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之之这番话，谪凡无比惭愧，脸羞得绯红。他毕竟还只是个是十九岁的少年书生。此刻，他觉得自己和童心说中那些满口假话的伪君子又有何区别呢？

    只好嗫嚅道：“不甘，不甘又能如何？”

    “反抗。”之之决绝地说。

    “反抗？”谪凡苦笑一声道：“张大先生，反抗有那么容易吗？就算我可以抗得过父母，那么，素素能抗得过父母吗？就算素素能抗得过父母，华儿呢？华儿怎么办？如果华儿这辈子因为我受尽世人轻辱，我又如何对得起她？”

    “你喜欢的到底是华儿还是素素？”之之忍不住紧紧追问。

    “对华儿，我有责任。张先生，她是你妹妹，我不明白你的想法。”

    “正因为她是我妹妹，我才要问清楚。我希望她幸福，也希望你幸福。”之之道，拼命忍住眼泪。

    “你为了责任，娶了她，却又逃避她，冷落她。若干年后，你把一个个美貌如花的女子娶回家，每一个洞房花烛夜，你和新人的笑靥都是刀，刀刀戳她的心窝，你懂吗？”

    “张先生莫再取笑我。若干年后我还能享齐人之福？”

    “那要问你自己的心。”之之正色道：“我们一起来抗争，或许能改变结局，你会娶到自己心仪的女子，华儿，也能够获得属于她的幸福。”

    之之想起了阿力，这个对华儿忠心耿耿的少年，他才应该是华儿的幸福归宿。

    谪凡若有所思，点点头道：“我有一件东西，烦劳先生帮我转交给素素姑娘。”说着从袖内掏出一支玉笛道：“一年前，素素姑娘带着兄弟在李园外放风筝，我正在园内吹曲。风筝突然落到园内。一切或许是缘分。”

    “好，我一定替你转交到。”之之接过玉笛，又笑道：“李兄。别再先生先生地叫我。我受不起啊。”

    谪凡忙道：“古人语三人行，必有我师。张先生学问见识勇气胆略都在我之上，当然是我老师了。”

    之之道：“我说的也不一定是对。”顿了顿又道：“我之所师者，心也。”

    之之这话不仅是说给谪凡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谪凡默默地咀嚼着这句话，心头为之一振，在他十九年的生命里，有谁告诉他，要遵从自己的内心，为心而活呢？

    多年以后，谪凡在他的著作《闲情偶记》中这样写道：“我之所师者心，心觉其然，口亦信其然，依傍于世何为乎。”

    可见之之对他的影响力。

    谪凡忽然想起，之之为送他一程，定是还没吃饭，便忙拱手辞别道：“张先生还是请回吧。沈先生他们一定在等您呢。”

    “不急。”之之道，“过了青桥，有一家叫杏林在望的小酒店。李兄，不如一起去喝两杯再赶路？”

    “好。”谪凡听之之邀请，正中下怀。

    两位年轻人并肩走过青石桥。

    两人都没说话。内心却都翻滚着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