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珀:春霆蛰动
繁体版

第二章 无邀偏往院中来

    吕程的家住的是一个大杂院,这种院落一般在四九城内,就是二环路里边,在过去都是家境殷实的人家盖的独门独院,后来统一安排改造成单独的套间,再由单位分给下属职工,院子就一个大门,进去以后东西厢房正房偏房连门楼子旁边的伙房都单独住了人家儿,一到晚上大人下了班唠着家长里短,摆弄花花草草,小孩在院里翻墙玩耍,邻里之间互相串门,着实热闹。

    虽然是老破小,吕程还是挺喜欢这个环境,接地气儿,不像二胖家住楼房,在机关大院里,门口还有站岗执勤的,二胖她妈天天仰着头走路,见了一个楼的邻居皮笑肉不笑打个招呼,人情寡淡无味。

    拎着醋瓶子,吕程大步进了院,老远看见邻居方大爷脖子搭条毛巾,正跟水池子那擦洗,“呦,大爷,您洗澡呐”,吕程跟他开玩笑的说。“臭小子(zei),见过穿衣服洗澡的吗,天儿热大爷跟这儿擦擦,落落汗,对了你爸吃完饭,让他上我屋里头,今儿我跟潘家园学么一蛐蛐儿串儿,瞅着像是老物件,杀鸡用牛刀了,让你爸给掌掌眼。”吕程父亲在文保局搞宣传工作,阅历丰富,也喜欢跟人上天入地的闲聊一通。

    “您又挨蒙了吧?不长记性老是,上回淘换那掐丝儿的痰盂搁哪啦,摆桌上没有?”吕程逗他道。方大爷是个老顽童,平时最爱和院子里的小孩儿打成一片,没架子。

    “去,小点声,别让你大妈听着!净说大爷不爱听的,让老吕一定来啊,不白来,我这儿备着桂花儿香的铁观音,你大妈昨儿个去妙峰山背的泉水,得得儿的。”

    “行嘞,”吕程痛快的答应了一声,又往里走去,他家住北房,就是过去四合院的正房,朝南向,改成大杂院以后又隔成两间屋,他家住东屋,西屋住着钱老太太和她的孙女小慧,小慧比吕程小几岁,她的父母长期在外地工作,经常几个月不回家,吕程的母亲就一直照顾这一老一小,时间长了处的跟一家人一样,吕程也把小丫头当亲妹妹看。

    钱老太太已是耄耋之年,耳朵半聋不聋,遇事却半点不糊涂,她感激吕程的母亲这些年对她娘儿俩照顾,早两年前还送给过吕程母亲一幅字画,画的人物风景还是农耕野觅什么的,山原古树的意境倒也清远,吕程那时年纪小也不懂画,只觉得上面盖了好多红红的印章甚是有趣。又听人说她祖父中过进士,官府授职什么主事,合着书香门第出身,搁现在也算是官二代了,老太太平时静心敛口,说话慢条斯理,从不见她动气。倒是小慧这丫头乖巧伶俐,一张巧嘴,阖院上下人见人爱。

    院里住的人家儿多了,虽是大伙都尽心打扫,也难免东西杂乱,吕程低头躲过一排晾衣杆,绕开冬天堆蜂窝煤储存大白菜的柴垛子,到门口刚要推门进屋,忽听西屋有人喊他:“哥!”,抬眼一看,老太太屋门半开着,探出个小脑袋来,“过来一下!”小丫头悄不蔫声儿,神神秘秘的叫他。

    “奶奶吃饭了吗?”吕程走过去,前几天天热老太太贪凉,吕程妈端过去半拉西瓜,祖孙俩都给吃了,肚子不合适闹了半宿,这两天净喝粥了。

    “没事了,刚吃了碗炸酱面,这会看书呐。秦姨做的小碗儿干炸,我吃了两碗!”小丫头抬脚迈过门槛从屋里出来,仰着脑袋竖起两根嫩葱儿似的手指跟吕程比划。

    “回头我给她端碗面汤过去,原汤化原食,”吕程伸手帮她擦了擦嘴角,还挂着炸酱呢。“我跟你说我妈炸的酱盖了帽儿了,六必居的干黄酱,五花肉切成小方丁儿,前葱儿后葱儿一呛锅,炸完酱那锅都不用刷,用馒头在上面一抹,嗬!!“

    “得得,你别管我了,先擦擦你自己个儿吧,瞧你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小慧儿拨开他的手,自己用手背蹭了蹭,撇嘴道:“差点儿没吃成,酱都炸得了,结果发现你家面口袋给老鼠咬了个洞,秦姨心疼半天,还是我跑去粮店现买了一袋子提回来,这会胳膊还酸呢。你说这叫什么事,学校闹虫子,家里闹耗子,还让不让人呆了。”

    “这院老闹耗子,有一回方大爷蹲着解手呢,一大耗子顺他脚背爬过去,吓得他差点没坐茅坑里。没事,袋子破了换个袋子不得了。”吕程呆头呆脑的说。

    “耗子屎面条你吃呀!”小慧被恶心得够呛,白了他一眼,“奶奶说她小时候养了六七只猫,家里一只耗子也没有,干干净净儿的,其中有一只黑猫白嘴儿,叫衔蝉,最是聪敏,别说老鼠,扑蝶弄鸟家常一般,哥,咱们去弄只小猫咪养吧,官园儿就有卖的。”她一边说一边拉着吕程的手晃来晃去。

    “你就是小馋猫儿,”吕程伸手刮了刮她鼻子,“我现在都前胸贴后背了,今儿去博物馆二胖这家伙把带的压缩饼干一人包圆儿了,这会就真是耗子屎炸酱面也先吃他两碗。”说着就要往家里走。

    “等等,哥,净打岔了我跟你说个事,”小慧又压低声音道,“后院王大爷家住进人了!”

    “哦?租出去了?”吕程脚步一顿,王大爷岁数大自己一人生活吃力,让大闺女接走了,他有俩闺女都嫁出去,也不回来住,家人看这边空着也是空着,一合计打算把这屋租出去,但是这房是在后院,从吕程他们住的前院过去要穿过两侧的月亮门。王大爷的房是后照房东侧的耳房,过去多是仆佣所住,或堆放杂物,挑梁又比前院正房要矮些,采光不好,本就是平房还潮湿阴暗,而且西侧耳房已经改造成了厕所,虽说打了隔断但天热无风时难免有些异味,所以租客一看就皱眉走了,一直空着。

    “是呀,要说图个便宜倒也没什么,古怪的是那人租房住却空着个手,说是打工的吧也没个行李被褥,看样子也不起火做饭,打进了屋就一关门不出来了。我听王家二闺女和李婶聊天儿,说问他是长租短租他也不回话,直接给了一年的房租,就回屋了,一绷子给她晾门口儿了,下午李婶儿热心说给他送个暖壶过去,那人开门接过连谢谢都不说一声,王家二姐说她跟那租房的呆了不一会儿,总感觉不舒服,就跟踩了蟑螂似的起鸡皮疙瘩,让大家提防着点屋门,别丢东西。”

    小慧小嘴儿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通,吕程只惦记先填饱肚子,点点头:“知道了,也没准人家有自己的苦衷,不操心那个了,你先玩会,晚上我带你找胖哥逮蛐蛐儿去阿。”说完转身进屋了。

    吃罢晚饭刷了碗,吕程跟妈妈打了个招呼说要去同学家玩会,再知会老爸方大爷请他喝茶,扭头又跑了,弄得她妈气不打一处来,只好冲吕程爸爸发火,“吕援朝还不管管你儿子,白天黑夜不着家,凳子还没焐热又跑了!”老吕正舒服的坐沙发上看报纸呢,眼皮都不抬,“多大了,由他去吧,男孩子吗,不倒翁骑兔子,没个稳当劲儿。你就别管了,学习又不用你操心。”吕程玩归玩,学习从来年级前三甲,要不老师早找家长了。程红霞张了张嘴,又不知说什么,一把笤帚扔过去:“得,我不管,你扫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