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在最后那个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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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哭声

    老教室内,白从谦贴墙站在了门后头,赵淼淼蹲在了后排一个座位底下,钱一无拉着唐笙躲在了最后那面窗帘后面。

    唐笙被推到墙角里,钱一无站在她外侧,背对着她,右手抬起,按住夹角另一侧的墙,完完全全将她护在身后。

    这时候才能确切感知到,钱一无原来有这么高,她的视线完全没办法越过他的肩。

    现在被他挡在这么个狭小的空间里,她所感受到的不仅仅是那点可笑的安全感,更重要的是,她发觉这个人竟然是真的在试图保护她。

    这种感觉叫人万分讨厌,几近击溃了唐笙给他的混球设定,和誓死也要把他送回老家的计划,让她觉得自己才是傻逼。

    但唐笙认为自己应当是坚不可摧的,她可以、应该、必须、并且只能靠自己,去面对摆在她面前的任何问题。

    一旦有了任何意图依靠的想法,人就会变得软弱。倒下去总是很容易,但在这个众目睽睽、互相敌视、群起厮杀的世界上,重新爬起来的机会很少,也很难。

    于是唐笙试着推开他胳膊,不希望被这样护着。

    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她希望钱一无自己跑路,千万别管她。她自己要过来的,什么结果她都能自己担。

    可她没能把他推开,反而另有一只手覆了上来,盖在她手背上,手心温暖、柔软,明晃晃地传递过来一种安抚。

    他没回头,没出声,视线穿过窗帘和墙壁之间的间隙,始终盯着外头,警戒着一切动静,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狼王。

    但那个背影,唐笙眼里那个背影,却没有任何锐利的意味,反而因为一厢情愿的偏护,而腾腾冒着傻气。

    钱一无就是个傻子呗?

    那股味道唐笙又闻到了,那股像深秋一样好闻的味道。

    阳光灿烂、干净,枝头叶子失水、发脆,被风吹下来,落在干燥的土地上,这时候把叶子捡起来,就会是她现在嗅到的味道。

    既安稳,又澄透,温和得仿佛天高地阔、一望无涯。

    没等她思绪胡乱地发散下去,身前的手臂忽然间绷紧。

    她也听到了,脚步声已经迈进了教室里头。

    声音从面前过去时,白从谦连呼吸都全部屏住,生怕对方察觉到一点点他的存在。

    人从门口进来,慢慢走上讲台,他没有打灯,漆黑之中,白从谦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黑色轮廓。

    为什么不开手电?白从谦觉得很奇怪。这人既然走进来,那就应该是听见动静进来找人的,可找人为什么不开手电?

    楼道里好歹还有点光亮,但这教室里头几乎一片黑暗,他这么怕被人看见?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快证明了白从谦的疑虑。

    黑影撑在讲桌上,暗暗抬腿,狠狠往讲桌底下的空洞里踢了一脚。

    这脚踢空了,皮鞋撞在木头背板上,发出声剧烈的响动。

    白从谦本来打算躲在那底下的,要不是蹲了一下结果发现空间着实有点小,那这脚现在应该已经落在了他身上。

    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蹦进白从谦的脑袋里——

    这家伙不是来找人的,他是来杀人的。

    但这不可能吧?

    他们又不是在拍电影!真实生活里头哪有这么离奇的事?

    哦,他们极其碰巧地进来演出戏,结果就极其碰巧地撞上了个杀人犯?

    不可能!

    可紧跟着,黑影转了身,向着他走了过去。

    一瞬间,白从谦脑子全部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

    要是这门被拉开,他就立马开始嚎叫。

    影子走到他面前时,他心跳已经剧烈到耳朵里全是血液泵送的声音。

    但还好,门没被拉开,黑影走到窗台,端起了一个只装着两节枯枝的花盆。

    不等谁把心放下,他走到了里侧第一扇窗子旁边,举起花盆,毫不犹豫冲着窗帘砸了下去。

    这道帘子后没人,他挥了个空,但教室里就只有那么几个地方能躲人,他飞快走向下一扇窗帘,继续往下砸。

    这家伙就是来动手的!看到这要是还不明白,白从谦这十八年就算白活了!

    暗里动手,花盆砸头,到时候出了问题,就狡辩说以为碰见了贼,一时慌张,根本没想到自己下了这么重的手。

    连行事逻辑和狡辩办法白从谦都能帮忙想出来。

    黑影很快从门缝的狭窄视线中消失,他记得,钱一无那崽子好像就躲在最后那道窗帘后头……

    这可怎么办才好!

    窗帘后头,钱一无浑身下意识全部绷紧,他从缝隙中看到了来人的举动,他还没来得及思索对策,那人和他已经只剩一个窗子的距离。

    唐笙没能看见人,她只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和窗帘一道跟一道地响,接着,她发觉钱一无在推他的手。

    这是干什么?

    要她放手?

    然后呢?他要冲出去?

    他脑子是真短路了吧!

    唐笙赶忙抓得更紧。

    钱一无感受到了手臂上传来的力道,他想回头看她,冲她笑一笑告诉她没事,但他不敢转头,头发稍微在窗帘上摩擦一下都会发出明显的声音。

    于是他暗暗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放心,跟着更明显地用力,想将她的手扒开。

    这人很快就会到他俩面前,他肯定得抢在前头先发制人!

    只要自己先动手,钱一无有把握一脚直接让他瘫地上。

    不是,就这么个举着花盆砸人的煞笔玩意,动作还如此不协调,但凡动手超过三秒对方还站着,钱一无都会瞧不起自己。

    可唐笙拉他拉得更紧了,不止是抓着他手臂,另一只手也死死攥住了他袖子。

    她是绝对不会撒手的!

    她已经瞧出来了!钱一无脑壳里装的根本不是脑子,那全是面糊糊!

    之前那扇门上,写的可是“化学药品陈列室”!一个人从那里头出来,但凡他有点歹意,一屋子的材料你敢信他什么都不拿?

    就算只是砸瓶钠到身上,他都不一定受得住,更别说那满柜子的强酸强碱!

    这种情况肯定是想办法跑路好不好!哪有人傻了吧唧还意图对拼的?

    又一扇窗帘被试出来没人,那影子已经走到了他俩面前的窗户这,眼看着对方已经举起了花盆,准备照样往下砸,而钱一无已经深吸一口气预备立马冲出去时——

    一阵莫名哭声响起来。

    那声音尖锐、凄厉,叫人头皮一紧就不禁怀疑身后是不是站着位断了气的朋友。

    黑影停住了手里的动作,愣了一下,几乎没做什么纠结,马上将花盆搁在了面前的窗台,急匆匆转身,追着声音而去。

    钱一无一直提着的那口气,随着脚步渐远,才终于慢慢泄下去。他斜靠到墙上,呼吸霎时粗重,甚至还带着点颤抖。

    “原来你怕呀!”唐笙一巴掌拍他胳膊上,“害怕刚刚还打算冲出去?你不知道跑路吗?”

    钱一无越发脱力地倚到墙上,要说害怕,那他也确实刚刚才发现自己害怕……

    “还好吗?”“你俩没事吧?”白从谦和赵淼淼摸着黑靠过来。

    钱一无半扒着窗帘摆手示意,他知道那俩人看不见,但他现在人真的有点麻,他不太说得出来话。

    凄惨的哭声这时候也停止了。

    教室安静下来,让人不由得生起某种劫后余生的岁月静好。

    可还没静好几秒钟,钱一无突兀地感觉哪里好像有点不对。

    刚刚那声音,听着怎么那么像……他安排的人?

    等等……

    倏地钱一无就站直了,没敢多耽误一点时间,他是手脚并用、连滚带爬、拔腿猛跑。

    他喊过来假哭的小姑娘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是求人过来帮忙,不是叫人前来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