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三江很头痛，当下只有一个强烈的愿望，那就是救他父亲不死，还有一个奢侈的愿望，就是能与桂淑兰成亲，剩下的全是好好过日子，赡养他瞎眼的母亲。

    实在不想再发生一次，他父亲与妹妹的遭遇。

    ……

    “啊。”

    虹口教会医院三楼上传出一声女子尖叫。

    三楼过道里的护士，急忙向三楼的输液室跑去。

    输液室里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手拿着缴费单在微微颤抖。

    负责打针的护士刚进门就被那女子一把抓住。

    女子焦急道：“我家少爷呢，就是你刚才打针输液的那个小孩。”

    女子一身浅蓝色女佣装，高挑文静，虽是女佣装束，但是她优雅清新的气质，不输给上海的大家闺秀。

    她就是满三江心中挂念的桂淑兰。

    “刚才我还见到他在这病床上，怎么一眨眼的工夫，人就不见了。”

    小护士眨着眼睛，回忆道。

    “你的一眨眼是多久。”桂淑兰的语速加快，“你答应过我等我回来，才离开这间屋子。”

    “他，我不知道他，……”

    小护士支支吾吾起来，眨着眼睛，面显羞愧。

    桂淑兰立即就冲出输液室，加快步伐把整个三楼都找了一遍，包括男厕所。

    没有找到人，桂淑兰“咚咚咚”向楼下急奔。

    脑袋里全是老爷林俊杰在他们出门时，郑重叮嘱的话语。

    “若安最近的病情加重，你最好是做到寸步不离。”

    桂淑兰的心一下子就悬在空中，突然眼前一花，踏空台阶摔了下去。

    滚了好几个台阶才停下，桂淑兰艰难地爬了起来，顾不了浑身的疼痛，迈步向楼下跑去。

    心中撕心裂肺的焦急灼烧感，是她一生中的第一次。

    十五年前，家中的小渔船被日本小货轮撞沉了，告到当局却无人理睬。

    没有了渔船，全家人的生活难以为继。

    最难的是，置办渔船家里还欠着外债，催债人的话语，一次比一次难听，一次比一次绝情。她不想嫁给年老的船老大，无奈下盘起了头发，成了一个自梳女。

    后来，经人介绍，进入上海远洋贸易公司老板林俊杰家做女佣。林家给了她一份很不错的薪水，让她还了债维持了整个家。

    不见的小男孩，便是林家患病的二少爷林若安。

    林若安是林家夫人难产生下的孩子，夫人临死前用眼神把孩子托付给了她。

    此后，桂淑兰视林若安如亲生。

    人如潮涌的教会医院，没有林若安瘦弱的身影，桂淑兰颤抖着下巴，“啊，啊”地哭了声，竭力嘶喊着。

    “若安，你在哪里。”

    “若安，你在哪。”

    ……

    眼看着五个日本人就要迈步走到场子中来，满三江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深知只要这五个日本人走来，肯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忽然，站立在飞刀木板靶心的那个小孩，拾起了地上他的玩具小骆驼，就向五个日本人跑去。

    小孩拿着玩具小骆驼，就在日本人脚下的地面，画了一道弧形的线，然后看向愣神不解的五个日本人，喊道：“别踏过这条线，不然后果自负，你们可以提出上场比试的要求，但我们中国人之间的游戏，不需要你们来参与。”

    围观人群一脸诧异地看向小孩，似乎都在猜测一个病弱小孩，有什么能力让五个凶神恶煞的日本人后果自负。

    那肥胖的日本中年人，看向小孩一脸不屑道：“你以为你是孙悟空吗，画一个圈就可以让踏入圈子的妖魔鬼怪全烧死，真是一个大笑话。”

    小孩侧脸看向场外人群，喊道：“我不是孙悟空，但我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在病死前花一些家里的钱，不过分吧。”

    场外人群齐声应答，“不过分。”

    小孩笑着点了点头，紧接着举起手，喊道：“我不喜欢倭寇来参与我们之间的游戏，若是他们跨过这条线，你们谁有能力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我给一百大洋。”

    维护好这个场子，本来就是他满三江自己分内的事情。

    特别是听到了一百大洋的悬赏，一下就拨动了满三江紧绷着的神经，鬼使神差地就举手高喊：“我能。”

    小孩转身笑道：“大叔，请证实一下你有无这个能力，若是你跟他们真的打了起来，我林家的人绝不会赖账。说实话，大姐姐手里拿着的枪，是我父亲花一百二十块大洋买的，也就是说，你已经拿到了质押的物品。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去打他们，我林家人所说的话，绝对作数。”

    满三江此时太想得到一百大洋了，早一天凑齐，他父亲就早一天脱离被枪毙的危险，要在众人面前露一手那还不容易。

    满三江看见身旁，从家里带来摆场子用的短木凳，立即纵身高高跃起，然后用千斤坠的招式，重重地踩在了木凳上。

    “轰”一声，尘土飞扬，短木凳的四条木腿，深深陷入夯实地面半尺。

    场外响起了雷鸣掌声，那五个日本人瞪大眼睛看着木凳，齐齐向后退了两步。

    满三江很得意，“小孩，我这样的实力，能赚到你的一百大洋吧。”

    小孩闪烁着大眼睛，“能，简直太能了。”

    小孩说完就直挺挺走到了木板靶心，靠着木板张开双手，慢慢闭上眼睛，他似乎在享受最后的阳光。

    “大姐姐，开枪吧，若是你失手了，我就能快速回到我母亲身旁，我还没有见过她。”

    小孩的话语，让郑喜妹惊讶地“啊”了一声，眼角滑落泪水，摆动着脑袋。

    “姐姐，实在没有举起枪的勇气。姐姐也没见过母亲一面，我们是同命之人。”

    小孩睁开眼睛，向郑喜妹微笑。

    “我们不一样，你看看我，我每天被病痛折磨着，而你却漂漂亮亮。打中了我，我在天上的母亲会感谢你的，那就是我母亲的意思。没打中我，那就是我母亲让我再坚持几天。不管打没打中，你们也能多赚些钱。”

    郑喜妹再次“啊”一声，匆忙甩头向后面侧开，随即摆头向满三江无助地看了过来。

    满三江毫不犹豫地向郑喜妹点了点头，在这种局面下，这个场子是摆不下去了，他明白不是什么钱都能赚，都应该赚。

    扭头便向小孩高喊道：“小孩你过来，这钱我们不赚了，我们送你回家。”

    满三江喊完这话，生怕场外人群不答应，而这群爱起哄的人，竟然无一人从中作梗。有个中年妇女喊道：“小孩，我们不看了，你跟着他们回家吧。”

    小孩看起来很失望，微笑着的脸慢慢失去神采。

    忽然，人群被推开，五个浙沪军军官走了出来，为首的校官很年轻，他向小孩笑道：“小孩，我可以达成你的愿望，并可以向你保证，你在天上的母亲，要你再坚持一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