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李韡电话后一星期左右，之之又接到一个来自稚皋的电话：“您好，汪教授，我是稚皋县宣传部的小孙。下个月我县举办‘乡贤助共富暨李谪凡文化研讨会’活动，我是负责接待您行程的。”声音柔柔的，标准的普通话，一听就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啊啊。不是还有一个月吗？”

    “是的，所有的筹备工作我们已经在进行。等会儿我们互加一个Chat，我把会议的一些主要议程和安排发给您，您先了解一下。包括您讲座的主题和时间安排。”

    “讲座就不要了，我去学习学习。”

    “要的。我们李副部长说了，一定要请您给我们上上课。”

    “不要那么郑重，随意点吧，大家坐一起聊聊。”

    之后，这样的电话小孙每隔一周就会打来一次，无非是一些行程细节的沟通。如之之出行的交通工具，稚皋的气温，以及会议的地点、住宿宾馆的地址等等。

    到了四月中旬，会议临近。之之又接到小孙电话：“汪教授，明天您在家或者单位等我们都可以，我们派专车来接您。”

    “不是说好，我自己坐车过来吗？”

    “是的，其他嘉宾是自己坐车或乘飞机过来的。李副部长说了，您最近身体不太好，我们派专车来接您。”

    “李副部长怎么知道我身体不好了？”

    “他说您晕车。所以我们自己派车过来接您。大概八个小时的路程。自己的车，路上可以随时停下来，更方便。”

    之之心里道，这个李韡，什么理由啊，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晕车呢。

    第二天早上，之之刚到单位上班，就接到小孙电话：“汪教授，我们的专车已经出发了。大概下午三点左右到海城。到了他们会联系您的。等会我把专车的车号和接待人员的电话都给您。”还是柔声细语的普通话，礼貌周到得让人无可挑剔。

    “你们工作太细了。”之之一边说，一边心里叹道，这么富有创造力的生命，耗在为我服务这些琐事上值吗？

    等到下午两点半左右，之之又接到一个电话：“汪教授，我是稚皋县宣传部的小张，我们的车停在海师大三号大门口。车牌号ZG00108，蓝旗牌E型黑色自动驾驶车。”

    之之走出学院，果然见一辆外地牌号的黑色自动车停在门口。再一看，车旁站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个穿着藏蓝色西服，高高大大，丰神俊朗。之之忍不住一阵惊喜，脱口而出：“李韡！”

    李韡听到有人喊名字，马上意识到眼前的女人就是自己请来的专家，当年的老师汪之之。随即快步走到之之跟前，脸上绽满笑容道：“汪教授！您好您好。”

    原来这李韡七八年来的容貌竟无多大改变，不过举止更多了一份成熟而已。而之之的外貌却变化有些大，毕竟脑力劳动耗心血。也难怪李韡一时没有认出老师。

    “别教授教授，被你叫老了。是不是我老到你认不出来了？”之之笑着问。

    “没有，没有，汪老师美丽如初。想当年我们男生都爱听您的课，您是女神一样的存在。”这李韡轻启薄唇，舌灿莲花，死的心都被他说活。

    两人握手，李韡向之之介绍旁边矮矮胖胖的男孩子：“我们宣传部的小张。”

    男孩子忙称呼：“汪教授。”

    之之笑着点头打招呼。

    三人上车。之之没想到李韡竟体贴地和她一起坐到了后排。

    坐定，车自行启动。

    “李部长怎么知道我身体不好？”之之忽然问道。她心里其实还是有个心结。

    李韡忙笑着道：“老师您叫我名字吧。李韡，多亲切。”

    接着又道：“前几天我和你们的欧阳院长也交流过了。我在师大的时候，欧阳原来是系主任。想不到都做院长了。”

    “哦哦。”汪之之冷笑着说，“欧阳院长，你找她交流什么？”

    “嗯嗯，也就问个好吧，也把我们的活动简单地向她汇报了一下。”

    “我身体不好，是她告诉你的吗？”

    “哦哦。她也没说什么，就说你最近精神状态不好，让你出去散散心也是好事。”

    “散散心？那么，我倒要感谢你们的好意了？”之之又一次冷笑道。

    “哦哦。不是的，能邀请到您是我们的荣幸。”李韡忙赔笑道。

    “还是让我下车吧。我不需要散心。”之之突然觉得周身寒冷。这种寒冷来自人与人之间的冷漠，误解，甚至是有意的误解。她固执地要求下车。

    之之觉得，自己自从生病以来，除了一开始请了两周假，后来就一直坚持工作，而且，比原来更投入工作。欧阳所谓的精神状态不好，是故意有所指吗？

    其实之之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对于同事的议论，她虽然是一直装不在乎，但实际上，她还是在乎的。

    李韡明显慌了，道：“哦哦。汪老师，我不知道，我说错了什么，或者发生了什么。但是，您不知道，我今天来的路上，有多激动。”

    李韡顿了顿，真的显出激动的样子，感叹道：“八年没有见了，真的经常想起。七年海师大本硕连读，您的课是我唯一认真听过的课，我一直是您最忠实的fans，您知道吗？”

    李韡这么一番表白，倒让之之安定下来。她也意识到，自己的任性，会让当年的这位学生很为难。

    这时坐在驾驶室的小张开口笑着道：“汪老师，我们李部长每次筹备会上都要说到您的研究课题，他说您是目前我国学术界对李谪凡研究最深入的学者，而且有多部关于李谪凡的著作发表。是他极力向县长推荐您的。

    今天，本来县里就安排我一个人过来接您的，可是李部长他坚持要自己来。

    如果您突然说不去了，我们李部长会伤心的。是吧，李部长？”

    小张转头向后朝李部长笑笑道，胖嘟嘟的脸上，一双眯成缝的眼睛里却是闪着机灵。

    “何止是伤心，简直是……杀死我，汪老师。”李韡也笑了。

    之之既想笑，又想哭。心里对自己说，好吧，看在你们两个诚心的份上我就去了，那个欧阳，管她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