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世界尽头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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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交融的心

    “吼!”

    “呀!”

    柳琴才刚背起彭肃安,扭头见石猿盯上自己,汗毛倒竖地拔腿就跑。

    石猿那边也没有犹豫,四脚并用地开始爬动,直追前面的一男一女。

    “吼!”

    “啊~~~”

    柳琴在前边跑,石猿在后边追。

    两人一猿近在咫尺,相隔仅有十来米远。

    石猿双腿受伤,四肢并用地匍匐向前,行动起来已是颇为吃力。然柳琴纵是迈入血欲期,体质也没比寻常女子强多少,此刻背着比自己还沉的男人,则顿时宛如身陷泥沼举步维艰。

    “把我放下!”

    彭肃安面色惨白,趴在柳琴背上动弹不得,见巨兽离自己越来越近,浑身难以抑制地打着哆嗦。可纵然吓得肝胆俱裂,他仍然拼命鼓起勇气,在柳琴耳畔嘶声大喊起来,企图将仅存的生机留给对方。

    “快把我放下!不然都得死!”

    彭肃安见状急红了眼,朝柳琴使劲嚷嚷起来,待发现对方理都不理,便准备强行将自己甩下去。可他本就不算强壮,受伤之后更是有些脱力,此时被女子狠狠箍住,一时竟难以挣脱束缚。

    言鹳堪堪死里逃生,见状惊出一身冷汗,旋即惊呼着拉弓搭箭。眼见同伴危在旦夕,他的情绪近乎失控,手上力气用得过了头,竟将本就不够结实的简易木弓生生拉断!

    “操!!!”

    望着崩裂的弓体,言鹳急得直跳脚,扭头却见两道残影掠过,正是聂宸渊和江白浪二人。此时的江白浪面色狰狞,两条短腿转成了风火轮,聂宸渊更是急得眼眶欲裂,视线中只剩那倔强的女子。

    两人先前在厂房正门附近,离柳琴和彭肃安实在太远。

    此时纵是全力奔跑,却仍显得慢了半拍。

    石猿这时也追上了踉跄的男女,极为勉强地挺直腰杆举起前肢。

    没有任何干扰,没有任何阻挡。

    横在凶兽与人类间的,唯有绵软无力的空气。

    无可避免的死亡跨入倒计时。

    ……

    “哈!!!”

    生死存亡之际,一声咆哮响起。

    有身影从死角里跃起,勉强扒住石猿的手肘。

    正是离柳琴距离更近、踩着点跑来的李暮雨!

    “呀!!!”

    面对巨大的惯性,李暮雨几乎被甩飞,最终却吃力地揪住皮毛,险险地挂在石猿的身上,周身灵能毫无保留地运转。锋利的横刀逆刃倒竖,被夺目的白芒瞬间点亮,强势刺入巨兽的血肉之中!

    “啪!”

    “吼!”

    厂房深处雷光大作,兼有清脆霹雳声响,石猿被电得仰天嘶嚎,身体痉挛般抽搐起来。柳琴和彭肃安与死神擦肩,赶在最后一刻摆脱危险,至于扒着巨兽的李暮雨,则被狠狠甩了出去!

    “砰!”

    李暮雨倒飞而出,狠狠地撞上一堵砖墙,犹如一记沉重的哑炮,登时激起沉闷的响声。那砖墙本就不太结实,一撞之下便轰然崩塌,肆虐的烟尘将青年的身形瞬间吞没!

    “小雨!!!”

    石猿爬向柳琴时,唐威还在稍远的位置,比李暮雨更晚到达战场。见自家兄弟被远远甩飞,急眼的壮汉登时红了眼,咆哮着将钢棍举过头顶,携天崩地裂之势砸向巨兽的脑袋。

    唐威的意识被热血占据,滚滚热浪于体表蒸腾,犹如失控的狂暴野兽。百炼的筋骨喷涌着力量,兼有灵能如潮汐般澎湃,催动着坚硬的钢棍呼啸飞舞,轰隆着命中了石猿的后脑勺!

    “咔!”

    伴随着恐怖的脆响,石猿的颅骨应声碎裂,庞大的身躯直挺挺地栽倒。仿佛失去理智的疯子,唐威踩住石猿的肩胛骨,照着后脑与脖颈一顿猛砸,后至的聂宸渊则弯腰刺出一剑,干脆利落地穿透了巨兽的喉头。

    “咕......”

    不知是因为大脑受损,还是因为喉管被割断,总之石猿猛地抽搐几下,便倒在地上彻底不动了。眼见巨兽彻底死透,聂宸渊长长舒了口气,唐威则直接扔掉钢棍,连滚带爬跑向破碎的砖墙,将李暮雨从碎砖烂瓦里挖了出来。

    “小雨!!!小雨!!!”

    唐威性情坚毅,平时受伤都不带皱眉,可眼见自家兄弟昏迷不醒,无措的嗓音里却泛起哭腔。柳琴稍微懂些医术,见状直接放下彭肃安,忙不迭跑到李暮雨旁边检查起来。

    “别急,问题不大,应该就是晕了。”

    柳琴反复检查几遍,确认情况不算糟糕,便从唐威怀里接过李暮雨,将那颗渗血的脑袋放在自己膝盖上。女子屏息凝神,缓缓运起周身灵能,待体表彤芒大作之时,则用两手的大鱼际贴住青年的太阳穴。

    在柳琴的温养之下,李暮雨的呼吸逐渐悠长,生命体征也开始趋于稳定。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青年的面色由白转红,灵能运转也恢复了正常,过得片刻悠悠然地苏醒过来。

    “小雨......”唐威见状如释重负,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呜咽的嗓音犹自颤抖不停,仿佛自己刚过了一次鬼门关。

    “阿威......”听见唐威的声音,李暮雨恢复了意识,待视线逐渐清晰后,则见自己躺在柳琴腿上,身边更是围了一大圈人。

    “别动,先躺着。”柳琴按住李暮雨的额头。

    “......死了?”李暮雨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句。

    “死了。”

    “那就好。”

    透过大家的反应,李暮雨隐约猜到了结果,而在得到柳琴的答复后,则终于长长地吐了口浊气。随着精神的放松,疲惫与晕眩接踵而来,初醒的青年有些反胃,当即抿着嘴合拢了眼皮。

    “谢谢你救了我跟彭哥。”柳琴轻抚李暮雨的前额,声音极尽温柔。

    “嗯。”李暮雨仍然虚弱,闻言没有太多回应,就只轻轻哼了一声。

    “扒大猩猩胳膊,不怕把命丢了。”

    “这不活着呢嘛,还能享受膝枕。”

    面对女子真诚的致谢,初醒的青年调侃以对,可落在另外几人眼里,却远没有当事者这般平静。毕竟他们目睹了一切,很明白李暮雨那种做法,究竟隐藏着何种程度的风险。

    只要稍有差池,便会变成烂泥,亦或裂成碎片。

    此举无疑是用自己的命,来换两位新朋友的平安。

    “为什么救我?”柳琴念及此处,声音莫名哽咽,心绪无端翻涌。

    “我离得最近啊......”李暮雨似是仍然头晕,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咱刚认识没多久吧?”

    “应该不到半天......”

    “值得么?”

    “值得么......”

    听了柳琴的问题,李暮雨叹了口气,陷入绝对的沉默。

    方才的场景宛如胶片,于他脑海中放映重现。

    石猿盯上了柳琴和彭肃安,两人随之开始逃跑,他记得这个画面。

    面对突然降临的死亡阴影,两人脸上满是恐惧与绝望,他同样记得真切。

    可是在这些人之常情以外,却也有着出离本能的瞬间,那景象令人动容。

    他看到了彭肃安愤然求死的疯狂,也看到了柳琴不弃不离的倔强。

    那是勇气,是同袍之谊,是不离不弃,是生死相依。

    就在那个瞬间,他的眼中浮现出别的身影。

    那是精壮健硕、慷慨仗义的周潮。

    那是美丽妖娆、眉目含笑的隗迷。

    那是身材清瘦、对世界满怀善意的马南归。

    那是瞳眸碧蓝、对珍视之人温柔相待的林彤欢。

    还有那表面上冰冷孤傲、实则心存温软的张山和李泗。

    甚至是那稍稍有些讨人嫌、却有血有肉的唐圆和罗春娟。

    望着眼前的身影,他的脑海骤然空白,双脚也不受控制地狂奔起来。

    至于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

    ......

    “本来不想认识你们的......”

    “结果你非拉上我们俩......”

    “都知道你们叫啥了......”

    “都知道你们啥样了......”

    “就别再......就别再......”

    “我真的受够了......”

    李暮雨紧闭着眼角,说话间却溢出清泪。

    自他平凡的面庞滑落,滴在了柳琴的裙摆上。

    青年的话断断续续,明显有些词不达意。

    可围在旁边的六人,却都听得明明白白。

    彭肃安蜷腿坐在地上,脸上泛起复杂的笑容。

    江白浪咬着嘴唇望着天,呼吸听上去又浅又杂乱。

    言鹳假意推了推眼镜,同时趁机抹了把鼻子。

    聂宸渊沉默着转过身去,无言地整了整领口袖口。

    柳琴的眼神依旧温柔,只是明眸中热泪满溢。

    唐威则干脆扭过脖子,低头驼背地呜咽起来。

    在唐威的记忆里,李暮雨素来很谨慎,先前在山麓初遇林彤欢,便本能地拉着自己逃跑,原本做不出为初识之人拼命这种事。可在方才的危急关头,自家兄弟却一反常态,改变了一贯的生存方式,这其中的缘由他自是一清二楚。

    无论是先前高筑心墙、拒绝与陌生之人同行,还是之后的以身犯险、拼死救下柳琴和彭肃安,其根本原因无非只有一个:唯恐费尽千辛万苦、共同挥洒过无数笑与泪、倾注了深沉情感的同伴,在某个瞬间被泠雨无情吞噬。

    既是有了新的相识,那便再也不想失去。

    哪怕从死神手里抢人、命悬一线都在所不惜。

    本是种缺乏理性的选择,却让见证者们尽皆动容。

    ......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

    一轮皓月高悬夜空。

    凌乱的废墟中,六男一女望着彼此的脸,相继浮现出真挚的笑颜。其时月光银白皎洁,自破碎的屋顶坠落,宛如一张柔软细腻的薄纱,于他们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明明才刚刚认识,便有了过命的交情,此时经由共同的当下,那些虽然不完全相同、却颇为相似的过往也开始交融。无知无觉之间,七颗心跳的律动逐渐趋同,彼此的未来也就此钩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