负又如何会让他如愿?双目一瞪,然后轻拍了一下桌子说道:“此言差矣!箭矢不多,但足够杀虏,粮秣不富,但足以待王师,甲胄不裕,但让将军寸步难行却也是足矣!”

    言毕,不等杜郁发话,阎负便拱手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杜洪,朗声说道:“负怀赤诚之心以谒将军,将军若是想要从负口中套取长安情报,那便请速杀负,若是想要以大事相商,何须如此试探?”

    杜郁说的话不过都是杜洪授意,阎负又如何不知?

    果然此言一出杜洪便被逼到了墙角,唯唯几声,这才有些尴尬的假意呵斥道:“子知(杜郁字),汝言过矣!”

    杜郁听到此话也连忙堆起笑脸朝着阎负一阵赔罪,二人本来打算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却不想居然教阎负看破了手脚。

    阎负自然见好就收,也没有死追,与二人同饮一樽,算是将此事揭了过去。

    杜洪擦了擦嘴角的酒渍也知道在阎负眼前耍手段意义不大,于是便直接切入了正题:“我若愿意襄助杨氏,共摧胡虏,杨将军当如何待我?”

    阎负当然知道这是讨价还价,但他不能表现的太急切,只是淡然的回应道:“将军希望我家主公如何待将军?”

    “这......”

    这话就让杜洪有些接不上了,显然阎负连底牌都不想漏给他,反而想让杜洪先报价,一时之间让杜洪也有些措手不及,倒是杜郁最先反应过来,端起酒樽开口缓解了尴尬:“兄长的意思是,毕竟双方在长安兵戎相见,死伤甚众,兄长也担心若是就此举义会让杨氏诸将,长安百姓怨恨,故有此一问,想求个担保而已。”

    “那杜将军无须担心,我来时,吾主便已经叮嘱过了,两军各为其主,将军也算是恪守职分并无私恨,若是将军肯就此举义响应王师,关中之地就算是与将军共取又有何妨?”

    阎负当即开口说了起来。

    但杜洪何等精明,什么叫“与将军共取又有何妨?”,一段模棱两可的话没有丝毫保证,显然不能让杜洪信服。

    深思熟虑再三后,杜洪总算是开出了自己的条件:“先生我等也不要再做周旋,不如这般,击溃二虏,光复长安后,我料朝廷必然以杨氏牧守雍州,我欲求为别驾何如?”

    别驾,这個价码不过分,杨翀给出的底线是刺史,他不介意给杜洪一个虚职,只要军权捏着手上杨翀便可以实际控制关中,没想到杜洪胃口倒是也不大。

    “自然是可以!”

    阎负当即应诺了下来。

    杜洪闻言微微一喜,然后又继续开口说道:“杜氏兵马是先父传于我,若是不能保全是为不孝,将军可能体谅?”

    “兵马将军自可保全,不仅如此,粮秣军资我主一力供应!”

    阎负当即答应了下来,军权当然是双方的底线,杨翀也不会执意在这个时候就要收杜氏的兵权,这个条件自然也是可以答应的。

    前两个条件谈妥,让杜洪心中大定,于是当即便甩出了第三个条件:“我闻那杨家郎君年不过结发,恰好我有一女年方金钗,既然两家要共谋大事,不如就此结亲,我以我女配杨家郎君如此你我二家当得通家之好,必不见疑,当然,杨氏衣冠高门,我杜氏亦为衣冠士族,二家结亲也不算辱没杨氏。”

    阎负闻言这次没有立即答应,只是略略沉思,然后拱手说道:“自无不可!”

    来的时候,阎负也问过杨翀对于杜洪的底线是什么,杨翀则只甩给了他四个字“相机行事”,联姻一事在他看来并非什么不能接受的条件,当然就应允了下来。

    见自己的条件杨翀照单全收,杜洪顿时有些后悔了起来,他在想自己的价码是不是开低了,不过现在两家都是有燃眉之急,他也只好见好就收,于是当即拊掌大笑起来说道:“早说那杨家郎君有英武之姿,如今看来并非言过其实,今日之后我杜氏愿为王师驱驰,共驱胡虏,共襄王业!”

    ......

    杜洪这边可谓是一帆风顺,并没有什么波折,杨翀接到杜洪的条件后,只是微微皱眉就照单全收。

    生在士族他太清楚所谓的自由恋爱不过是后世人的幻想罢了,大争之世,婚姻、子嗣都是要为大业服务,就是杜氏女长得形如癞蛤蟆他都得收下,毕竟这意味着杜氏的支持。

    唯一让他诧异的是,杜洪的条件异乎寻常的低,他本来以为杜洪会要价很高,却不想已经低到这种地步,这也侧面论证了只怕此刻长安城外的麻秋王朗也已经快要山穷水尽了。

    既然打定了合作,双方便以阎负为使者开始了相互沟通,敲定针对王朗的作战计划。

    说实在的,杜洪此刻的实力已经很不堪了,杜氏的部曲只剩下不足二百人,相比于王朗此刻手中还有的万余兵马实在杯水车薪,但杜洪也有自己的优势。

    毕竟王朗军中统兵的汉将大多以他为首,受过他恩惠的人也不少,加上此刻连日攻城,汉卒早就满腹牢骚。

    而羯人也都有东归之心,士气已经到了冰点,王朗若不是以酷刑镇压,只怕早就要兵变了,也幸亏冉闵的杀胡令救了王朗一命,一批在关东走投无路的羯人西逃到了他的军中,算是稍稍扩充了他的兵力。

    但这些羯人早就被关东的汉人屠刀杀的胆裂,其真正能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很值得让人怀疑,所以综合来看,最为棘手的还是城南的麻秋。

    与王朗不同,麻秋虽然也已经快支撑不住,但其治军确实有一套,这种局面下还能稳住大军不变乱,而且此人不似王朗,杨翀有把握杜洪一兵变就速败王朗,但却没有十足把握能迅速击败麻秋,毕竟长期以来他跟麻秋的交手都是隔着长安城墙,真正野战也只有霸陵一战打了麻秋一个措手不及。

    毕竟是天下名将,杨翀并不敢小觑麻秋,而麻秋与王朗呈掎角之势,一旦麻秋发现杨翀突袭王朗,其必然会倾其全力来救,到时候胜负就在野战的输赢之上了,念及如此,杨翀深觉要仔细筹谋,对付麻秋一定要做到十成的把握才能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