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难眠。

    唐暄睁着眼睛，看着鼾声如雷的柳承志，看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灯管，看着阳台上随风飘动的衣服，他从未如此痛恨黑夜。

    他无意中打开了微信运动，惊讶发现，分明是凌晨，师妹却也和自己一样有步数，去上厕所了么？

    顿时有些高兴，她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在期待着天亮的时候。

    可转念又想，她睡眠本来就不好，怎么能熬夜呢。

    .....

    再次睁眼时，就是白天了。

    他揉揉眼睛，手机上显示六点多钟，最近，常常先于闹钟醒来。他打了个哈欠，想再睡一会，猛然想起了“情书”，便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下床，洗漱。

    将脸上洗的干净，回到宿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忽然“哈哈”笑了出来。

    打开衣柜，里面是几乎千篇一律的衣服，他翻了翻，挑了一件有兜的上衣，一件很简单的牛仔裤，他穿在身上照镜子时，却忽然一怔。

    这是师妹曾经穿过的。

    也很巧合，怎么就挑了这两件。

    他又笑了，心里为这种微妙的巧合而窃喜。

    闹钟响了，老柳醒了，等他洗漱罢穿好衣服时，唐暄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推开了宿舍门。

    “你的暖壶”

    柳承志在后面喊道，没有反应，便只好帮他带下去了。

    早晨的阳光格外温暖，唐暄推开宿舍楼门，果不其然，师妹穿着一条漂亮的碎花长裙，还是站在了那颗梧桐树下，叶子在她面前飘落。

    “师妹！”

    唐暄喊道。

    师妹惊喜地看过来。

    两人朝着彼此跑了过去，柳承志在后面跟着。

    “学长....这是作业，别忘了再检查一下，”听着师妹的话，唐暄看到了她头发上的蝴蝶发卡，直到她捧出了两本课程论文，才点头，“好。”

    师妹的眼睛忽然变得羞耻。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几缕发丝黏在额头。

    她迅速撇过目光，又在包里翻了翻，这时柳承志已经跟过来了，她捧出了一个蓝色饭盒，“柳师兄，早餐”

    “啊？好，好，谢谢你”

    柳承志怔了怔。

    然后，师妹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很精美的饭盒。

    唐暄很难相信那是饭盒，亮晶晶的盖子，盒身的材质说不清是塑料还是玻璃，看起来，就不便宜，说是礼盒也不为过。难道.....情书会在这里吗？他心里一紧。

    “学长，也该有一个饭盒，就....挑了一个”

    师妹努着嘴说。

    “好”

    唐暄拿过来饭盒，扫视一圈四周，心跳得很快。

    他把饭盒塞到书包里，朝着师妹说：“我到班里再打开”

    “噢”师妹点了下头，但还站在这里没有走，像是有话要说。唐暄抓住老柳的肩膀，有些仓促地说：“你....到那边路口等我”

    “.....行”

    柳承志离开了。

    台阶上只剩下唐暄和师妹了，还有偶尔路过的同学。

    “学长....晚上....晚上....晚上，”柳承志走了，周围没人了，朱笙忽然鼻子酸了，她紧张地无以复加，“学长，如果可以的话，晚上，可以再去团建吗？今天，今天是周五。”

    朱笙实在太害羞了，没等唐暄回应什么，她扭头就跑。

    “师妹！”

    唐暄喊她。

    她才放慢了脚步。

    只听身后的唐暄轻声说：“晚上再见”，她才回头，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好！”。

    ......

    教室里坐的很满。

    这节课是两周才上一节，是外聘的杜老师来上课，他在雪城的几所大学里上完课后就要坐飞机去外地了。班长正站在过道里收作业，手中的课程论文摞了一摞。

    柳承志拿着两本论文要去交上去。

    “等下”，唐暄拿着自己的论文，快速翻了一下，然后给了柳承志。

    杜老师操着东北口音，在讲台上侃侃而谈。

    唐暄在台下兴致冲冲地打开饭盒，以为里面会有内衬，夹着师妹的情书，却怎么也找不着。里面真的是早餐，几块肉饼，两枚剥开的茶叶蛋。

    唯独没有情书。

    他心里一沉。

    下课以后。

    他觉得鞋子像是灌了铅，还要去给本科生做助教，现在却有些恍惚。

    机器人一样，到了那个班里，他依次打开电脑，投影仪，听着刚起床的韩老师在大屏幕上打了个哈欠，然后声音洪亮地讲课。

    课间.....

    那群女孩子再次叫住了自己。

    扎着马尾辫的班长，踮了踮脚，带自己走到角落里的一张桌子那儿。与之前不同的是，桌面上，“我喜欢你”四个字格外显眼，而且字迹端正，书写者一定很果断吧。

    “唐老师，她一定要跟您表白了”那女孩子兴奋地说。

    唐暄沉默一会，没有说话。

    中午随便吃了两口，回到研修室，屋里没人。他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印象中师妹下午没课，她也没有请假吧。

    他把书包丢在一张椅子上。

    心想，这也无所谓。

    等到下午了，师妹还没来。他洗了洗脸，一脸平静地看着电脑，忽然想起了给韩老师发快递的事情，便给她打了视频电话。

    聊了聊近况。

    提了一嘴中秋节礼物。

    韩老师看起来很高兴：“你们还记得我呢，哎呀，这....”，她在屏幕里抹了抹眼睛，不知掉没掉眼泪。

    “怎么会不记得”

    唐暄倚靠在椅子上，笑着说。

    “你师妹呢？”

    “啊...班里开会呢”

    他搪塞道，一提起师妹，心里便涌上来一股酸楚。

    “我猜猜给我寄了什么？有巧克力吗？”

    “哈哈哈，那边的巧克力不比国内的好吃？”

    “也没有吧，反正....临走前，你师妹送给我的巧克力，就特别好吃，也不知道是不是寄托了什么特别的情感”说着，屏幕里的韩老师还在四处翻找着什么，她拉开抽屉，弯腰翻柜子。

    “您找什么呢？”

    “巧克力盒子啊，想看看啥牌子的”

    “啊....不就....”唐暄挠挠头，他也不记得什么牌子了，干脆和韩老师说：“就一个心形的盒子，啥牌子我也忘了”

    “心形？”韩老师皱了下眉头，“明明是方形的”

    唐暄一怔，他一时没回过神来。

    “方形？”

    “对啊，找见了”

    韩老师终于找到了。

    唐暄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黑色方形的盒子，他猛地坐直了，瞳孔放大地看着电脑屏幕。

    “这是咋了？”韩老师一愣。

    唐暄抓了抓头发，他茫然地看了眼四周，室内依旧安静，但窗外却起风了，林荫道上的枯叶被大风裹挟着飞上了天，红色的旗帜在远处的操场上迎风飘扬，他的心里也似乎被风掀起了巨浪。这时，手机来了消息，他眨了好几下眼睛，没有回答韩老师的话，低头快速翻着手机。

    老柳：“你他娘的骗我呢？你师妹的朋友圈一直都是三天可见”

    唐暄也没有回柳承志，而是径直点开师妹的朋友圈，这时手指已经有些发颤了。师妹空间里的每一条动态他都清晰可见。

    她的朋友圈......只对自己一个人开放吗？

    忽然电话又响了，一连串的消息，让他有些抓狂且不知所措。

    “老师，我先挂了”

    唐暄对着韩老师说。

    手机屏幕里是一连串的陌生号码，来自外地，他站起来，接通电话：“喂？您是？”

    “是唐暄同学吗？雪财的同学？”

    “我是”

    “我是杜城老师，那个，你的课程作业有点问题啊....嗯，我想，问题还挺大，需要你亲自来一趟了”

    “您在哪儿？”

    唐暄心里一紧，他大概猜到了什么，呼吸变得急促。

    “我马上要去机场了”

    那边的声音消失了一会，很快，杜老师又说：“算了，应该来得及，我先等你一会吧，我在雪城大学南校区附近的雪城饭店”

    “好，好，谢谢老师”

    ......

    半个小时后。

    唐暄乘坐出租车赶到了雪城饭店，杜老师已经退房了，他穿着大衣焦虑地酒店大厅里踱步，旁边拉着行李箱的男人是他的助手。

    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

    “杜老师”

    “唐暄同学啊”

    杜老师快速翻开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摞课程作业，最上面的就是唐暄的。

    他递给唐暄，顿了顿，声音变得和蔼很多：“你看看吧，最后一页，我想，得由你亲自来看了”

    “最后一页？”

    唐暄直接翻了过去，最后一张纸页上，被透明胶带粘着一张白色的信纸，因为颜色相同，又太轻盈了，自己翻看时，并没有发现这张小页。

    “背面”

    杜老师说。

    唐暄轻轻地揭下胶带，手里拿着这张信纸，此刻，他的心脏加速跳动到了巅峰，有什么强烈的情感，从内心深处不断涌现。

    看着杜老师和助手老师的目光。

    他猛地翻开了信纸。

    “我喜欢你”

    “朱笙（心）唐暄”

    心中的巨石狠狠地坠下。

    他惊讶地张开了嘴，不知道说什么，抬头看了两位老师，便很不好意思地“哈”了一声，

    他摇摇头，最后，轻轻折叠好了信纸，和手一起插进了兜里，杜老师还在和蔼地看着自己，他这时眼睛却有些酸了，“哈，哈哈”，一边笑着，一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杜老师说：“还有人在等你吧”

    “嗯，嗯！”

    唐暄猛地点头。

    然后迎着风，朝着酒店外面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