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下游，一片隐蔽的芦苇荡里，大大小小的船只藏身其中。尤其是在这种不见半点星光的黑夜下，更难被发现踪迹。

    这支队伍正是从黄浦江外滩漂游而下的周秀英和徐耀部，他们距离南营水垒不足两海里。

    此处极适合隐蔽，进可攻退可守。

    岸上的朱月峰部已经和清军士兵交战了，双方的炮火非常猛烈，杀喊声连远在江畔的周秀英都能听得清楚。

    但是他们很有耐心，就这样一直藏在芦苇荡里默不作声。他们在等信号，一个进攻的信号。

    “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飞虎将军那边不会出什么变故了吧？”

    徐耀皱着眉头，他在考虑要不要直接发起进攻。再等下去，岸上的朱月峰部怕伤亡惨重，若是被清军打退，这次的合围就将宣告失败了。

    “我相信亮哥。”周秀英一咬银牙，稚气的脸上满是坚毅的神色。

    “最多再等一刻钟。”

    徐耀摇了摇头，打仗不是靠盲目自信就能赢的，他必须要为全局做考虑。甚至要做出飞虎营全军覆没，任务失败的打算。

    一刻钟的时间不短，也不长。

    周秀英双目紧盯着南大营，希望能看到她一直期待的那一发信号弹。

    但是时间过去一刻，她没有等到。

    眼里满是焦急和担忧，此时的正印将军才难得显露出几分小女儿姿态。

    她是统御千人的女将军，也是一个十八岁的花季少女。

    徐耀看了一眼天时，再看了看周秀英，随即大手一挥。

    “出发！”

    数千人乘坐战船、快船，一艘艘相继从芦苇荡里游出，向南营水垒开赴。

    他们的计划是，两艘战船在远处作炮火支援，同时吸引对方火力。

    为了这次战斗，起义军可谓准备充分。原本只携带五门炮台的蒸汽明轮舰如今全副武装，左右甲板各安装炮台十门，加上主炮一共二十一门，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数千人则利用快船和炮火的掩护接近红单船，而后与清军近身搏杀，再接管十余艘红单船。

    原本他们是想等潘起亮行动成功以后再立刻进攻，这样清军必然阵脚大乱，两头不能相顾。

    只是他们实在是等不了了。

    两艘战船一字排开，二十余门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南营水垒。

    快船已经出发，正在悄无声息的接近目标。

    一切准备就绪，进攻的号角即将吹响，炮声即为号令。

    “准备，放！”

    引线燃烧，火药喷吐，一轮二十余发弹丸朝着清军的水上营垒倾泻而去。

    这时候，远方突然升起一团巨大的橘红色火团，照亮了半边天空。紧随而来的是一声巨大的轰鸣，连大地都为之颤抖。江边的快船只觉得有浪涛翻涌，他们连忙划桨稳住船身，否则一定会被卷走。

    如此威力的爆炸在座众人生平都是第一次见到，心中翻起一阵惊涛骇浪。

    周秀英在经过短暂的震惊后，脸上立刻涌出一抹喜色。

    “亮哥他们成功了！”

    徐耀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容，原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本来他们的计划是在炸毁清军火器库以后，再快速接近清军水上营垒进行攻占。谁成想计划提前了，他们的攻势和爆炸声同时进行，效果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此时清军方寸大乱，正面是起义军的顽强攻势，后方又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水上营垒同时受到攻击。

    清军一时间混乱不堪，命令难以下达，他们就像一群无头苍蝇一般乱窜。逃命的、叫喊的到处都是，统领们难以有效的组织起队伍迎敌，急得他们破口大骂，挥起马鞭见人就打。

    起义军并不知道清军营垒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只知道此时机会千载难逢，抓紧时间组织第二轮炮火攻势。

    调转船身，又是二十余门装填好的大炮对准清军的水上营垒。

    一阵密集的炮火声过后，清军的营垒被炸毁大半。正当清军装填好炮弹准备还击的时候，战船早已开足明轮远遁，一发发炮弹全部打了个空。等炮膛冷却后，起义军又可以再次折返回来继续对清军进行轰炸。

    红单船虽看似狰狞，一船装载二十余门火炮，但它毕竟属于商运货船，机动性上面完全不能和战船相比，尤其是搭载了蒸汽明轮核心的战船。动力全开下，红单船只觉得触不可及。

    溜了一阵，甲板上的炮管已经完全冷却，足以进行下一轮轰击。

    准备就绪，第二轮炮击开始。

    木屑飞溅，清军营垒被炮弹无情撕破，众多清军躲避不及被打翻进了黄浦江里喂鱼。

    乘坐快船的起义军冒着枪林弹雨，此时终于杀到了清军近乎半毁的营垒。

    他们的首要任务是占领红单船，笨重的火炮巨兽威力奇大无比，对起义军威胁巨大。另外，占领红单船后，调转炮口便能直接轰击清军。这无往不利的海战利器，背刺自己人的作用也是绝佳。

    起义军作战勇猛，所过之处清军如同土鸡瓦狗一般触之即溃，完全生不起半分抵抗的念头。

    转眼间起义军已经夺下了八座红单船，俘虏的清军更是不计其数。

    立刻有炮兵接管船上的火炮，同时喊来十几人调转炮台，将炮口对准清军大营。

    一连串密集的炮弹打到清军大营，已经无限逼近中军位置。

    此时的南大营已经彻底乱了套，底下士卒毫无抵抗的心思，各统领、参将更是有苦难言。起义军还没有攻过来就已经方寸大乱，队伍都被打散了，没人再想听指挥，兵败如山倒。

    “怎么回事？！叛军的炮弹怎么打到这里来了？”

    身处中军大营的松江知府蓝蔚雯一脸惊恐，本以为前线还能抵挡片刻，给他们足够的撤退时间。没成想江面上的战斗才只持续了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已经全面溃败。反而是他们重心防御的陆路虽然看似攻势猛烈，双方打得你来我往，但反叛军却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推进。

    这让蓝蔚雯直呼上当了！

    “知府大人不好了！江上营垒陷落！”

    这时才有人传来消息，江上营垒被起义军攻破，红单船上的大炮全被调转炮头对准中军大营，整个南营危在旦夕。

    蓝蔚雯眼前一黑，孙樊连忙上前扶住这位知府大人，李恒嵩则已经在召集亲卫准备跑路了。

    “知府大人不好了！后方的辎重营被一股叛军给烧了！”

    都这时候了哪还管得了辎重，叛军都打到家门口了，能活下命就不错了！

    “撤，快撤。”

    蓝蔚雯慌乱下令，准备带上亲卫先跑路再说。

    “知府大人这是要准备去哪啊？”

    一个玩味的声音从营帐外传来，蓝蔚雯身子一僵，惊恐的眼神看向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