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楼下，赵成铭没有耽搁，直接提着装有步枪零件的木盒上了四楼，找到了化工局生产科的办公室。

    推开门，赵成铭先是闻到了一股淡淡腐臭的味道，然后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的年轻人，正站在一间实验台前，观察着几个装着不知名液体的烧杯，时不时提笔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赵成铭犹豫一下，还是走过去问道：

    “……小韩，你们孔局长在吗？我有事找他。”

    “……是赵委员啊！”

    韩远抬头，透过护目镜看到来人是赵成铭，便放下烧杯回答道：“局长他去集硝池那边还没回来，您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

    赵成铭听到孔玉成不在，暗骂科技局的人废物，这么长的时间，居然连电话通讯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害得自己白跑一趟！

    “哦，那你忙着。”他对韩远点点头，转身打算去集硝池找孔玉成，但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回到了韩远的身旁，好奇问道：“……小韩，你在研究什么啊？能跟我说说吗？”

    韩远瞧了瞧赵胖子，本来不愿意浪费时间跟这个外行废话，但对方好歹是“内阁阁老”之一，不好得罪，便指着那些散发着腥臭味的烧杯，解释道：

    “……这些是集硝池送来的第一批对照组硝土的溶液，我要化验不同条件下集硝池生产的硝酸钾纯度，好改善工艺流程，提高生产硝土的效率。”

    “硝酸钾？这是做什么的？”赵成铭确实是个化学门外汉，连硝酸钾是什么都不知道。

    韩远心里无语，只好耐着性子道：“硝酸钾就是火硝，是古典黑火药的主要成分之一。

    现在我们没有合成氨工业，只好先用集硝池来生产硝酸钾，然后才能制备出硝酸，最后合成无烟发射药硝化棉……就是子弹的发射药！”

    赵成铭听完，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们是从头做起啊？怪不得这么长时间连子弹都搞不出来！”

    韩远无奈地耸耸肩，“……没办法！我们又没有一座完备的化工厂，现在连最基础的三酸两碱，都只能用土法制造，化工业就是这样，最开始只能一点点尝试，以后工艺成熟了，生产效率就能十倍百倍提高了。”

    赵成铭来了兴趣，继续追问道：“那硝化棉什么时候能制造出来，有了硝化棉就能造子弹了吗？”

    韩远知道自己不说清楚，对方不会走人，便继续解释道：“有了硝酸，硝化棉就很容易制作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纯净的棉花，或者去除杂质的木质纤维浸泡在硝酸溶液里，就能得到硝化纤维了。

    不过这种硝化纤维不稳定，温度超过40度就容易自燃，所以还要添加凡士林或者石墨作为安定剂。

    想造合格的子弹，光有硝化棉还不行，还要有黄铜弹壳和激发底火，弹壳是机械厂的工作，至于底火，现代通常使用叠氮化铅，雷酸汞也行。

    雷酸汞比较容易制作，简单说，就是把水银放进浓硝酸里，然后再把溶液与无水酒精混合……”

    韩远说了一遍子弹发射药和底火的制造方法，听得赵成铭连连点头，心里不禁有些佩服这些搞化学的，如果没有扎实的知识水平，完全搞不懂这些酸酸碱碱的各种反应啊！

    “小韩，你是个人才！”赵成铭思考片刻，拍了拍韩远的肩膀，凑近问道：“你和老哥我说实话，你们半个月时间能不能把子弹生产出来？

    陆军下个月就要远征了，咱们机械局和化工局必须造出一批合格的枪支来。

    他们陆军虽然现在不缺步枪和弹药，但这是咱们第一次做军方订单，总要给出个结果是不是？”

    韩远想了想，摇头道：“……时间太紧了！硝化棉好说，实验室目前已经制备出了少量硝酸和硫酸，我们没有棉花做纤维素，但可以用树木的木质纤维，弹壳也能用现在的子弹复装。

    但是雷酸汞就不行了，咱们目前还没有找到汞矿，就算找到了氧化汞，提炼出水银也需要时间啊！”

    赵成铭思索几秒，就决定道：“那咱们就用黑火药交差吧！反正使用黑火药的燧发线膛枪和左轮手枪，我们机械局都能造出来！

    对了，黑火药你们总能大量生产了吧？”

    韩远马上点头，“枪炮用的黑火药，就是硝石、木炭和硫磺按照比例做成的颗粒。

    硝石我们现在就能批量供应，木炭也没问题，只有硫磺矿还没找到。

    不过探险队的人一周前在东面海岸附近的山里，发现了一处小型煤矿，里面有一些伴生的黄铁矿，我们可以通过炼铁过程置换出二氧化硫，再反应制备硫磺。”

    “那就好！”赵成铭听到可以制造黑火药，松了口气，匆匆告别道：“我这就去集硝池那里看看，你继续忙。”

    ……

    化工局所属的集硝池，位于北码头西侧六百米的平整空地上，这里有十几个用木板和木头做成的遮阳棚，棚子下面是长宽五米，用砖砌成的“深坑”。

    赵成铭骑着自行车赶到这里的时候，就看到十几个戴着口罩的工人正推着独轮车，将散发着浓郁腥臭的臭鱼烂虾和海豹内脏，还有泥沙倒进那些深坑里，然后又把草木灰和尿液往坑里倒，最后用长杆在坑里不停搅拌……

    而这时，正在深坑前指导工人捣碎臭鱼烂虾和海豹内脏的一名中年人，目光看到了骑车过来的赵成铭，快步走了过来，摘下口罩问道：“……赵委员，你怎么过来了？”

    赵成铭见对方额头上的汗珠，知道对方很忙，连忙表明了来意：“孔局长，我来找你商量陆军订单的事情！

    我听小韩说，咱们化工局现在还不能做出子弹的发射药，对吗？

    我想咱们是不是联合修改一下计划，让陆军降低要求……比如把二战的步枪，换成使用黑火药的火枪？”

    孔玉成一听他说的是这件事，一拍额头，连连道歉：“哎！坏了！我心里一直惦记集硝池的事情，忘记让人通知你们机械局了！”

    他满脸尴尬地赔笑道：“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

    赵委员，今天早上我就给江老打报告了，说咱们化工局现在的技术，不能满足陆军对金属子弹步枪的要求，让他跟姜将军说一下，明天开个会重新商量武器订单的事，江老他已经同意了。

    结果我刚回化工局，集硝池这边就告诉我，第一批硝土出来了，我被这么一打岔……就忘了派人告诉你了！”

    赵成铭愣了愣，扭头看了看自行车后座上的盒子，又看着满脸歉意的孔玉成，突然想骂人，但又不知道骂谁，只好哼哼道：“……没事！只能说咱们俩想到一块去了……”

    孔玉成看他表情，知道他心里不舒服，连忙附和道：“……哎！可不是嘛！

    咱们都是技术出身，知道技术不能张嘴就来，是需要一步一个脚印的！

    就拿我们化工局来说，现在可以说是一穷二白，连个反应釜都没有，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李应淳和姜毅他们两个外行，根本不知道造出二战步枪的金属子弹，需要克服多少技术难题，我们要先用集硝池提炼硝酸钾，然后再制备硝酸……”

    赵成铭抬手打断道：“好了！孔局长，你不用跟我说技术细节，小韩刚才已经跟我介绍一遍了！”

    “哦……那行！”孔玉成心有歉意，只能住嘴。

    对面的赵成铭这时已经没那么气了，毕竟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孔玉成……他摸着下巴，沉思片刻，然后突然对尴尬的孔玉成道：“孔局长，我有一个新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