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正当好时光，汐城的街上车来车往，费迅一抬头，看见那摩天大楼整个就是一块霓虹灯，照得这大街上就是白天一样，人群缓慢地走，像河水一样流。

    费迅倒是许久没有过过这样滋润的日子了，刚刚踏进吵闹的大街，头脑也跟着吵闹起来，人们拿着吃的，玩的，牵着手的，搂着腰的，那是汐城的普通人。

    难得背上没有背上一把大剑，居然还有些不习惯了，轻松畅快的有些不自在，于是费迅走两步就扭扭腰，不时地跳两下。秦天走在旁边，探着头寻找一家店。她穿着一件很新的蓝色皮衣，费迅似乎没看见过这件衣服。秦天说，很久之前就买了，买来却一直在忙，没时间穿。能在忙碌的水居生活抽一天时间出来享受生活，好像比捡到宝藏还难。

    真是奇怪，连逛街都不太会了。费迅想。

    秦天指了指远处那家褐色招牌的店。

    “咱们进那家店，薇薇子到时候会在那里与我们见面。”

    “是夕茶店？”

    “对啊，怎么了？”

    “哦，是我从小没喝过这里的夕茶。怪好奇。”

    秦天从嘴里塞了一根棒棒糖，推开店门走进去，里边开了很暖的空调，费迅一走进去，只觉得一阵头晕，好不真实。

    费迅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翻阅着桌上摆的乱七八糟的杂志。书上面尽是一些男人女人的照片，书页已经被翻得皱巴巴的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褐色短卷发的女人走了进来，暗红色花边衬衫，在这个晚秋的晚上显得格格不入。她看到了秦天，朝这边张望了一下，摇了摇手提包，扭着腰走过来。

    她就是秦天口中经常提到的闺蜜：薇薇子。

    秦天见状，迎上去，给了个大大的拥抱。费迅在旁边看着，发现薇薇子起码比秦天要矮大半个头。这样的身高，有一米五吗？费迅心里嘻嘻笑。

    不过秦天好像也注意到了这身高差的格格不入。她瞄了一眼薇薇子的额头。

    “薇，你今天为什么没有带你的‘王座’？”

    “哦，最近它在进行例行检修，我就不带它了。况且，出来逛街，坐在移动的王座上，很怪吧？”

    果然还是这莫名的怪异感。薇薇子一反寻常地抬起头，与秦天对视着。秦天皱着眉头，很不习惯这仰视的视线。

    在水居的人，谁都知道薇薇子一定是坐在增高的“王座”上的，要是出行，那就是皇帝的轿子一样，别提多酷了，坐在那上面，不管看谁都是俯视，颇有富贵人家千金小姐的感觉。

    有些人可能会觉得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很招人讨厌，不过熟悉她的人才知道，看着“王座”上的人吃瘪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也正是因此，秦天才乐意与她成为闺蜜。在这一刻，秦天发现，薇薇子真的很矮，不过坐在“王座”上的那一分高傲却一点没少。

    费迅在看见薇薇子的时候，莫名一阵头疼。他知道自己应该在一个实力不凡的女人面前表现好一些，不过身体却和他唱反调。他甩甩头，感觉怪不舒服的，难得出来一次，真是狼狈。

    薇薇子笑嘻嘻地从包里面掏出来一张金卡。这是这家夕茶店的会员卡，闪闪发光，五颜六色的绚丽。“早就等我这张卡了吧？哼哼，喝什么，我来点。”

    秦天说：“我？三拼夕茶就行。既然你有卡，那我就不客气啦！”然后扭头问费迅，“你呢？”

    “和你一样。”费迅挤出一个笑容，既然没来过这家店，还是相信秦天的口味比较好。

    于是薇薇子拿着金卡点单去了，像一个高傲小公主，但只比柜台高不了多少，着实让人忍俊不禁。秦天看着她，只是偷偷地笑，像是看着第一次出家门的孩子一样。之后，她回头问费迅：“陈无今天为什么不来呢？”

    “哦，他受了点刺激。”

    “哈？”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今天上午咱们去第二动力了，他看上一件贵的一塌糊涂的装备，呃……大概是突然想奋斗了吧，看他今天一下午都呆在办公室里面。”

    “陈无那家伙，就是三分钟热度！”秦天笑了，“这股劲能保持三天就已经不错了！三天之后，他照样当他的穷光蛋！进多少钱出多少钱，这是陈无啊，攒不住！”

    “啧。”费迅笑笑。

    他总觉得有点恍惚，自从来到这家陌生的夕茶店，自己就好像不是自己了一样。这该死的膈应感。平凡的一天迎来了结束，那终日劳累的身体却开始抱怨起来了。

    店铺的客人进进出出，门前的路人谈笑风生。费迅撑着下巴，突然袭来的疲倦感覆盖了全身。

    啊哈，好像趴在桌上睡一会儿啊。费迅微微闭上眼睛。

    秦天轻轻推了推费迅横在桌上的脑袋，然后把一杯夕茶摆在他眼睛前面。“喂，夕茶来了哦——怎么现在就犯困了？你这家伙，还真的不懂享受……”

    费迅把茶一只手端着，摇摇里面的颗粒。里面像是一个指尖星河一样，慢慢旋转，时间陪着夕茶一点一点慢下来。过一会儿，费迅抬起头，喝了一口，嗯，这夕茶，香的很，香的有些腻，不过很合口味。好喝，但是多喝无益，下次还是让店铺少加些糖吧。这样一想，费迅又喝了一大口。然后突然想起来，这样出来买夕茶的日子可没法期待。

    胸口突然一阵颤动，灼烧的刺痛感从胸口扩散开来，蔓延，扩散到四肢。费迅惊了，此等痛觉已经不能用一般的不适来形容，是异常，异常！

    他的脑海里刹那间冒出了“异常”二字。

    他抬起头，接触到了秦天疑惑的眼神。

    “秦天，我......”

    “什么？你怎么了？”

    “我.....得失陪了，抱歉了.....”

    “喂！你不舒服吗？怎么突然就......”

    费迅突然站起来，推开店门跑了出去。

    追秦天急得跺脚，随即拉上薇薇子一起了出去。

    拉开门，远望，费迅已经跑出去几十米开外，她们担心费迅，要是碰上什么怪事就糟了，只能一路小跑追着他。费迅跑出了喧闹的街市，跑进了夜间昏暗的小路，那个方向，是汐城医院的方向，可他难道就这样赶去？汐城医院离这儿可远着呢！

    追逐，喘息。费迅的速度正在减慢，直到前进的路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鸣雨。

    鸣雨扶着费迅摇摇欲坠的身体，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向费迅跑来的秦天和薇薇子。

    秦天累得气喘吁吁，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吐气。薇薇子常年坐在王座之上，一看就是缺乏锻炼的类型，落在后面小跑过来。

    “老大，费迅他这是怎么回事？”秦天问。

    鸣雨扶好费迅，让他坐在地上，然后缓缓走向薇薇子。她盯着她薇薇子看了好一会儿，引得很慢慢地向后移动，不知所措。

    一会儿后，鸣雨对秦天说：“秦天，你作为薇薇子的好闺蜜，居然也没有能力辨别吗？”

    “啊？什么意思？”

    “唉。”

    鸣雨叹了口气。随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挥出，重重地打在薇薇子的腹部！重击之后，鸣雨的手上闪起一记闪光，帘出一团转瞬即逝的电火花，一阵爆响炸裂开来。薇薇子娇小的身躯猛地一颤，然后僵直着倒在了地上。

    秦天傻了眼。同样僵在原地不动了。

    “这……为什么？干什么啊！”

    鸣雨走到薇薇子身边，蹲下。她发现，薇蔽子皮肤表面出现了不规则的裂纹。于是她将指甲放进裂纹中，轻轻剥下一小块皮肤组织。那块组织坚硬的厉害。她把那块坚硬的组织放在秦天面前，轻轻一捏，皮肤硬块碎成了小块和粉末。

    “皮肤是无机成分。秦天，你没有发现这个被薇子是假的吗？”

    “什么？什么意思？”

    秦天跑到薇薇子“尸体”旁边，用手指戳了戳皮肤，很怪，硬得像石头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刚刚她还是个活生生的……”秦天双手在颤抖。

    “问题就在这里。”鸣雨说，“赫兰分部的所有成员都配备了应急求救系统和定位系统。几分钟前，赫兰的分部长：万象先生收到了来自薇薇子的紧急求救，他根据定位前往救援。但我想起，今天你们会和薇薇子一起去逛街，我与万象先生的坐标比对后发现，薇薇子的坐标与这条街的坐标完全不同，也就是说，刚刚站在这儿的，根本不是本人。”

    “可是，石头怎么会变成人呢？”

    “这.....”鸣雨咳嗽一声，随后看向了一旁的费迅。

    费迅痛若不堪地用右手握住左手手臂。在他裸露的左手手臂皮肤上，出现了与薇薇子相似的裂纹。

    秦天用手捂住嘴，一步一步向后退。

    如此梦幻的一夜。秦天怎么也没有想到，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假期，自己身边竟然全部都是“异常”。她怎么也不会去怀疑费迅，那么开朗的小伙子，居然本身就有问题。

    费迅抬头望着鸣雨和秦天，眼睛中似乎燃起了火一样。

    “费迅，虽然很不情愿，但在事情还没搞清楚之前，还就请你先睡一会儿吧。”

    鸣雨走向他，把穿戴着机械装置的手，放到费迅的额头上。一记清脆的电流声之后，费迅眼前一黑。

    漆黑的小巷。如果不是这次事情的发生，万象先生永远也不会来到这里。巷子狭窄而荒芜，墙上挂着几块霓虹板，驱散不了黑暗。赤色的砖石上面，依稀可见五彩斑斓的涂鸦。

    好重的灰尘。万象每走一步，都会扬起红灰色的尘土。这里是什么时候开始落寞的呢？很难想象这里曾经居住着许多的居民。但是望着越来越厚的红灰色土，万象大约也明白了。

    远方的天空就能看到红色气旋盘绕在赤龙峰上。多年前大灾难过后，这里虽然没有收到严重的破坏，但是持续不断的余波依然在潜移默化的吞噬老城区的一切。无奈下，汐城决定让这里的人们撤离。

    一晃已经六年过去了。

    万象，年过半百了，但还是一身精实的肌肉，头发已经大部分发白，满脸都是皱纹与疤痕，但是一点都不显老态。他总是背着自己宽而长的大剑。他总对赫兰的成员说，这把大剑能“斩落鬼神的头颅”。至于鬼神到底是什么？他没说过，或许只是夸张的说辞罢了。

    他找到了坐标的所在地。那是一个车库。

    车库卷帘门半开着，车库门口的霓虹灯亮着，车库里的灯也亮着。就好像是在欢迎他的到来。

    万象掀起帘门走了进去。

    薇薇子就坐在那里，低着头，手被绑起来背在后面。万象走进来时，她没有任何反应。

    旁边坐着一个穿着黑色兜帽长袍的人，遮掩得很严实，脸深陷在兜帽里面，看不见模样。

    万象立刻冲了过去，伸手一把抓向了黑袍的脖子。

    哪知道，那黑袍却像是被空气撑起来的一样，抓起来，不过是一件长袍罢了，真正的凶手根本不在这衣服里面。

    有诈。

    万象立刻感受到了背后袭来的杀气。他灵敏地向侧面一闪，躲过了突如其来的攻击。并且反手抓住了那个人的手臂。

    背后，那个男子同样穿着黑色长袍隐匿身份。手臂被抓住之后，挣脱不得，那手臂居然渐渐硬化起来，长出了许许多多的锋利的小尖刺。万象急忙把手臂向前猛地推出去。

    他立马反应过来了。这可能不是常人，而是他们最近所定义的“异人”，即被异常所影响的人类。所有的预想都如同一块打乱的拼图，碎片的归位，事实正在浮出水面。万象觉察到了，他正在一步一步迈向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情的根源，它们在迈向人，人又在走向它们，最终变成了大家眼中最为神秘的样子。

    地上赤色的尘土缓缓地移动，向中间聚拢，堆成几个低矮的土堆，而后土堆被四周聚集起来的土沙磊高，又像石钟乳那像竖立起来，最后汇成了三个人的形状。那不过是没有生命的尘土堆起来的人形，却在黑袍的操纵下运动起来，仿佛真的拥有了人的生命一般。他们是傀儡一样的存在，而那黑袍，则成为了尘土的傀儡师。

    虽然不明白他们是如何做到了这一些让人扉夷所思的行为，但可以初步判定，他一定是赤龙峰的人，他在做的事也和最近那些事都有关系。

    尘土的傀儡向万象突然袭击过来。它们的手上生出了长而尖锐的长刀，照着万象的身体快速刺了出来。万象手上的举起了手上的手炮，朝向那三个土人，一连发射了三枚冷却弹。冷却弹炸裂开来，凝成了三个冰块，牢牢地锁死了土人。

    不过是对泥土石头的小把戏罢了。万象这样想，不过第一次面对这种类型的敌人，还是让他觉得略感紧张。

    尘土飘飞，万象眼睛发痛，于是戴上了防护眼镜。

    他感受到，尘土正在向他的双脚蔓延过来，并且逐步攀爬上了他的腿，包裹，缠绕，双腿开始沉重。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力正在将他的双脚束缚并且合拢，黑袍正在控制他的移动。于是万象从手上甩出一根钩爪，钩爪固定在天花板上，将他整个人勾起，顺势让他飞向了黑袍。被土石束缚住的双腿，刚好成为了有利的武器。

    看见万象朝自己飞过来，黑袍顺势躲开，却不曾想万象立马又甩出了钩子，缠住了他的腰。

    再怎么说万象也是赫兰的分部长，要是连这种反应能力也没有，那也太不称职了。

    在黑袍即将被抓住的时候，他还是想办法脱身了。万象最后还是只得到了一件黑色的长袍留在自己的钩子上。现场只留下了满地的红色尘土，还有在角落低着头的薇薇子。

    薇薇子两只手被捆绑着，身上没有什么其他的痕迹，只有很明显的左手衣袖被卷到了大臂上，手上还有很明显的红肿。

    万象小心翼翼地捧起了薇薇子那只红肿的手臂，放在面前检查了许久。

    他找到了一个注射的痕迹，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创口。

    事情果然还是发展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样子。注射，意味着薇薇子的发展已经到了需要被监视的级别，她的身体状况，想必不会那么简单地就能恢复。万象难以想象，本身不该参与到其中的薇薇子，与这一切都会变得密不可分。

    昏暗的光照在薇薇子惨白的脸上。万象轻轻把她抱了起来，在他手里，薇薇子精致得像一个布娃娃一样，又可爱又脆弱，光滑的皮肤，蓬松的卷发。

    万象已经五十多岁了，在赫兰分部做了这么久的分部长，万象还从来没有对一个部员如此温柔过，简直就像在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有的时候，薇薇子顽皮得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公主一样，万象看着，却像一个慈父一般，只是笑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事情。也因为这样，薇薇子对万象的态度一直都很好。

    呵，简直就是温室里的花朵嘛，万象总是这样想，诚然，赫兰只有精英才会加入，薇薇子在她的“王座”之上才有了一定的战斗能力，一旦离开了她的王座，她便只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罢了。即使是这样，他当初让薇薇子进赫兰的时候，还是没有任何犹豫。为此，他曾一直在怀疑自己当初所做的决定。

    因为，让这样一个孩子来承受这样的痛苦，实在是有些太不公平了。

    万象抱着薇薇子，弯下腰，慢慢钻过半开的卷帘门，走到了亮着霓虹灯的大街上，向水居方向走去。在这以后，薇薇子也许就不能像以前一样过着吉祥物一样的生活了，她得被监视，被研究，因为她对于水居来说是陌生的，是危险的。如果他去维护这一切，万象自己就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看来，终究还是站在了分部长的位置上看待问题，终于还是得心狠一次啊……

    万象叹了口气。

    费迅第三次在梦里看见了他：那个自称为“刑风”的怪异男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梦中看见他，就好像他掌握了操纵人的梦境的能力。不过潜意识告诉他，他绝对与最近这些事情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他又一次出现了，这次又是为何？依然是与过去相似的样子，满身由石头包裹着，有一根暗红色的火棍背在背后。不过这一次的他，看起来更加亲切的样子。刑风好像离自己很近，却触摸不到，他们之间好像隔着一汪深不见底的水潭，无法落足。

    他没有表现出他曾经神秘而充分阴谋的样子，只是双臂盘在胸前，一副闲散的样子。

    不久之后，他说：

    “小子，又见面了。”

    “又是你？这次又要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话？”费迅质问他。

    “我说，为什么你总是如此对我抱有敌意呢？我明明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你啊。”

    “可……”

    费迅转头一想，好像其实他说的也没错。三回了，每一次都是梦境中的对话，每次都是以梦的醒来为终点，就连第一次见到刑风本人那次，也是以费迅的胜利告终。即便如此，刑风依旧出现在了费迅的梦境，试图对话。

    想了想后，费迅说：“那，你究竟为什么不断在梦中和我对话呢？”

    “呵呵，你这问题……”刑风笑了，“好笑，我从第一次在梦中见到你开始就和你说过了，我是‘引路人’，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唉！真是让人头疼！”费迅叹了口气，“你这样反复的劝说，又有什么意义呢？你明明知道，我是在水居工作的，我的职业就是和赤龙峰为敌，我永远也不可能走向那座大山。”

    “连你的姐姐也不能说服你了吗？”刑风冷冷地说。

    “姐姐……你总是拿我的姐姐质问我。但是从头到尾你总是在谜语人，你什么也不愿意说明白！我的姐姐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就是不愿意说，就是让我猜，到最后，我什么也不明白！”

    “哦，呵呵，我还以为水居的情报网能把赤龙摸得清清楚楚，到头来，你们还是苍蝇一样乱飞，什么都没搞清楚啊。傻小子费迅，我倒要考虑考虑是不是要告诉你这一切的，哈哈，到头来……”刑风一个人呵呵地笑了很久，那声音就像是从深潭地下传来的回响，“你总是表现得很关心你的姐姐费婕，但是为什么不做出点实际行动呢，明明你的姐姐那么思念她的弟弟……”

    其实费迅也知道，如此种种的话，大概也就是蛊惑人心的话语了，但心里却总觉得，有一个声音，在把他向赤龙峰的方向引。

    他也在考虑，有没有一种可能，刑风所说的话都是真的呢？费婕如果真的像他们所说的那样痛苦地存活，也许会真的希望见到费迅一面吧。

    梦中的世界是如此的安静，能留下无限的空间给费迅进行天马行空的思考。费迅缓慢地踱步，脚下的水波缓缓地流。

    “你的意思是，你要我进入赤龙峰见见她？”

    “终于能明白这一点了吗？呵呵，我只能庆幸我的努力没有白费了。”

    “我不能完全相信你。”

    “这……”刑风身子一震，手下意识地摸上了背上的棍子，然后两手随意拍了拍自己的脸。“我……知道，这之间有很多你无法克服的阻碍，不过，我也只是履行我的职责，我必须成为你的引路人。”

    刑风竟然显得有些难堪，费迅甚至觉得他失去了过去的神秘。难道是因为他们已经熟悉了吗？简直就像个给老板做事的卑微打工人。

    职责，为什么引路人是一个职责呢？

    费迅逐渐察觉到，刑风的背后可能还有更大的人在后面指使。赤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组织，关于这一点，费迅依旧是一头雾水。而为什么他会被希望加入赤龙，也许只能与他的姐姐有关了。

    “难道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和我的姐姐有关吗？”

    “算是吧，的确和你姐姐有关。不过，也有可能出自我自己的自私，这不好说。毕竟你和你的姐姐身上都留着赤龙的血啊……”

    “什么？”

    赤龙的血。

    费迅连忙看了一看自己的手臂，捏了一把，红红的，就是正常血液的颜色。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刑风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他走近费迅，用黑洞洞的眼睛看着他。随后，他的手上长出了一块尖尖的石头。

    “有些事情，我不得不把真相告诉你，虽然我自己也曾怀疑这一切的存在——”

    费迅慌张地向后退了两步。

    刑风用那一块尖石头狠狠的扎入了自己的岩石的脸颊。扎的很深，好像没有任何痛觉。

    刑风用力向下划开了自己的脸。一条硕大的裂缝。脸上的岩石逐渐剥落，碎裂，化成了红色的尘土。

    费迅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

    当刑风脸上所有的岩石都脱落的时候，露出了里面的灰色皮肤。那皮肤似乎也是岩石组成的，但比外面粗糙的材质更加细腻。

    此时此刻，费迅才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刑风的脸。那一刻，费迅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没有什么能比眼前的景象更加让人惊讶了。无数的信息顷刻间流入脑内。那一幕震撼至极，甚至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

    因为刑风的脸，与费迅一模一样。

    费迅猛地惊醒。

    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只有白光一片，他努力想把头抬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上好像接了很多的管子。想要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扯了一下旁边放着的机器。

    医院吗？不像。自己似乎是不停地向医院奔跑的，然后就看见了鸣雨，然后……然后就不记得发生什么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呢？白花花的光芒逐渐从眼中消退。四周摆放了各种各样的仪器，甚至还有些熟悉。

    扯到管子的那一下，发出了点动静。四周的人立刻围了过来。

    “诶！醒了！快来！”

    第一个围上来的是秦天。秦天第一个凑到费迅旁边，立刻拉住了费迅的右手。她盯着费迅的脸看了一会儿，好像想说点什么，支支吾吾地却什么也没有说。最后便匆忙松开了手：“哦，对！我去给你倒水。”然后就跑去找水了。

    费迅第一次感觉到，秦天的手好滑好软。

    然后围过来的是蓝眼珠的陈无，还有黄毛的恒冬。陈无手里横拿着手机，看样子是在打游戏的时候抽空过来看了一眼。恒冬双手盘在胸前，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我就知道费迅这家伙不会有什么事情。”恒冬笑嘻嘻地说。“我相信费迅的身体素质！”

    陈无叹了口气，只是瞄了一眼费迅半睁开的眼睛，就接着玩手机。

    秦天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半天也没找到一个能用的杯子，跺脚的声音震天响。她就烦躁地叫嚷着：“你们这研究室，怎么连个饮水机……甚至连个杯子都没有啊？”

    “这里离办公室并不远，茶水请自备。另外，我们从来没有给被实验体倒茶的先例。”

    这声音是第二动力的分部长寄北的，寄北开着轮椅走来走去的时候，能听到很微小的马达转动的声音。如果是这样的话，费迅大概也就能猜到了，这里应该是在水居，第二动力分部。但是为什么呢？他记得自己身体出了问题，但是这样不应该去汐城医院吗？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呢？

    “喂，你叫谁被实验体呢？你可对他尊重一点！”秦天气鼓鼓地大喊。

    “好，我下次注意。所以你可以不要再乱动我们研究室的东西了吗？这次可是我们第二动力在帮你们解决麻烦。”寄北说话依旧非常冷静。“我的办公室有水，去那里拿吧。记得别碰我桌上那些东西。它们都很昂贵。”

    “嘁，行行行。”秦天跑开了。

    这下费迅明白了，这里是第二动力的研究室。问题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原来自己是一个实验体吗？人怎么可以被当做实验体了呢？

    他回想着，自在失去记忆之前发生的一切。在那个汐茶店，自己身体莫名其妙出现的难受，薇薇子递过来的那一杯汐茶，然后身体就出现了剧烈的疼痛。原来事情就是这样的吗？费迅仰着头，眯着眼看着上面的白光灯。难道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以至于自己都要被抓起来研究了吗？嗯，事情好像绝对没这么简单。

    余光里面，他看见鸣雨走了过来。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鸣雨皱着眉头说：“费迅，现在可以和我们讲讲你和赤龙的关系了吗？”

    费迅差点没使劲把身子撑起来。他有种被无数的大手抓住的感觉，鸣雨的目光就像一把裁决的尖刀，无情地抵在费迅的脖子上。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会把自己和赤龙放在一起谈论呢？只是因为最近这些事情都和赤龙有关，也都和费迅本人有点关系吗？

    费迅有些不愉快地说：“我怎么知道有什么关系？这些事情又不是我造成的！”

    “嗯……只是，我们也不能确定这些事情之间的关联。所以得做好所有可能的防备，包括我们自己的部员。”鸣雨说话的声音再也没有从前与他沟通的时候的那种慵懒和舒适，反而充满了戒备。“我们已经检验了你的血液和你的那把武器，同时含有‘赤素’，这种物质目前只能从赤龙峰的岩石中提取出来，但却出现在了你的大剑上，甚至进入了你的血液，正常人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在这之后，鸣雨凑到了费迅的脸旁边，小声说道：“在过去，你不对我说也罢，不过今天既然如此，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全部都说出来。倒是别有后顾之忧。”

    一旁的寄北也驾驶着轮椅凑过来，说：“放心说吧，别想太多。你们鸣雨分部长之所以会把你送到第二分部来，一方面是汐城医院对赤素没什么研究，还有一点就是，她相信我能为你们保守秘密。”

    “没错，是这样的。”鸣雨苦笑着摇摇头。“要是这件事情惊动了正则，大约他们就会向指挥局报告你的情况，你也会成为水居的‘重点看守对象’，说白了，你就是我们的敌人了，明白没有？当然，如果你真的有问题，我们也会第一时间处理你。”

    “唔……这……”费迅的脸在颤抖。

    寄北又说：“你应当庆幸，你们鸣雨分部长在深思熟虑之后，还是选择了给你一次机会，毕竟可塑之才和内鬼，她还是倾向于你是前者。”

    鸣雨眯着眼睛，在旁边找了一张凳子坐下。

    费迅舒了一口气。心里莫名的弥漫着一股安心的暖意。曾经的自己试图依靠隐瞒费婕的存在来逃避水居的追问，因为他知道，如果水居知道费婕和赤龙的关系，不仅自己的工作可能会丢，还会遭到大家的责难。

    不过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也觉得这样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如果面前的这些刚认识不久的人，真的可以帮自己承担一些压力，这也许就是最好的安慰了。

    费迅咳嗽了一声，声音有些颤抖。

    思考了半晌之后，他还是说出了费婕的事情。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听。

    秦天从办公室端了一杯温度适中的白开水进来，看见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看着费迅，愣了一下，然后绕道费迅的另一边，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然后坐下来。

    恒冬问道：“说这么多，你只是说了你的姐姐费婕，那关于你自己呢？”

    “我……”费迅迟疑了。“我不知道。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和赤龙会扯上关系，我只知道我在赤龙失去了我的姐姐。”

    “如果这一切属实的话，也对，我们确实不该追究你什么。”鸣雨又叹了口气。“之前对你执行了强制措施，实在抱歉。”

    鸣雨握住费迅的右手，一脸愧疚地把脸埋在被子上。鸣雨的手，略微有些粗糙，费迅看着她的侧脸，能很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闪电形状裂纹。

    鸣雨抬起头，又说：“只是，你以后在水居也别和别人说这些事情，这些东西对你只有负面影响，自我保护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也会替你保守秘密。”

    “那，薇薇子呢？她在哪里？”

    “万象分部长将她送过来的时候，我特意把你们俩分开安置了，让他与你们暂时不能信息互通。”寄北两手一摊，“她的情况与你差不多，同样都是赤素影响。只不过，她可能更惨一些，她似乎是被别人——人为注射了赤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