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

    两道身着乌黑长袍的男子，出了北门，装模作样地往东边走了几里路，忽直奔附近的山头而去。

    等居高临下，观察确认身后无人，他们立刻由北向西再向南，兜了一个大圈子，又远远经过北门，来到倒塌的灵草峰附近。

    “老天！”

    两人个头不高，体形相仿。

    不过一人四肢健全，一人右侧衣袖空荡荡的、缺了手臂，倒也好区分。

    此时粗声粗气开口的，正是健全之人。

    “好多黄精草和紫叶花！比我屋后头几年不拾掇的野草都多！”

    “剪子，真不愧是你啊！心思就是活络！”

    口音粗鲁的男子，对着同伴一阵猛夸，“宗门不把咱这些小城弟子当人，那咱也趁他们不注意，狠狠薅一些灵草！”

    “嘘，小声点，八哥！”

    只剩左臂的男子警告道，“虽然天还没大亮，但那些内门弟子在外巡视，万一碰上，我们讨不得好。”

    “还有，那些灵草可不是白捡的，山上有许多禁制，切记要按我来时所讲，一定要用木剑试过、确保安全之后，再去采摘。”

    “知道知道！”

    被称作八哥的健全男子，当即就从储物袋掏出几柄腿脚长短的普通木剑，一寸寸地往上探去。

    独臂男子也是如此。

    起初二人都很警惕，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不过粉碎数把木剑，避开危险之处，并成功采到几株黄姜似的草药后，他们尽皆擦擦满额头的汗水，松了一口气。

    八哥更是按捺不住碎嘴，又喋喋不休道：“剪子，这回真是多亏你，否则攒灵石买灵草，真不知得攒到驴年马月去！”

    “也不枉小时候，你为了你大姐的病去药铺偷药被抓、掌柜剁了你一根手指还不肯饶过时，我拼命救下你。”

    闻言，独臂男子手上动作一滞，声音略带尖厉道：“八哥，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何必再提？”

    “嘿，不瞒你说，我是怕得慌！”

    八哥也是实诚人，又抹抹汗水，那湿透的衣袖，不知全是汗，还是有部分山雾浸润的功劳。

    “我怕等会一不小心触发禁制，人就没了，你再不让我说两句，我真手抖得连剑柄都握不住……”

    “……”

    独臂男子不再说话，只是接着用木剑探路、采药。

    于是八哥敞开了话匣子：“上一次，咱俩返乡的时候，哎哟，你是没注意到啊，那剁你手指的老掌柜吓成啥样，他是真怕你这位仙师找他麻烦……”

    絮絮叨叨拉完家常，男子哑然一会，又说起宗内之事。

    “剪子，说实话，要不是小城没了，我真不愿意去琅玕山，听说那边出了魔修，很危险。”

    “竟有此事？”

    “你没听到一点风声？也对，前些日子伱还是执事，跟我这在灵矿混的艰苦外门可不一样。”

    八哥说到这，声音都变轻了，“我可不是忽悠你，前些天，史纲师兄发现一处火源晶矿，里面有许多上等火源晶都异变报废了，当时就有宗门护法来查。”

    “本以为是矿脉自身出了问题，没曾想，这一查，竟在火源晶附近查出邪魔修士的修炼痕——”

    “啊！！！”

    越说越起劲，八哥用仅剩的木剑扫过面前的花丛，本以为无事，却忽略了脚边有棵不起眼的杂草，他一抬脚，擦边而过，登时就爆出一阵血雾。

    钻心之痛，撬开了男子的嘴巴，让他止不住地惨叫出声。

    独臂男子当即沿着标记过的安全路径跑过去，拿出一株刚采到的药草，塞进男子嘴里。

    “八哥，黄精草有疗伤之用，快嚼嚼咽下去！”

    说罢，他又掏出一瓶昨日还没用完的止血药，洒在同伴失去了小腿和脚的大腿断截面上。

    “嘶呼…嘶呼…”

    男子怕被人听到，只得紧咬牙关，将惨叫咬碎了，掺着倒吸的冷气，再从牙缝里吐出去。

    缓了好一会，他才嘴唇发颤地说：“真是…天道有轮回…小时候…我给你手上药…如今…你帮我治腿脚…”

    “八哥，别说话。”

    独臂男子瞥一眼不远处稠密的山雾，压低声音，“木剑快用完了，又出了这档子意外，我们该回去了，来，你搭着我的肩膀。”

    “好…你收获如何…”

    八哥尽量用话语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我采了…十棵黄精草…七八朵紫叶花…嘿嘿…少了半条腿…倒也值了…”

    “我……”

    独臂男子扶着八哥，缓步远去，声音低不可闻。

    但在彻底离开此地前，他不经意地，又瞥一次十几丈外的浓郁白雾。

    …

    白雾内。

    林辰低头看着像是犯了错的小兔子，没有丝毫怪罪之意地揉揉它的脑袋，微笑道：

    “不怪你，我刚刚也被那声惨叫吓了一跳，而且你发出的叫声不大，他们应该没注意到。”

    见灵兔耳朵下垂，依旧一副蔫头耷脑的样子，林辰掏出几枚青灵果，喂给它，同时夸赞道：

    “喏，这次可多亏你，我的储物袋都快装不下了，没想到你还有这般本事！”

    林辰这话，可不是恭维。

    小半个时辰前，他发现灵兔能规避禁制后，顿时依据百草录的记载，有选择性地采摘各种花草灵果。

    不过灵草峰只能算外门地盘，上面种植培育的草药，最多只有一阶。

    好在，量大，非常大！

    林辰将漫山灵草，按照上中下品划分。

    下品指对中低阶炼气修士大有裨益；

    中品则如刚刚那两人提到的“黄精草”、“紫叶花”，适用于中高阶炼气；

    上品最为珍贵，甚至对凝液期都有一定效用。

    而如今这小半个时辰过去，他摘取了数百株下品灵草、百余棵中品药草，即便上品的，也足有二三十！

    几乎是成片成片地往外拔！

    且这，还没算上灵蔬灵果呢！

    所以，倘若没有储物戒，他确实装不下这颇丰收获。

    若非遇上“同行”，他不想被注意到，使用一张起雾符躲藏了会，口袋只会更鼓。

    “邱简胆子还真大，昨日才丢一条胳膊，今天就敢顶着禁制来采灵草……”

    邱简那刺耳的声音他可听过太多回了，一入耳，就得知了他的身份。

    不过林辰在偷听两人对话时，更在意邱简那倒霉发小所提及的火源晶一事，毕竟，他此刻储物袋里还躺着一枚异变的火源晶呢。

    “根据宗门记载，魔修不是早就因为某种缘故灭绝了吗？”

    他轻皱眉头，有些不解，“怎么此刻出现、还是现身于堂堂剑宗内？”

    林辰隐约觉得此事怪异，姑且记在心中。

    这会，灵兔已因他真心实意的夸赞再度振作起来，又竖着耳朵，想带他继续采撷。

    但林辰稍作沉吟，决定打道回府。

    天快大亮，没必要因为些一阶灵草，留在这冒险，他完全可以等晚上再来。

    更关键的是，他刚采到的那批灵草中，碰巧有一味名为“九曲黄芩”的上品草药，可作为辅材，搭配赤阳莲这记主药，炼制出堪比地黄丸的精进修为的丹药。

    顺带一提，还有一些，诸如上品白玉姜，中品雪灵参、地银根，下品紫纹蓟、金棘草等，也与赤阳莲的花蕊花瓣药性适配，可堪一用。

    因此，林辰打算在北门放开之前，从聚宝塔换只丹炉，炼些丹药，白天服丹修炼，夜里再外出采摘。

    主打一个昼伏夜出。

    这般想着，他将灵兔一把塞进怀里，按照原路下山，返回洞穴。

    不过刚一进洞，林辰便神情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