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泊中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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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抉择1

    屋外,月亮重新挣脱了云层的桎梏,爬了出来,斜斜地挂在西边的桂花树上,月光倾泻而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微风携着桂花香,冲淡了那股子恶心的血腥味。此时已近午夜,夏末的夜晚是清凉的。长廊边的昙花忽然全部盛开,银色的月光浸染得花瓣更加洁白,轻如云朵,薄如蝉翼,随风舞动着,闪着灵异的光泽。

    “以前听母亲说,昙花盛开,是阴间的灵魂回到人间凝聚而成。你说这是他们回来了吗?”婉清看着昙花悠悠地说道。

    “刹那的美丽,一瞬间的永恒,正如逝去的他们。是的,他们回来了,会看见这一切的。”他看着那圣洁的昙花说道。

    很快,明赫把她带到一间客房,在门口处停了下来。

    “今晚你就睡这,换洗的衣服我早已让人备好。等会我让人给你送些热水来,洗漱好,早点休息。”

    “嗯,谢谢。”

    他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想问的?”婉清看出他似乎有话要说。

    他顿了几秒,略微思索了下,还是打算直说,“婉清姐,我现在已经有能力照顾你,为何你不愿意从那里出来?你说你要报恩,报恩有很多种方式,为何一定要以这种方式?再说了,你欠的人情,我也可以帮你还。”

    “明赫,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也知道你可以保护我。但是我也有我想保护的人,我想用我自己的方式。再说我这种人,那种地方不是我最合适的归宿吗?”说完,婉清已是泪眼婆娑。

    她的声音虽是温婉,但是透着执着的倔强。

    “过往那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受害者。那些禽兽不如的肮脏东西,他们终将为这些暴行付出代价。只要你愿意,你本在人间。”

    “真的,谢谢你,明赫。我已经做了决定。”

    他没有继续劝她,转身离开。

    浴室里,山泉水格外冰凉,带走了身上的汗水和血债,让他冷静不少。那挺拔如松的精瘦身材,若隐若现的强壮肌肉,再配上几条触目惊心的伤疤,尤其肺部附近的枪伤,因为打斗,刚愈合的伤口又被撕裂,还渗着血,这一切都在告诉我们,这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沐浴完后,简单包扎好伤口,他穿上素色孝服,来到书房,打开暗室,那里供奉着三个牌位。他恭敬地换上贡品,焚上香,深深地跪拜了三次,起身时,双眼已是通红,眼泪夺眶而出!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自从母亲和师傅走后,多少年了,他从未落过一滴泪。这一次他任由眼泪肆意流淌,

    这些年来,家国仇恨,从不敢忘,练武习文,从不懈怠,唯独不敢忆当年。如今,儿时外祖父慈祥的面孔、母亲的音容笑貌、师傅的谆谆教导与他们惨死时的画面交替浮现在脑海,让他多年的思念、愧疚于今日一并爆发了出来,汇聚在这泪水之中。

    许久,他说道:“母亲、师傅,而今,我已让那个残害你们的罪魁祸首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可是我却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只有对家国的迷茫。东条一郎虽已死,但日本人却仍霸占我东三省。

    师傅,你说‘阴极反阳’,难道这个国家遭受的苦难还不够多吗?何为阴极?何是反阳?

    你说三民主义是中国的希望,可是主义虽好,但如今国民政府腐败不堪,党派斗争不断,个个只看着自己的眼前利益,罔顾家国,陷人民于苦难!何以安邦救国?”

    悲愤之情稍微平息,他接着说道:“这些年,为求救国,留洋海外,学习新思想,新技术,每日练武习文,无一日敢懈怠!原以为,只要我苦读兵书,驰骋沙场,驱逐倭寇,就可国泰民安!可是我错了。就算我一人节节胜利又如何?山河已失,区区一介武夫何以扭转乾坤?!

    师傅,你说的对,中国需要的是一个新的领袖,用新的思想来唤醒这只沉睡之雄狮,让这个国家重新凝聚起来,重新屹立于东方,但这绝不是现在的国民政府。”

    他停顿思索了片刻,若有所思地说道:“师傅,也许我找到了。”

    说完,他又叩了三叩,起身来到边上的书架,书架显眼的位置放着《共产党宣言》、《阶级斗争》和《社会主义史》。他拿了一本1921年人民出版社出版,由陈望道译的《共产党宣言》,关好暗门,来到书房,又一次认真阅读起来。

    “啪嗒,啪嗒……”一楼客厅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将他从书中拉了回来。仔细一听,管家的声音,是朝书房走来的。他将书放进抽屉。

    听声音已近门前,没等管家敲门,他就喊道:“管叔,请进。“

    管家也不意外,轻轻地推门而入,略带喘息地小声说道:“李伯回来了。“

    “在哪里?”

    “我跑过来通知你的,他马上就到客厅。”

    终于回来了!明赫惊喜的同时,带着忐忑,不知结果如何,只是脸上依然平静如镜。

    明赫和管家来到了客厅,只见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男子,着一身乞丐装,形容憔悴,满脸黝黑,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来人看见明赫,扔掉拐杖,大踏步朝他走去,一把搂住,然后推开,一边上下认真打量着,一边在肩上和手臂上捏了又捏,哽咽地说道:“瘦了,瘦了!你这小子,吓死我们了。回来就听说你中枪了,昏迷了好多天,兄弟们都担心坏了,还好你福大命大。这次怎么如此不小心,下次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可不能再这样了。你要出了什么事情,叫我怎么对得起你娘。”说完,又心疼地上下端详了一遍,看着真没事,才放下手。

    又转向管家,责怪地说道:“小管啊,我们把娃交给你,你咋照顾的呢,都憔悴成啥样了?”

    管家一脸委屈地摊开手,“李大哥,明赫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一路走来,他认定的事情,谁拉回来过?”

    李伯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些悲伤来。

    只有每次故人相聚,才能在明赫脸上露出少许的少年气息。他知道不等李伯把话说完,自己是插不上话的。

    待李伯沉默时,他才一边伸开双臂,一副让李伯检查的样子,一边略带孩子气地笑着说道:“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一根头发都没少。我答应你以后会更好地照顾自己,可好?”

    见明赫这样说,李伯又阴转晴,“哎呀,这个就对了!没事多笑笑,多俊啊。你才多大,才二十五,整天老气横秋的,看着都像三十的人了。”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摆着手,十足一个老顽童的表情。

    “对,都向您学习,五十好几的人,看着像三十。”

    三人都笑了起来。

    “李伯,您吃饭了吗?”

    “哪有这半夜还没吃饭的,你不会以为我这老叫花子连个饭都讨不来吧?”一边说着,一边拍着自己的肚子。

    管叔看着这一阵嬉笑调侃,这暗夜似乎有了些温度,家才像个家,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久违的微笑。

    明赫看了眼管叔。管叔立刻心领神会,静静地退了出去,顺便关好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