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之浮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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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雨 西边晴(拾)

    她站在走廊的另一端,微笑着看离她不远处像个白白嫩嫩小粉团的小人,粉嫩的小脸蛋,大大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脸颊边有浅浅的梨涡,眉眼像极了某个人。小粉团伸着双臂摇摇晃晃的向这女子怀里扑去。

    短短的路程,小粉团走了十多步眼看就要到娘亲的怀里,女子狡黠的一笑,又往后退了退,小粉团看着明明近在眼前的娘亲又远了,刚刚的笑容垮了,嘴巴瘪了,大眼睛里蓄着泪水,脸上是大大的委屈。

    她终是心软,看不得小粉团掉眼泪,匆忙走过去把他抱进怀中细声细语的安慰着,眼里心里都是小粉团,没看见远处一个身影盯着他们看了好久。

    --题记

    站在钟离春院内的女子,乌发拢结在头顶梳成高高的凌云髻,斜插一根雕着芙蓉花的金簪,芙蓉花瓣雕刻得栩栩如生,花蕊微微颤抖,显然是刚刚女子走得急了,淡粉色对襟振袖收腰丝制罗裙宫装的裙摆有些凌乱。面露粉色,娇喘微微,眉蹙春山,眼颦秋水,神色薄怒,袅袅婷婷,光这么站着就是一副美丽的仕女图。

    女子看着敞开的门里,一对正在吃饭的男女,画面有说不出的平淡温馨,一开口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太子,人家在西苑等了你一个下午,到现在没有吃一口饭,喝一口水。我一想到太子你久久不归就坐立不安。太子你呢,你倒是在这里吃得香甜,连回去报一声平安都不曾。”

    田辟彊看着眼前神色委屈的娇弱女子,脸上露出了愧疚:“阿春,那个……无盐她这里没有侍女,我没办法通知你。练剑练得晚了,我以为你都吃了,就在这里顺便吃了。”

    “太子没回来吃饭,我们能先吃吗?可怜我担心了半天,你倒是在这里私会佳人,还会一个这么丑的丑女!”

    “阿春,我看我平时是太宠你了,无盐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是太子府的女主人,你怎么能出言不逊呢!”

    “好,太子说得真好,她是你的妻,那我算什么?当初是谁拉着我说了那么多山盟海誓,甜言蜜语。你的妻,太子你在这里过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这就走,再也不碍着太子你的眼。”女子说着,面色凄然,眼泪如珠子般不停的坠下,顺着脸颊砸进田辟彊的心。女子看着田辟彊眼神里的心疼,知道此时她转过离开,田辟彊肯定会追出来。

    果不出所料,她转身一走,田辟彊就对着钟离春说:“无盐,刚刚阿春不是有意的,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先走了。”

    钟离春看着田辟彊匆匆离开的背影,心里满足的叹了一口气,他总算叫了我的字。

    之后三天,田辟彊没有来过,钟离春想着,他是在讨好着那个女子吧。脑子里不自觉的出来了一个画面,女子面色不愉,背对着男子而坐,男子柔声细语,满脸笑容的讨好着,那般纵容着女子的骄横,那是真的很喜欢她吧。

    画面里的女子,钟离春是知道的,那是三天前跑来东苑大闹的女子,她叫夏迎春,田辟彊最喜欢的女子。太子府里那么多莺莺燕燕,只有她,可以这般无所顾忌的对着田辟彊撒娇生气。她是他最宠爱的那个女子。

    第四天,钟离春坐在亭子里喝茶的时候,田辟彊还是来了,脸色有些尴尬,或许是觉得自己如此宠爱一个女子,让钟离春看了笑话。

    钟离春看着他,笑了一下,只问一句,“三天前我教你的剑术还记得吗?先给我演示一遍我看看。”

    大抵是三天没有练,有些生疏,田辟彊的动作有几处明显停顿滞留,连贯不起来。他练了一遍,收了剑低着头不语。

    “剑术在于持之以恒,心态平和,要戒骄,戒躁,戒惰,戒卑。这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你要坚持下去。今天我们在从头练一遍基本动作。”钟离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如一潭泉水浇灭了田辟彊心头的恼火。

    日子又恢复了平常,一个教一个学,偶尔田辟彊练得不错了,还会笑着对钟离春说:“无盐,你看,不错吧。”神情得意,语气骄傲。钟离春也会对着他微笑。

    那段日子,是钟离春笑得最多的日子。

    大概这世间的好事总要多磨,田辟彊和钟离春的关系刚有一些缓和便有了变故。

    转眼到了齐威王三十三年冬,这个开明的皇帝越发觉得体力不支,大限将至。可是一想到自己的长子还不能独当一面,心里越发着急。这位智睿的老人知道自己一去,田辟彊继位一定不会立钟离春为王后,甚至会赶她出皇宫。为了可以保住齐国的霸业,齐威王做了一个决定。

    刚刚一场大雪过后,齐威王派宫中一位老嬷嬷去看望自己最为满意的儿媳妇,送去了宫中新做的点心和美酒还有一件狐裘,说是为了给钟离春驱寒保暖。

    本就是旁晚时分,钟离春留了老嬷嬷吃了饭再回,老嬷嬷倒也不推辞,不像其他传旨的宫人宣完旨,送来赏赐的物件就回。笑盈盈的坐下来,问了钟离春在太子府的一些事情,时不时给钟离春杯子里倒上酒,劝钟离春喝了。

    钟离春酒量不浅,在鬼谷时也是时不时的偷喝师傅的酒,可是今天只喝了三杯,便有些头晕,她想着或许是皇宫里的酒后劲大。老嬷嬷看着钟离春脸色发红,眼神有些迷离,便扶着她上床休息。钟离春躺在床上,越发觉得四肢无力,身体里有一股灼热燃烧着,很是难受。

    过了没有一刻钟,屋外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人数众多,但是井然有序,没有人出声,砰地一声,门被踢开了,钟离春抬起头,看见是田辟彊走了进来,满面怒容,身后门被人关上了,门外守着一群随从,都是宫里的老人。

    田辟彊走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钟离春,恶声恶气:“我还以为你和别的女人有所不同,还存过和你做个知己交心的念头,没想到你比其他争宠的女人还不如。居然跑到父王那里告状!你是想男人想疯了吗?”

    田辟彊看见钟离春不语,不知道她是喝了下了药的酒,看着她脸色绯红,眼神迷离,以为钟离春早就知道了齐威王拿太子之位威胁,要田辟彊与她圆房,当下只是羞涩期待,火气更甚。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好!我给你,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你做你的正宫,我做我的太子!此后,不要再和我有任何纠缠!”田辟彊不是没有见过为了争宠不折手段的女人,可是因为是钟离春,他心中的怒火更甚,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般发火。

    钟离春慌了,她第一次如此慌忙,“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她想起身逃跑,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到了现在你在还演戏,这是你要的,我给你,你别后悔!我们从此两清!”田辟彊右手紧紧捏住她的下巴。钟离春闭上了眼睛,忍着要倾泻而出的眼泪,她说什么,他都不信啊!

    衣衫褪尽,男子脸上没有笑容,没有喜悦,他直接覆在她都身上,眼神里满是的羞耻和恨意,他到底是有多恨她,这样粗暴,没有爱怜,是生生撕裂的疼痛。钟离春从小住在鬼谷,和身边的师兄一起长大,冬寒夏暑,哪怕是再苦再累,练功练得满身伤痕,疼狠了也没有流过一滴泪,脸上终是淡淡的微笑。这一夜,她是第一次哭出来,这样坚韧的姑娘,哪怕是哭也是隐忍的。闭着眼,泪水顺着脸颊留到枕头上,打湿了整整一片。

    一夜无眠,田辟彊终是停止了发泄,他抬头触到一片湿润,眼神中扫过钟离春的脸,眼前的女子紧咬着嘴唇,唇上渗出丝丝血迹,脸色苍白,泪水从紧闭的眼角处渗出。神色那般委屈,那般倔强。他愣愣的看了一会,心里越发心烦气躁。伸手抓起散落地下的衣服,胡乱穿在身上,转身走人。

    迟到了七年的洞房,没有红烛,没有合卺酒,没有结发礼,只留下一句,我们从此两清。

    钟离春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直到宫里来老嬷嬷进屋伸手拿走了垫在她身下的白绢,上面的血迹鲜红刺眼。老嬷嬷一脸满意的收到一个木盒里,然后帮她擦洗了身子,扶她躺下。对她恭敬的说:“恭喜夫人,我这就回宫复命,夫人好好休息。”

    行礼,转身走人。空荡的房间徒留钟离春一个人,她睁着眼,呆呆的看着床顶,心里想着,到底是哪里错了?为什么,为什么和自己想得不一样了呢?小不点,他是真的不喜欢我啊。这一夜像个梦魇一般,在钟离春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她多想忘了啊,真想当做是一场梦,于是想着睡吧,睡着了就忘了,睡醒了就不一样了。可是再醒来浑身酸痛,她连动一下手指都觉得困难,身上的印记,无不告诉她,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田辟彊眼里的恨是真的,他说的从此两清互不相欠也是真的。

    这一日,雪化,阳光被残雪映得惨白,比冬日的哪一天都要寒冷异常。钟离春叹了一口气,“今日,可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