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文脉气运共十斗，大汉逆子独占十二斗！

    啧，想想就提气。

    不过，刘据很快就产生了一丝疑惑，忍不住继续询问：“老庄，您这不是在逗我吧？”

    庄忌淡然一笑，伸出一根脏不拉几的手指，点着他自己的鼻子，道：“若是加上老夫与石庆那个笨蛋呢？”

    刘据一脸的不屑之色：“就你？”

    这个庄忌他打听过，的确是个很厉害的读书人，三十几年前，被景皇帝和信奉黄老之学的窦太后同时看中，征召入长安，给刘彻当过三年老师；等到刘彻亲政，他却以儒家大佬的身份，入太学，为太学经学博士。

    而且，这糟老头子其实也不是个好父亲。

    他的亲儿子庄严，才干绝佳，能文能武，当年与卫青平定过吴越之乱，就是人品不好，贪赃枉法，且与淮南王女刘陵勾勾搭搭，被刘彻腰斩弃市……

    似乎猜透了刘据的心思，庄忌呵呵一笑，浑不在意的说道：“当然，你若不信就算了。”

    刘据反倒有了一丝好奇心，忍不住追问：“老庄，你真的很厉害？”

    庄忌摇摇头，突然叹一口气：“其实也不是老夫有多厉害，而是我和石庆的老师的老师真厉害，只可惜……时也，势也，命也。”

    刘据一脸的狐疑之色：“您的老师、的老师？”

    庄忌点头，道：“对，我老师的老师；呃，还没说我的老师，他叫张苍……”

    刘据这个文盲还是一脸的茫然，喃喃道：“老庄的老师叫张苍？就是给始皇帝当过官，给文皇帝景皇帝当过丞相，写过《九章算术》的北平侯……张苍！”

    大汉逆子终于脸色大变，‘呼’的站了起来：“老庄，你的老师真是张苍？也就是说，你的老师的老师是荀况？”

    “哦，不对，是荀子！”

    刘据终于明白过来，这个邋里邋遢的糟老头子，明明是个儒家门徒，为何会同时得到景皇帝、窦太后的青睐，原来，这家伙有个牛逼老师，更有一个更加牛逼的老师的老师……

    先秦时代，儒家门徒普遍混得不行，包括大家都承认的先师孔子在内，在各诸侯国的名气很大，可就是不受待见。

    尤其在暴秦时代，儒生在始皇帝的手底下混饭，就更是十分的不堪，基本没什么地位。

    这也就导致了，后世几乎所有的儒家门徒，逮住始皇帝就往死里黑，就连项羽干过的一些事情，都糊到了始皇帝的脸上。

    譬如，老师石庆就曾明确说过，‘焚书坑儒’那件事，其实是项羽那老小子干的……

    但是。

    在百十年前，就有那么一个儒家流派，不但很出名，还混得很好，门人弟子虽然不多，但随便拎出来一两个，便能压得大半个天下喘不过气来。

    韩非，李斯，浮丘伯，张苍，陆贾，毛亨……都是荀子的‘孽徒’，据说除了被师兄李斯害死的韩非，就没有一个让荀老师满意的学生。

    而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却还是荀子骂人。

    骂孔子，骂孟子，骂老庄，骂墨子，骂孔子后人，骂其他儒生为贱儒、伪儒……甚至，在他老人家心情不好的时候，连自己都骂。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呃，对不起，吾不是说汝是垃圾，而是说在座的诸位，都是垃圾！

    诸如此类吧，别人还不敢吱声。

    以至于到了后来，凡是没有被荀子骂过的，大家很默契的认为，那是因为你实在不行，看，人家荀子都懒得骂你……

    大汉逆子刘据哈哈大笑，抱住庄忌的大腿，十分动情的说道：“庄老啊，能有您这样一位老师，实乃据之幸也！”

    庄忌伸手，十分嫌弃的将这个无耻之徒推开：“好了，我要去凿冰钓鱼了，太子殿下请自便。”

    认为你没什么用处的时候，喊你老庄。

    等到发现你还有点利用价值，直接抱住您的大腿，笑嘻嘻的喊您一声‘庄老’，果然是老刘家的种，坏怂一个……

    “庄老，让您这么一说，我的确觉得父皇这一次的赏赐很好，占了一个天大的便宜，可是庄老啊，您能不能指一条明路，好让我能在那五个糟老头子的手底下活下来？”

    刘据箕坐于地，满面愁容的说道：“儒家五经全文背诵也就罢了，还得将所有人的注解文章也背诵下来，我根本就做不到啊！”

    “六艺倒也还行，礼乐射书御数这几样都还有点用处，问题是！”

    大汉逆子刘据咬牙切齿的骂道：“庄老您知道吗，那个姓杨的糟老头子，不但令我背诵、书写《史籀》九百三十八字，还要令我记住所有字的所有注释、出处和写法！

    庄老啊，您可知道，茴香豆的茴字，总计有多少种写法？三十九种！足足三十九种写法啊……”

    瞅着太子刘据愁眉苦脸的样子，庄忌心情很好，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终于后悔当初欺负自己的老师了？”

    刘据狠狠点头。

    当初为了图一时之快，怼天怼地怼老师，终于把太子太傅石庆那个老实人给彻底带偏，结果倒好，终于应了一句老话：自作自受。

    他很诚恳的看着庄忌，拱手请教：“庄老，请您教我一个法子，真的，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庄忌也很诚恳的告诉刘据，对于这件事情，他还真帮不上什么忙。

    最后，这个糟老头子还很认真的劝慰说，这人啊，活在世上，总有几道很难迈过去的坎儿；但只要您有恒心，咬咬牙，挺一挺，或许一下子就通了，透了，应该就不疼了……

    ……

    读书，写字，背诵课文，打手心，去霍去病军营里继续捣鼓战马饲料，大汉逆子刘据的日常生活，依旧波澜无惊。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一转眼，元狩三年就开始了。

    虽然还没到春暖花开的时节，长安城一带，却渐渐热闹起来，城墙下，院落中，山坡上，河湾里，那些向阳之地的花花草草，已然开始蠢蠢欲动。

    大奸臣霍光带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刘据想要的院落，他已经想办法买下了，就在城南郊一带，距离太学不远也不近，原本是蜀中大贾卓王孙家的产业，占地五亩多，甚是豪奢。

    霍光说，刘据给他的三斤金子，买了院落，购置了一些必要的家当后，所剩无几。

    这让刘据大感意外：‘这么便宜？’

    汉帝国的一斤为十六两，按照刘据自己的算法，大致为260克左右，差不多是后世的半斤略多一点。

    长安城的一座五亩豪宅，竟然才三斤金子？

    想想上一辈子，不要说京城二三环，便是一些州郡之地的房子，那也是动辄三五万、七八万/1平米……这也就难怪让第一次购置房产的刘据吃了一惊。

    ‘也就是说，曹襄表兄只须拿出一小部分钱粮，便能买下大半个长安城？’

    ‘可是，就算长安城的地皮和屋舍如此便宜，那些个狗大户们，却还是不愿意搬过来，这又是什么缘故？’

    ‘我这个大汉逆子，是不是可以做点什么？’

    ‘……’

    当然，这诸多念头，只是在刘据脑海里一闪而过，并未泛起多少涟漪。

    因为，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霍光带来的‘坏消息’给吸引了。

    “怎么，张安世还是不肯收下我送给他的羊？这是铁了心的不肯原谅本逆……咳，本太子啊？”

    “这是他大母的意思，还是他父亲张汤的意思？”

    听到坏消息的刘据就十分的恼怒，忍不住破口大骂：“犬入的张汤，一定是他！”

    大奸臣霍光摇头，甚是沮丧的说道：“不是他大母和他父亲的意思，也不是张安世的意思，而是他的几个姐姐很生气，不肯原谅你。”

    刘据闻言，登时大怒：“几个小丫头片子，胆敢如此！”

    “石梁霍光听令！”

    “明日中午散学，西门大街一带集合，孤要御驾亲征，拳打张安世，脚踢张汤……呃，脚踢张汤的七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