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城在延安之南，是陕北联通西安的重镇。

    城池位于洛水谷底，正好挡住了秦军北上的道路。

    这并不是说，贺人龙占据甘泉，就能将秦军全部挡在南面，秦军应是要走小道，也能绕过甘泉。

    只是走小道，就意味着道路崎岖难行，军队能过去，辎重却过不去。

    一只军队没有粮草辎重，除非能够迅速从敌方手中夺取城池和物资，否则便只有死路一条。

    这也是历次战争，大军遇见关键城池，非打下来，不敢贸然绕道的原因。

    贺人龙率领兵马进驻甘泉后，立刻便紧锣密鼓的布防。

    这时孙传庭的大军，也在富县做好了准备。

    为了平定贺人龙，孙传庭只留下两万人防御潼关和武关，以防闯军渔利，将关中诸部秦军精锐都调至富县，用来平定贺人龙。

    准备完毕之后，孙传庭便让王鳌永、张天禄，率领麾下两万兵马，诈称“十万秦军”，鼓躁喧天地往甘泉推进。

    一路上王鳌永张贴檄文，告知延绥军民王巡抚又回来了。

    这檄文写得大气磅礴，精彩绝伦，大意就是劝说贺部将士投降，抓住贺人龙重重有赏，告知延绥百姓朝廷大军平叛，让延绥百姓准备喜迎王师。

    王鳌永对自己的檄文很满意，延绥绅民看了，必定夹道欢迎。

    可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大军所过之处，不仅苦哈哈的百姓跑了，就连当地士绅豪强，见了秦军也跟见了恶鬼一般，望风而逃。

    王鳌永的榜文张贴出去，根本没人看，士绅、百姓、军户都跑了个精光，以至北上的秦军，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这让王鳌永很疑惑，他在延绥干了几年，心里多少有点数。

    老百姓见了他跑，他能够理解。

    毕竟他在延绥这些年，除了搜刮民脂民膏外，没干别的事情。

    老百姓对他有意见，王鳌永是能够接受的，他也没想过让一群泥腿子欢迎他。

    他在乎的是延绥的士绅和豪强，这些人才是朝廷统治地方的关键。

    而他在延绥这些年，与他们狼狈为奸，欺压百姓，同他们的关系还算不错。

    王鳌永见这些人也跟着老百姓往北跑，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了。

    难道贺人龙那个粗鄙武夫，比他还得士绅之心？

    十一月底，陕北天气转冷，崇祯十五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

    其实若是有人用心观察，便会发现，近几年来，每一年下雪的时间都或多或少的比前一年要迟。

    这是小冰期即将结束，气候转暖的前兆，可惜明朝熬了这多年，终究是要倒在黎明之前，让八旗捡了个大便宜。

    二十一日，一场大雪过后，天气转晴。

    延绥军的将士们穿着棉甲，哈着白气，正忙碌地搬运箭矢、擂木、石块、火油等物。

    城墙上新铸的佛朗机炮一字排开，操炮手们正在检查，调整火炮发生角度，确保火药的安全。

    如今贺人龙设立的军器局，已经开始自铸火器，随着矿山和冶炼工坊投产，军器局有了源源不断的原料，便可以开足马力生产。

    若不是李自成撤兵太快，再给贺人龙几个月的时间，延绥军的火器数量和质量都能甩秦军一大截。

    这时城墙上，士卒正在忙碌，高杰头无意识地往南一转，他突然怔住了。

    在甘泉县城几里地以外，一大片东西正缓缓朝前移动。

    高杰神情一变，立即疾步走到女墙边，抽出千里镜观看。

    “有敌情！速通知大帅！”高杰一边看，一边沉声吩咐。

    不多时，贺人龙领着一群将领来到城头，便见将士们正拥着女墙朝南眺望，嘴里议论纷纷。

    “大帅到！”城墙上响起一声大喝，城头将士立刻转过身来，纷纷站得笔直！

    台阶尽处，贺人龙手按刀柄，登上了南城。

    但凡他经过之处，延绥将士皆让开通道，垂首致意。

    贺人龙走到城墙边，高杰手指城外，“大帅，不下两万人，大多都是精锐！”

    贺人龙颔首道:“看来孙传庭得知本帅南下，知道他向富县增兵的消息，已经被本帅探知，便索性不藏了！”

    高杰道:“若是如此，秦军不会给我们准备的时间，必然很快就会发起进攻！”

    贺人龙问道:“孙传庭的军粮存在何处，可探知清楚！”

    高杰道:“军情司和夜不收正在探查，应该很快就能够摸清！”

    贺人龙蹙眉道:“速度要快，否则正面打起来，便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高杰点头，“末将明白！”

    ……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说明了军粮在战争的重要性。

    历代以来，因为军粮不济，或者军粮被劫而失败的战例，不胜枚举。

    其中比较出名的便是乌巢之战。

    在战争中，军粮对于战争的重要性，让军粮成为了敌军主要攻击的目标。

    将军粮至于前线，就相当于下象棋，把老将放在楚河汉街边上，敌方不时来个将军，没谁受得了。

    为了保护己方军粮，统帅一般会将军粮放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不会将军粮放在前线，容易遭受攻击的位置。

    孙传庭近四万人马的军粮，便存放在富县与黄陵县之间的洛川，由大将白广恩镇守。

    甘泉县与富县交界处，宋山和王大力领着几个夜不收，正从小路往南穿插，去刺探秦军存粮之处。

    “百户，您在富县那边真有熟人？”王大力一边啃着饼子，一边询问。

    宋山道:“我在延安落草为寇之前，在富县那边的寨子里待过一段时间。各个寨子，在山下都有眼线，找他们帮忙准没错……”

    宋山正说着话，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神情凝重的看着前方岔道。

    他身后夜不收见了也停下脚步，一名夜不收小跑着上前，蹲下观看成片的脚印，皱眉道:“百户，脚步向北，至少有上千人。”

    宋山看着雪地中极为显眼的印记，神情严肃道:“大力，你速度回甘泉禀报大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