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安又做了一个梦。

    这一次回到了更加年幼的时候。

    净天亭内

    两个五六岁的幼童在亭内玩耍，旁边是跟随的家丁。

    “你快过来，快过来呀。”

    “咳……咳，慢点，慢点，别靠那么近。”

    穿着红色衣裳的女童急冲冲的跑到前面，跪坐在净天亭的围栏边，脸上红彤彤的，十分可爱。

    她将小巧白嫩的手掌伸出袖口，朝着身后急匆匆的招了招。

    小陈长安咳嗽两声，急忙跑到栏杆旁，将她紧紧抱住，像是害怕其掉落下去。

    “你别那么近，万一掉下去了！”

    “胆小鬼陈长安，你怕什么呀。”

    女童皱了皱可爱的小琼鼻，挣扎着抽出一只手，擦着栏杆朝着下方指去。

    “你快看下面，有好多好多的船呀。”

    小陈长安一把将女童的手扒拉下去，鼻子抽了抽，有些好奇的向下面看去。

    只见净天亭下，楼船连片，旌旗不绝，大大小小的船只占据了整个忻水河面，都朝着城内涌来。

    女童眼里满是碧绿的水、飘扬的帆，那些楼船上腰佩长剑、飘然若仙的人更是让她的眼里熠熠生辉。

    “你快看呀，那些人身上有剑。”

    “家里不是也有剑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小陈长安不解道，自从上次他做梦，给女童讲了个《女侠下山》的故事，她就对剑啊、刀啊这一类东西十分感兴趣。

    女童嫌弃的看了一眼陈长安，嘟起粉嫩的嘴唇，不满道：

    “高手的剑和家里的剑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你真笨，明明是你给我讲的，你却忘了。高手的剑杀人无形，家里的剑破铜烂铁！”

    “呃…………”

    小陈长安有些无语，他每次梦醒后都会很快忘掉，要不是女童告诉他，他自己都不怎么记得。

    “哪有什么高手的剑啊？”

    “当然有！不信你看天上那群人！”

    女童一把挣脱陈长安，将身体倚在栏杆上，朝天上指去，惊得两名家丁急忙上前想要按住她。

    “哎呀，你们好烦呀！别拉我，以后不让你们跟着我了！”

    小陈长安扯住她的手，一边劝她一边情不自禁的看着天上这幅恢弘场面。

    只见天上密密麻麻排满了仙人，他们皆身穿各色仙袍，背负双手，御剑飞行。

    云层下，流光闪烁，像是无数拖着尾巴的彗星朝着城里飞去。

    小陈长安张大了嘴巴，满脸惊讶的看着这一幕。

    “你看，我说有吧？”

    “他们……是来干嘛的？”

    女童跟着天上剑仙的飞行挪动着位置，身体逐渐身处栏杆外。小陈长安一惊，连忙爬过去按住她。

    “爹爹说每隔六十年，忻水城就会举办一场云水祭，有好多好多的仙人都要来给云水娘娘拜贺！”

    “云水娘娘有什么喜事？”

    “爹爹说每次云水祭，娘娘都会降下仙霖，每一名仙人都想要得到它，但总是不够分。有人说，几百年来，娘娘高兴了会降多一些，不高兴就会少一些，上一次可是下了一场小雨嘞。”

    小陈长安懵懵懂懂，他向来不关心这些仙人，好像自己的世界从来就没考虑过他们一样。

    忽然，一阵清风吹过，女童原本就压在外面身体顿时一斜！

    小陈长安眼疾手快，急忙抱住她的身子，可不知为何，家丁们也来不及伸手，眼睁睁看着两人齐齐向下跌落。

    “诶？！”

    女童睁大了眼睛，不明白自己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掉了下去，更重要的是，连陈长安也跟着她一起落下。

    她眼里瞬间挤满了泪花，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陈长安，眼里是说不出的恐慌和愧疚。

    小陈长安也是一脸茫然，不过他下意识将女童抱紧，擦了擦她的脸，轻声安慰。

    “别怕。”

    身体不断下坠，耳旁有风像是在轻语。

    看着越来越近的水面，小陈长安胡思乱想着。

    “我好像不会游泳，心瑶怎么办？”

    噗通！

    在无人察觉的一幕，两人掉入忻水河中。

    ………………………………

    咕噜——————

    小陈长安睁开眼睛，嘴里吐出一圈气泡，好奇的观察周围。

    幽深的水底像是潜藏着庞然大物，让他的心脏砰砰直跳。

    这时，一条小鲤鱼游到他身边，略微停留过后，欢快的绕着他打旋，嘴里不停吐着七彩气泡。

    小陈长安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不知为何本能的感到一丝熟悉和温暖。

    他好奇的伸出手指，先是戳了戳气泡，然后又戳了戳小鲤鱼。

    可谁知小鲤鱼敏捷的摆了摆尾巴，扭开了他的手指，游到他脸上正前方。

    啵。

    一圈充满氤氲彩气的气泡从小鲤鱼的嘴巴里吐出，缓慢的浮到小陈长安的眉心，而后啪的一下融入他的体内。

    小陈长安只觉得眉心先是一凉而后变得温润起来，他以为小鲤鱼是在和他玩耍，哈哈一笑，就要再去追逐小鲤鱼。

    可渐渐的。

    小陈长安发现小鲤鱼的身体越来越模糊，直至身体变成一个模糊的虚影，渐渐消散。

    他不禁感到有些怅然若失，茫然的摸了摸眉心，以为自己的幻觉，可这时才发现自己身处于水下。

    “这里是水底下？对了，心瑶呢？”

    小陈长安忽然记起了刚才发生的一幕，焦急的朝着周围看去。

    这时。

    身后忽然传来动静。

    转身后，小陈长安呆若木鸡。

    幽深而宁静的水中，巨大的彩色气泡不断上浮。

    不知何时水里竟挂起了一对巨大的灯笼。

    渐渐的。

    深蓝的水色越来越淡，直至逐渐透明，水波荡漾之下，眼前骤放光明，露出七彩光线。

    紧接着。

    鹿角、马头、兔眼、狮鬃、牛耳、蛇躯、鲤鳞、鹰爪、虎掌，一一浮现。

    一条美丽的七彩神龙就这么闯入了他的视野。

    小陈长安呼吸一紧，惴惴不安。

    “完了完了，心瑶，我救不了你了！”

    然而。

    澄黄的眼睛却并不骇人，反而让他感受到无边的温暖。

    小陈长安张了张嘴，竟然忘了这是在水下，结结巴巴道：

    “你……你……好……呀……”

    咕噜咕噜——————

    眼前浮起了无数个七彩气泡，乱花了他的眼，让他急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惹怒了对方。

    忽然，一根洁白的长须穿过水底，轻轻的点了点他的小脸，好像在摸索什么。

    小陈长安懵懵懂懂的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用双手抱住白须。

    像棉花一样，暖暖的，软软的，十分舒服。

    见神龙没有发怒，他此时也不害怕了，壮着胆子开口问道：

    “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朋友啊……”

    神龙沉默着，而后身躯渐渐消隐，手里的白须也一下滑走。

    小陈长安顿时感到一阵失落，有些难过的撇了撇嘴。

    【难道我惹它不高兴了吗？】

    可接着他又睁大了眼睛。

    眼前忽然出现一根漂亮的鹿角，而后身体猛然前冲，让他不由自主的双手抱上鹿角，随着龙身如鱼一般游摆。

    七彩的泡沫不断划过身边，瑰丽绚烂的水底有无数奇珍异兽，惊慌失措的躲开他们。

    几个呼吸间，他终于发现了红色身影，还不等他开口，神龙口吐彩色气泡，将其包裹，送到他的身边。

    小陈长安高兴的戳破气泡，摇了摇女童，大声道：

    “沈心瑶，你快醒醒！快看我们在哪！”

    女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余光瞥见波光粼粼的水面，陈长安来不及解释，拉着女童一起抱在漂亮的鹿角上。

    哗啦啦——————

    水面溅起泼天的水花。

    下一刻，两人乘龙而出，与美丽的七彩神龙破开水面，直冲云霄！

    “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

    “陈长安，你在笑什么——”

    “我很高兴呀——”

    “哈哈哈哈——”

    “沈心瑶，你又在笑什么呀——”

    “我也很高兴呀——”

    两人一龙穿过晚霞，跃上云颠，登临九霄之上，而后引动罡风，俯冲雷云，于天地间行云布雨，降下水露甘霖。

    哗啦啦一片，好大一场雨！

    数百年来，忻水城从未有过如此浓郁的水灵精华之气。

    无数百姓拖着患病的家人争相冲到街头巷尾，沐浴仙霖，喜极而泣。

    无数仙人乘奔御风挤满了天地间各个角落，感受水灵精华，坐而悟道。

    及至午夜，静悄悄的忻水城上空，两人一龙重回人间。

    观景楼上，两名幼童在一缕清风之下落到楼阁中。

    七彩神龙于天上盘旋良久，而后没入云中。

    小陈长安兴奋的跑到窗前，大声喊道：

    “喂——我们还能再见吗——”

    云中无声，可耳边却回荡着一声悠远而又温柔的龙吟。

    小陈长安深呼吸一口，与女童对视，下一瞬间，两人心有灵犀，哈哈一笑。

    他们互相拥抱着滚落到木板上，滚啊滚，直将楼阁碾得咯吱作响。

    玩累后，两名小小的幼童摊开躺在木板上，细数漫天星辰。

    “陈长安，它是谁呀？”

    “不知道。”

    “不认识，它还带我们玩呀？”

    “今天就认识了嘛！”

    “好像是哦。”

    “它最后回答你了？”

    “回答了。”

    “它说什么呀？”

    “听不懂。”

    “陈长安，你真笨！”

    “…………”

    “陈长安，我决定了，我以后要当仙人。”

    “…………”

    “你怎么不说话？”

    “…………”

    沈心瑶偷偷看向陈长安，发现他已经闭上眼，像是睡着了。

    她嘴里嘀咕一声，朝里边挤了挤，依偎着陈长安也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