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着，钱一无却笑起来。

    “对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个感觉！不舒服千万别忍，骂，骂吧！我听着！”

    “你还跟我横上了？”

    “我哪敢？从小到大不都这样？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人，见面了就是把我一顿数落，说我这干的不好，那干得不行，浑身上下就没一样你看得顺眼！”

    “那你倒是瞧瞧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我不就回去摆了几天小摊？你看着不舒服就是蠢事是吧？行，蠢就蠢！我喜欢她，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钱逸被他这理直气壮的样子气得呼吸都几近不畅，“我问问你，乱七八糟那么多小女朋友，你几天换一个喜欢的？”

    “那些人我就不喜欢她们！”

    “这话你怎么有脸说？”

    “那你要我怎么办！”钱一无也彻底被激怒了，“自从我妈死了，我在哪个地方待过两年以上？每次稍微熟悉一点，就被你带走了，又去一个新地方，我又成了外地来的傻逼！我没跟着那些人混到叫你去局子里领我，你已经该谢天谢地了！”

    “那我不是想把你带在身边吗？”

    “那你又来看过我几回？！”

    钱一无把茶杯狠狠砸在桌子上，这话他嚎得几近破音。

    发烫的茶水溅了他一手，但气上头了他竟然都不觉得疼。

    钱逸沉默下去，钱一无也闭嘴不说话，他把手上的水甩了甩，转身窝进待客的沙发，侧对着他爹。

    “反正我要回去，这事你如果非要管，那以后……”

    “以后怎么样？”

    沉默。

    又是沉默。

    钱一无死盯着全景玻璃外头，那片黑得乌七八糟的夜，钱逸则死盯着自己这个逆反的儿子。

    可能是因为他妈走得早，所以钱逸看着他，总觉得他会长得更像他妈一些，漂亮、俊朗，难怪讨小女孩子喜欢。

    说实在的，他也希望这傻儿子更像他妈妈一点，自信、有灵气、快乐，最重要的是快乐。

    结果他却长成了这么个样子，看着热热闹闹，内里一片狼藉。

    钱逸把椅子拖过来，坐到他旁边，手肘撑在腿上，凑近了问：“你回去了要干什么？”

    钱一无怪异地睨了他一眼，可能是没想过他会这么问吧，他还显得愣头愣脑的，“带她回来啊。”他说。

    “怎么带？人家都发誓要把脚踩你脸上了。”

    “钱承佑告诉你的？他怎么什么都说！”钱一无越加气愤地将自己窝成一团，“那件事，纯粹是我自己玩砸了，那是意外！而且我能玩砸，我就有办法玩回来。”

    “人家明显不愿意。”

    “所以呢？”钱一无拍了下沙发，以掩饰自己的恼羞成怒，“我喜欢她，我就去追，她要是一开始就乐意，那我还追什么？喜欢的东西，就要自己伸手去争、伸手去够，你教的嘛！”

    钱逸琢磨了下他的话，点了点头，起身，坐回到办公桌后头，他自己的椅子里。

    这事，他现在想想，也不是不行吧，儿子大了想自己出去闯，这也是迟早的事。

    虽然这个出去闯的动机、目的和计划，没一个像是用脑子想出来的，整件事傻到，他再不坐回来憋一憋，就非得开口训他几句不可。

    几个月不见，这智障儿子果然还是那个智障儿子……

    不过傻归傻，好歹是有了那么点志气，也算他长进了。

    “你可以回去……”

    这话一出来，钱一无瞬间抬起头，眼睛都变得锃亮。

    “但是把人带回来就算了。”

    哦。

    钱一无再度缩回去。

    “她那些话纯粹就是气话，是我先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把她惹毛了……”

    “我知道我知道，跟那事没关系！”钱逸按着手让他闭嘴，这混小子的那点光荣事迹，丢人得他完全不想再重温一遍，“你干脆去读书吧。”

    “啊？”

    钱一无无法理解这其中的逻辑，为什么突然让他去读书？富二代这职业又不需要学历证明。

    “叫花生中学是吧？你去那边读一年，如果还是这态度，我就认可。”

    “你说真的？”

    要说这个，那钱一无可就精神了！

    他一下扑起来，躺进身前的椅子里头，倒滑到他爹的办公桌对面，一双眼睛眯得炯炯有神，再不见丝毫萎靡气质。

    这一点出息没有的样子，简直给钱逸气得头疼。

    “真的假的？”钱一无又追问了一遍。

    “真的真的……”钱逸无语回答。

    怎么就这点追求呢？还是他儿子……

    干脆把他丢国内高中去算了，反正他在这边也不干正事，还不如回国去磨一磨，国内高中可不像这一样好混。

    “等等……是不是还有条件？肯定还有条件！”

    钱一无说着，就要把脚架到桌子上，遭他爹一瞪，再想了想自己现在的处境，还是乖乖把抬到一半的腿放下来。

    “肯定有条件！不然你以为我放你回去玩？”

    他就知道！

    钱一无眉一皱，气一叹，咚咚两声，脚还是架上了他爹的办公桌，“说吧，什么条件？”

    这小兔崽子！

    钱逸拳头都捏紧了，但是……算了算了，他亲生的，亲生的！

    谈条件敢拿这种态度谈是吧？行，今天他就教教这小子生意场上的第一课。

    “你过去可以，但我不会给你提供经济支持。”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所有的卡我都会给你停掉，你所有的资金流我都会给你断干净，而你每个月能从我这拿到的钱，只有这个数。”钱逸把右手手掌舒展开，摆在他面前。

    “这是……五百万？可以啊。”

    钱一无知道肯定没这么多，不然就不叫条件了，但猜嘛，当然从高的猜起。

    果不其然，“你想什么呢！”钱逸直接给他否决掉。

    “哦，那就五十万呗？也可以，你不会以为五十万一个月我过不了吧？”钱一无轻笑。

    “你想得倒挺美！”

    “难不成五万？”钱一无的笑容逐渐僵硬，“你给我算的一个月时间，是不是多减了个零？”

    钱老爷子还是摇头。

    “等等，你等等！”钱一无这下坐都坐不住了，他放下脚，扑到桌上撑着，“这意思是五千还是五千万？你先别说话！五千万我知道不可能，但是五千也他妈一样离谱好不好！五千够吃顿饭吗？你就不怕我饿死在外头？”

    钱逸终于笑了，小崽子着急破防的样子，看着真是让他身心舒畅，就这点本事还敢来嚣张踹门？

    “当然不是五千，我说的这是……”他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五十。”

    窗外晴朗的夜空中适时地响起一声霹雳。

    这算什么……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女娃造人未半而中道锐减预算？

    布鲁斯韦恩与小丑决战未半而中道管家告诉他说你自己要战的好了给你五十别叫了快去吧？

    “你在跟我开玩笑呢？”

    “反正条件就是这样，你如果接受，就出去自己办手续，”钱老爷子边说抬起手腕看表，“我给你五秒，五秒以后你要是还在这，我就当你不接受。”

    “别来这套！我俩先把五十这事说清楚！”

    “五——”

    “不要以为你吓得住我！五十我绝对不接受，最少也得五千！”

    “四——”

    “来真的？诶！一个月五十，你怎么不直接把我踹桥洞里躺着去？”

    “三——”

    “我不干！我绝对不干！一个月五十，你还不如杀了我！”

    “二——”

    钱一无说不出话了，他拿手指着他爹，一边指一边退，退着退着开始跑，跑到一半还差点滑一跤。

    “一——”

    “我走了我走了！五十就五十，明年等着瞧吧你！”

    人一溜烟就跑没了影，像是生怕被他抓回来似的。

    怎么就只有这点出息呢？钱老爷子揉起了自己额头。

    没出息就没出息吧，出去还不知道关门！他怎么会摊上这么个儿子？真是……

    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