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护天下穷苦之人的利益？”

    这话听着好耳熟啊！

    刘协一度都有点怀疑张鲁这货也是个穿越者了！

    但随即他就想到了“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了！连菩萨都是要救苦救难的，何况他这个仙道之主？而相对于那些骑在劳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世家子，被他们当成牛马的贫苦大众，才更需要仙道的保护和慰藉。

    所以全世界大部分的宗教，都会打一打“救苦救难”的旗号，即便救不了今生，也要画一个来世或是天堂的大饼。

    “那是当然的！”刘协很肯定地点点头，道，“吾虽贵为天子，但也曾经流离失所，朝不保夕。高皇帝虽是赤帝子入凡，但觉醒之前，也长年困顿。连光武皇帝都曾为一介布衣，躬耕于南阳。可见吾汉家也是生于困苦，素知天下贫苦之人的艰难，也知道他们虽然贫苦，可一旦团结起来，就有颠覆天下的威力！”

    “恕学生直言，贫苦之人即使团结起来，也不过是挣扎求生罢了，绝没有颠覆天下的威力。”张鲁道，“只有当他们走投无路时，被别有用心之人团结起来，才有颠覆天下的威力赤眉、黄巾皆是如此！

    而益州因为地广人稀，土地肥沃，物产富饶，所以穷人还不至于走投无路，因此虽然有五斗米道等诸多道门去凝聚他们，但却没有颠覆能益州之安稳，反而有利于益州的稳定。因为有五斗米道和其他各种道门存在，益州的世家大族就没办法把底下的穷苦之人彻底吃干净。哪怕益州的官府都被世家大族把持，他们也不得不为百姓留出一些活路。

    五斗米道后来之所以会占据汉中，是因为益州牧刘君朗公想要利用五斗米道所凝聚的穷苦百姓去抗衡益州的世家大族，才加以扶植并命之夺取不听从他号令的汉中。

    可惜刘君朗公之后，益州大族所扶植刘璋上台，当了益州之主”

    张鲁说的这些话，显然都是合乎逻辑的。

    刘焉扶植张鲁的原因，肯定不仅仅是和张鲁他娘睡了刘老爷子什么身份？益州的一把手，就是白嫖了张鲁的娘，张鲁又敢什么样？而且，老爷子给张鲁一个官当不行吗？

    为什么要扶植张鲁接掌五斗米道？还让五斗米道在汉中建立统治？还不是为了利用五斗米道去制衡那帮不听话的益州世家大族？

    而世家大族当中虽然也有人会信五斗米道，但这个阶层和五斗米道是敌对的，毕竟五斗米道之类的道门，将没有强宗大族可以依靠的百姓给团结了起来。在这种情况下，米道和世家大族怎么可能联合？除非益州的世家大族哪一天和五斗米道徒都面对一个共同的敌人但这种情况在刘焉入益州时，肯定是不存在的。

    而刘璋和张鲁的矛盾也不可能是因为张鲁的妈睡了刘璋的爹老爷子的清白没有那么重要吧？而且五斗米道也没发展到可以威胁刘璋地位的地步，刘璋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要给扶他上台的益州世家大族一个交待。

    张鲁又道：“但即使刘璋那样对待我们五斗米道，我们也只是在汉中保境自守，没有去颠覆益州。这并非是我不想为母报仇，而是益州的百姓因为有五斗米道和其他一些道门的存在，始终可以在世家大族的手底下争到一些利益，可以安稳的活下去，就没有谁愿意天下大乱。”

    刘协点点头，道：“这大约就是道的真谛吧？调和阴阳，平衡阴阳。世家族大兵强为阳，而小民小户则可以依靠道门打破宗族界限来抱团为阴。阳吃不下阴，而阴也无力拿下阳，那就一直调和平衡下去了。”

    张鲁伏地道：“师尊圣明不过阴阳之上，还需要一个道主来进行调节，阴盛则抑制阴，阳强则削弱阳，只有这样才能长治久安！学生以为，师尊就是那位上天赐予世人的道主啊！”

    “公祺，”刘协问，“那你能告诉为师，五斗米道是如何率领道众，又是如何维护信徒的吗？”

    “回禀师尊，”张鲁回答道，“五斗米道率领道众的方式是设立二十四治，每个治都设立祭酒，分领信众，有如宰守。而这二十四个治头大祭酒又须遵守五斗米道诸师教导如此乃可上下一心，四方一体。

    而五斗米道维护信徒的办法，则有以下几种，一是设立义仓、义舍，救灾济贫；二是为民请命，为升斗小民向世家大族求一条活路；三是教民诚信而不欺诈，令病人自首其过；四是公平裁决争端，使百姓免于苛法，使大族不可欺人太甚。”

    “你们设立义仓、义舍的米粮从何而来？”刘协问。

    “一是信众入道时所纳的五斗米；”张鲁解释道，“二是遇到灾荒时世家大族的捐赠；三是百姓求医得治后所纳的五斗米；四是祭酒们裁断争端后所收取的五斗米。”

    “祭酒们裁断争端？”刘协又有不明白的了，“诉讼不是应该找官寺吗？如何找五斗米道的祭酒裁决？”

    “师尊有所不知，官寺的裁决未必公允，而且收钱又太多涉及到世家大族和小民的斗争时，即便能公允裁断，也很难执行。即便执行了，也很难阻止大族事后报复。反而我五斗米道收钱少，裁断公允，办事牢靠，不仅小民愿意找我们，连世家大族有时候也愿意请我们出面加以调停。”

    张鲁说的事情，其实在全世界各地都很多见，这就是世俗政权基层治理缺失的情况下，当官的不做人不管事儿，只知道捞钱的情况下，宗教势力填补了进来有时候甚至不是宗教势力有意想这么干，而是老爷们实在不做人不管事儿，受贿又太多，下面的人就只能去找神棍了。

    而有些神棍和世家大族不一定是一伙的——能当士族的领袖，谁还当神棍？当然了，士族出身的神棍肯定也有不少毕竟士族也有大有小，有嫡有庶，那些没什么前途的小士族或是庶出、孽生的“如士族”，改行去当神棍的肯定很多。他们如果不当神棍，还怎么往上爬？现在又没科举制，做题做得再好也没用啊！如果他们又没有当武夫的身体条件，就只有去当神棍了。

    历史上，那些贵族把持的封建社会，往往会催生出强大宗教势力的原因，大概就在于此吧？总有许多贵族家的小儿子、私生子没法出道，只能去当神棍。

    而这些神棍的真正的社会基础并不是世家大族，为了当好神棍，当然要为底下人办点人事儿了。

    于是能为底下人做主的神棍，渐渐就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拥护，成为了大神棍！

    东汉也是一个被世家大族把持的社会，寒门素族，甚至士族的庶子都很难出头。催生出强大的宗教势力，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刘焉这样的大老爷，因为被下面的世家大族架空，也需要扶植起一个可以制约世家大族的本土势力，于是大神棍张鲁他妈就和益州最大的老爷刘焉睡到了一起

    刘协已经完全明白了“神棍”的真相，于是又问张鲁道：“那么仙道在吸收了五斗米道后，又能成为什么样的道？又应该如何维持和发展？”

    “回禀师尊，”张鲁回答道，“学生以为，师尊虽然是仙道和朝廷的共主，但两者不能合一。仙道由下而上，朝廷由上而下。仙道能去朝廷去不了的地方，用朝廷用不了的人。而朝廷则占据仙道不能占据的位置，用仙道用不了的人只有仙道和朝廷一阴一阳，互相调和，大汉的天下，才能长治久安。而师尊的诏令谕旨，才能得以贯彻！”

    刘协点了点头，张鲁的意思是，他这个天子可以当仙道之主，但绝对不能将仙道变成朝廷的一部分道和朝，必须是两个独立的体系。

    而朝，主要是上而下的，也就是一层一层往下，天子通过贵族和官僚进行统治。

    而道，主要是下而上，也就是天子可以绕开贵族、官僚，直接向基层下达“仙主法旨”。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得想方设法避免仙道官僚化和贵族化好像也挺难的，不过难不倒刘协！

    因为他知道，只要增量够，各种矛盾就能掩盖和调和了。

    而当今世界，列弱林立，最不缺的就是增量！

    想到这里，刘协就准备从简单的事情开始，他对张鲁道：“公祺，为师思量着，道还有两件事可以去做，一是广设学堂，传播仙道之理，为雒阳理工寻觅天下才智之士；二是同世家大族和诸侯合作，向汉土之外传播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