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繁体版

第3章 子不语怪力乱神

    “刚刚……是……怎么回事……”杨文云下意识地捂着头,这感觉很奇怪,前一秒他痛到恨不能撬开自己的头骨把脑子掏出来,现在他却感受不到哪怕一丝遗留的不适,若不是见到其他人同样惨白的脸色和额头的冷汗,他几乎要以为刚刚是一场极为短暂的噩梦。

    王兆回想起刚刚的事,心底涌上一个荒谬的猜想。他望向施夷光,却正好对上了对方的视线。“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但……”他的话被施夷光打断,“子不语怪力乱神。”施夷光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听在王兆耳朵里,却觉得他心中其实已经有所动摇。

    “施大人,但是子也无法解释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对吧?”杨文云反问道,而施夷光闻言低头沉思了一会,便走近神台,从袖袋中抽出一方汗巾,展开后盖在了大牌位上,将上面的名讳遮了起来,做完这一切,他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这个娘娘是不是很厉害?”秋萍萍试探性问了句,紧接着又小声嘟囔,“看起来不敬鬼神还是不行的。”

    “鬼神之说虽然荒诞,但为求稳妥,我等切忌再提及此名讳。”施夷光神情肃穆,望向正门方向,“方才在下粗略测算过此处,正厅之上仍有蹊跷,如今天色不早,诸位可随我再探查正门之外,应当会有更多线索。”

    王兆和杨文云对视一眼,冲着施夷光点了点头,正要同他一起往正门走去,就听见小门外传来呼唤声。

    “阿兆啊,还有杨家小子,时间不早了,快回家吧。”老夫妻里的老妪站在小门外,探头看着里面。

    王兆迟疑了一下,正想开口让老妇人再等会。

    “阿兆啊,”老妇人将头又往小门里探了探,“该回家了——阿——兆——”她的头越探越近,脖子已经伸到了极限,颈部和脸上原本皱起的皮肤都拉平整了,皱纹都变成了密密麻麻的纹路,眼睛也因为被皮肤绷紧而凸出泛起血丝,她死死盯着王兆,慢慢张开因嘴唇绷紧而裸露出的牙齿,缓慢发声:“你——要——留——在——祠——堂——吗?”

    一直躲在旁边的温岁礼终于忍耐不下去,惊惧地叫喊着,“你们快跟她走啊!快走啊!”王兆想按住她,让她冷静下来,但温岁礼显然已经濒临崩溃,她挣扎着甩开王兆的手,躲到远离他们的角落。王兆只能面朝着温岁礼摊开双手示意让她冷静,一边向小门方向退去。他退到小门边,才转过身面对老妇人。

    “我这就要回家去了,带上小杨一起可以吗?”他神色平静的看着老妇人说。

    老妇人瞪着凸出的眼睛咧嘴笑了笑,一下子缩回了头,“好啊,回家好啊,要是在夜里乱走被娘娘知道了,祂啊——可是要发脾气的。”

    王兆冲施夷光和秋萍萍点了点头,带着杨文云跟在老妇人身后离开了。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往村子里走,从太阳高度和影子长度来看,王兆判断此时不超过5点,天还大亮着,路上却已经看不见多少村民了,仅有的几个都是年轻女人紧紧牵着手中的男孩,脚步匆匆地往家里赶。

    走到一个三岔路口时,路边的一座房子门口站着对夫妻,瞧见他们过来,便动作一致地招着手喊道:“文云——赶紧回家了——”杨文云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看向王兆,王兆朝他点了点头,低声说:“去吧,今天就待在房间里别出门了。晚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等明天一早我就来找你。”杨文云闻言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朝着那座房子走去。

    老妇人默不作声地带着王兆又走了不到百米,终于停在了一间两层楼的房子前,她慢慢回头,对着王兆咧开嘴笑起来,“到家了,阿兆想吃什么?姆妈给你去做啊。”

    王兆愣了愣,看着老妇人保持不变的笑容,心里也不免有些发毛,“姆妈你随便做点菜就好,之前找小山神太费力气了,今朝我想早些休息。”老妇人还想说什么,隔壁院子里走出来一个人,正是之前领头的老头儿,他站在院门口,笑眯眯地盯着王兆,“阿兆回来了?”王兆冲他点头示意,老头却突然几步走到他面前,他个子明明不高,站在一米八二的王兆身前,却突然像拉长了全身一样,把脸直直怼在了王兆面前。

    “阿兆在祠堂……没有冒犯娘娘吧?”老头依然眯着眼睛笑着,可眼神透过那眯起的缝隙落在王兆脸上的却透着阴冷的审视。

    王兆心中一紧,为什么老头儿会这样问?

    冒犯指的是之前施夷光那段不客气的话语,还是指他们在祠堂的探查?

    王兆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此时他已无暇去思考老头是如何知道他们有过冒犯之举——老头必然是已经确定了事实才会有此一问。

    如果质疑那位娘娘的地位是冒犯,那么施夷光之后的“子不语怪力乱神”为何没有引来那位的惩戒?如果他们探查祠堂的行为是冒犯,那么早在他触碰翻看那些怪异的骨制品时,“神罚”就应该降临。

    “我等切忌再提及此名讳。”

    终于想起施夷光将牌位盖起来之后所说的话,王兆心一横,垂下眼,恭敬地告知老头“有人不小心念出了娘娘的尊名,但他已经感受到娘娘的教诲,不会再犯了。”

    老头呵呵一笑,终于站远了些,不再凑在王兆跟前,他敲了敲手中的拐杖,“看来小山神还是不肯安分啊……”老妇人陪着笑对老头说:“村长对小山神已经够宽容了,都是小山神分不清好赖,侍奉娘娘这样的好事儿他还不知足。”

    老头笑着没有回话,径直走回隔壁院子,王兆连忙喊住了他:“村长,我与小山神年纪相仿,他还愿意和我说几句话,祭祀开始前都让我去祠堂劝劝他吧。”老头没有回头,只是随口应了一句:“那就辛苦你多跑两趟了。”

    老妇人似乎想阻拦,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拉着王兆快速地进了屋子。王兆打量着屋内,堂厅正对门口的墙正中摆着具案台,案台上摆着一块牌位,那牌位上并没有写着什么王家先祖的名字,而是写着:

    【顺天授子祝生娘娘】

    牌位前供奉的也不是水果包子或者香炉线香,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比祠堂里陈列的那些更加古旧的——头盖骨。

    王兆觉得一股凉气直冲脑门,他捏了捏拳,强迫自己不要再去关注那个牌位。正好此时老妇人招呼他去吃饭,他立刻跟着老妇人来到厨房,老夫妻中的丈夫已经坐在八仙桌旁独自小酌,老妇人拉王兆坐下后,竟然拿着碗筷径直跪在了丈夫脚边,王兆见此差点跳起来,但是对上老夫妻木然盯着他的视线,他强迫自己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神态自然地端起碗和筷子,吃起饭来,即使对面的所谓“父亲”一直让他吃肉,他也没敢去夹肉菜,而是简单的扒了一碗糙米饭,吃了点蔬菜,就放下筷子,说要去休息了。只是他刚打算起身,就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房间在哪,然而对面一坐一跪的老夫妻又都停下了动作直直地看着他,他低头看向老妇人,笑着问她:“姆妈,我房间的被子好像有点潮了,可以帮我换个被套吗?”

    老妇人的眼神又重新恢复了慈爱,她爬起身来,带着王兆去了位于二楼的房间,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床单和被套替他换上,她一出去,王兆立刻关上门,就在门彻底合拢前的瞬间,他看见老妇人突然回头,脸上还带着一成不变仿佛面具一般标准的笑容。

    王兆将自己摔在床上,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深深的疲惫涌来,他抬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到此时,他才放任自己去想小杨之前说的,关于自己已经战死的事情。

    “不知道……政委和团里弟兄们怎么样了……”他喃喃自语,“爸妈呢……他们……他们”他的声音突然哽咽,翻了个身,沉默了下去。

    与此同时,杨文云也用昨天房间窗户好像关不上的理由,顺利找到了自己的卧室。等“父亲”查看过窗户离开后,他反锁了房门,又拖来椅子抵上,再在门把手上套了个陶瓷杯。做完这一切,杨文云又将窗帘拉上,这才慢慢摘下头盔,佝偻着背瘫坐在床沿,深深的埋下了脑袋。

    古怪幽暗的深林,来自不同时间的人,早已牺牲却又活生生站在他眼前的英雄,诡异陌生的村子,从未听说过的送子娘娘,还有那来得剧烈却又瞬间消失的疼痛。

    这一切就好像接连的重拳砸地杨文云头晕目眩,这些信息颠覆了他的世界观,心底对于现状的猜测几乎令他崩溃,但被王团长沉着冷静的态度所感染,他仿佛找到了心灵的支柱,尽力保持住了理智。“剩下的就等着一一验证了。”他心中本来已经有了个最坏的猜测,但此时这个怪异的世界反而给了他一线希望——也许等到这里的事情完结,一切都会有转机。

    杨文云伸手从衣服里掏出一条项链,上面挂着一大一小两枚戒指,他颤抖着双手握住那两枚戒指,抵在自己的额头,这个不过20来岁的年轻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跟你求婚……”他小声地呢喃:“可是……我现在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