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大胆!我是大胆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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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迷信

    大蒟蒻寺五进院子,每院大小佛像三座,无夜在每尊佛像前都虔诚祈求了一番,末了又捐了二十文的香油钱,这才从小沙弥手里得了一只刻满符文的木牌。她仔细收好,正要转身下山的时候,不想突然听得有人唤她。

    原来李嫂子同村里几个小媳妇儿正好也是拜完了佛,准备下山。先前她们上山之时冰碗摊子前围满了人,几人并没有看见无夜和花海,不想兜兜转转,这会儿还是碰面了。

    众人聚在一处叽叽喳喳的互相问询何时出门,路上遇到了什么趣事,都因为这意外相遇分外觉得欢喜亲近。

    无夜琢磨着青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以后她要时常出来卖冰碗,必定瞒不过贾家和村里乡亲,于是借着李嫂子发问的机会就说道,“不瞒嫂子,我今日过来可不是只为了上香,而是来做买卖的。我娘家兄弟那书院有个同窗,今夏有事全家南游,家里留下满满几冰窖的冰块白放着,于是就托我兄弟代找买家。我正巧也闲着无趣就接了这差事,打算赚点儿小钱添些胭脂衣衫。这不,今日就推了一箱子冰块到这里卖冰碗,没想到生意出奇的好。这会儿刚要收摊回去,没想到就碰到几位嫂子了。”

    李嫂子同几个小媳妇儿听得很是好奇,七嘴八舌问着,“你兄弟那同窗家里怎么存了这么多冰,一定是大户人家吧?”

    “是啊,冰块可是贵着呢,我家孩子爹去年给酒楼送菜时见过人家搬冰盆,听说要一两银子一箱呢。”

    无夜一副毫不藏私的模样,笑眯眯答着众人的话,末了仿似不经意一般又说道,“早知今日生意这么好,就多推一箱冰出来了,也能多赚几百文。以后天气越来越热,这冰碗保管卖的更多。只我和花海两人怕是忙不过来,我还头疼要去哪里找人帮忙呢?”

    几个小媳妇儿本来就很是羡慕动心,再听无夜念叨缺人帮忙,哪里还忍得住。李嫂子当先开口道,“蕊姐儿,我家田里活计都忙完了,平日也是闲着无事,你若瞧得上嫂子,这活计就算嫂子一个怎么样?”

    “是啊,是啊,我家也没活计忙,也算我一个。”

    “还有我,还有我。”其余几个小媳妇儿也是争抢着开口,生怕错过这样的好事。

    无夜心里暗笑,脸上却做出为难的模样说道,“那我一会儿就去问问平哥儿,毕竟他那同窗托付的事,我也不好随便做主。不过,多一个人帮忙就能早一日把冰块卖完,这事儿想必能成。”

    “这可太好了,蕊姐儿一定要帮我们好好说说。

    “对,我们干活儿保管不偷懒。”

    众人有了盼头,待无夜更是热情,簇拥着她去汇合了花海,然后又帮忙抬箱子、挎篮子,一直送了他们小夫妻到租赁的院子外,这才笑嘻嘻往家赶去。

    无夜目送李嫂子等人走得没了影子赶紧严严实实栓了院门,然后拉着花海坐在石桌前,扯开钱袋子哗啦啦倒了满桌儿的碎银和铜钱,仔仔细细数了起来。

    花海眼见她欢喜的嘴角直咧到耳根,不知为何眼里的笑意也是怎么都掩不住。早些年他为了打发时间经营了两间铺子,许是运气好,到得如今不说赚下家财万贯,起码也足够一辈子吃喝不愁。但除了最初赚满千两白银时兴奋过那么短短几日,以后账册上的数字在他眼里就都变得淡薄起来,再也不能让他得到一点点儿快乐。

    不想,今日这般辛苦暴晒才赚得区区几百文,却意外的让他心里满含欢喜之意。难道是因为这些铜钱得知不易,还是…因为这个同他一起辛苦努力的女子?

    花海用力摇摇头,仿似要把心里那些让他觉得陌生的感觉晃掉一般。他顺手抓起一把铜钱,憨憨嚷道,“这些是我的,买糖吃!”

    无夜怎会容许他半途捣乱,赶紧抓了他胳膊又哄又吓唬,到底把铜钱抠了回去。

    待得她终于数完,脸上早已欢喜的红光满溢。制作一箱子冰块所用的硝石粉加上半罐蜂蜜、二两芝麻全都算上只要六十文,而收入却有一两零三十七文。这般算下来净利润就是九百七十七文。当然以后正常售卖,不可能总有打赏,但即便如此,一箱子冰也能卖到六百多文,扣去成本人工,赚到五百文还是极轻松容易的。

    如此,一日不必多说,卖出十箱八箱就是四五两,一月就是一百多两!那整个夏日…

    无夜越算越是心花怒放,扭头见得花海还在一脸恼色的盯着铜钱堆,想到他今日着实出了力,于是赶忙数了二十文钱塞给他,赞道,“花海今日辛苦了,这些钱给你,买芝麻糖还是存私房都随便。”

    花海接了铜钱,脸上立刻就多云转了晴,笑嘻嘻嚷着要出去买糖吃。无夜忙了一上午,这会儿也觉肚子饿得慌,于是小手一挥,极豪爽的带着花海进城找了家食肆,要了两大碗牛肉汤,两碗粳米饭,痛痛快快吃了个饱足。

    贾婆子吃了午饭出门溜达,听说别人家里赶庙会的姑娘媳妇儿都回来了,只有自家儿子儿媳还是不见人影儿,这明摆着就是躲懒不肯早回帮她做活儿啊。

    她心里恼火,于是跑去村口大树下坐等,盘算着一会儿逮到儿媳狠狠骂上一顿,省得她以后越来越不服管束。

    可惜她这一等就等到了太阳西落,眼见漫天晚霞都要散去,无夜和花海才拎着大包小包的杂物赶回来。贾婆子跳起来就要喝骂,不想有人却比她抢先一步,窜上前拉了无夜的手就问道,“蕊姐儿,怎么样?那事儿可是成了?”

    无夜装作没有看到自家的黑脸婆婆,笑嘻嘻应着李嫂子的话,“嫂子怎么在这里等我?早知道嫂子是个急脾气,我就早些回来了。”

    李嫂子有些尴尬但也实话实说,“我也是盼着差事成了,赚点儿零钱补贴家用。”

    无夜喜她爽快不做作,就笑道,“嫂子放心,差事成了。每日巳时上工,未末收工,若是早早卖完一箱冰还可提前回家,工钱是二十文一日。”

    “真的?”李嫂子大喜过望,要知道一日不停的绣鞋垫和荷包,扣去布料针线钱,最多也才能赚到十文八文啊。这般做半日工就有两倍收入,着实是个好活计了。

    “还有,装冰块的箱子有些沉重,咱们女子推着不容易,若是你家大哥也能同你一起上工就更好了,工钱也是二十文,这样就是在城里碰到点儿小麻烦也不怕了。”无夜又抛出一个好消息,砸得李嫂子晕头转向,欢喜的扎着手憋了好半晌才嚷道,“当然能去,一定去!我这就去告诉桂枝儿她们几个!”

    无夜好笑的一把拉回她嘱咐道,“嫂子,冰块没有多少,自然也用不了太多人。若是今日见到的几位嫂子都来帮忙就足够了,你可千万别张扬的满村皆知,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也不好拒绝。”

    “哎呀,知道了,妹子你就放心吧。”李嫂子拍着胸脯保证,然后迫不及待就跑去报告喜讯了。

    贾婆子在旁边听了这么半晌也品出一些滋味来,她皱眉问道,“你们今日不是去拜福生无夜天尊赶庙会了吗,怎么听着是去卖东西了?”

    无夜笑嘻嘻上前扶了她应道,“娘,咱们有话回家说啊。”

    说完,她也不容贾婆子再开口就快步往家走。,贾老正坐在堂屋门口抽着旱烟,一见自家老婆子和儿子儿媳回来就站了起来。无夜上前行了礼,然后从篮子里寻了个大纸包双手捧上,笑道,“爹,今日庙会上有人卖烟叶,我瞧着不错就给您老买了一斤。”

    贾老听得这话就是一愣,一斤好烟叶最少要五十文,他平日都舍不得买,自家儿媳又是哪来的银钱啊?

    贾婆子冷哼一声就要开口告状,不想无夜早防着她这一招,抢先开口把她如何接了差事,又如何寻村里嫂子们一同帮忙的事情说了。

    贾老听完,好似不经意的扫了自家傻儿子一眼,见得他轻轻点头,于是就咳了两声慢悠悠开口道,“既然是平哥儿替你寻的差事,想必也错不了。左右家里如今没有活计,你和花海出去做工赚些银钱,手头儿也能宽绰些…”

    他的话还没等说完,贾婆子在一旁却是急了,高声嚷道,“他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家里活计多着呢,他们出去做工了,谁下地拔草,谁做饭洗衣?再说了,又不是分家另过,他们赚了工钱也该交给我管着啊!”

    贾老皱了眉头,低声呵斥道,“你嚷什么,田里活计不是有我嘛。再说你也不是老得走不动,洗衣做饭还做不了吗?”

    贾婆子方才听得李嫂子做帮工儿就能拿到二十文工钱,无夜怎么也算个小管事吧,工钱肯定更高,一个夏天少说也能赚回二两银子。而这些银子不但进不了自己的口袋,反倒还要她出力洗衣做饭,这亏可吃大了!

    她越想越恼恨委屈,想要撕打胳膊肘往外拐的老头子又有些胆怯,于是索性直接躺地上大哭起来,“哎呦,我的命好苦啊,倾家荡产娶了儿媳,却享不了儿媳的福啊。我活着还有什么盼头儿啊,不如死了得了…”

    贾老眼见老婆子当着儿子媳妇的面儿如此丢脸,恨得就想要上前抬腿踹几下儿。贾二姐儿在厢房里听得动静,扶着门框出来探看,一见自家娘亲要挨打,立刻踉跄着扑倒跟前,哀声求情,“爹,有话好好说啊,不要打我娘啊。”

    无夜也赶忙上前道歉,“爹快息怒,都是儿媳不懂事,惹您和娘生气了。”

    贾婆子也是怕挨揍,借着女儿和儿媳求情的功夫一骨碌就爬了起来。但是要她轻易放开到嘴的肥肉也是绝对不可能的,她抽抽噎噎的继续哭诉着,“我就是老了,想要享享儿女福,有什么错,你还要打我…”

    无夜眼见贾老头又要动手,赶忙抛出先前准备好的对策,“娘,咱们是一家人,我和花海出去做工得了工钱怎么会不管家里呢?你看,我们今日就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二斤灯油、四斤盐巴还有一块肥肉呢。”

    贾婆子抻头仔细瞧瞧花海手里的东西,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但依旧不甘心,撇嘴说道,“这才用得了几文钱啊。”

    无夜装作没有听得这话,又转向贾老说道,“爹,我和花海出门做工确实顾不上家里活计了,若不然我每日出几文工钱,在村里找个大娘来帮忙做杂事吧。这样我娘也能歇歇,我心里也好受些。”

    贾老摇头,“不成,真雇人回来做家事,还不定要被传什么闲话呢。你们就放心去忙吧,不用理会你娘。”

    贾婆子气得跳脚,这会儿也顾不得挨打了,急声说道,“不雇人也行,你们每月交银钱回来,就当雇我干活儿了。”

    贾老和贾二姐听了这话都是有些尴尬,自己做自家的活计,还要收工钱,这真是奇谈,传出去绝对要让人笑掉大牙。

    可无夜听得这话却是正中下怀,她赶忙道,“娘说的是,我和花海这一夏天怕是都要住到东家那院子里,不能常在爹娘跟前尽孝。这样吧,每月我给娘三百文补贴家用,如何?”

    “不行,三百文…”贾婆子还打算多要几百文,不想贾老眼角瞟到傻儿子脸色不好,立刻扯了老婆子喝骂道,“闭嘴,你若是再闹就一文都拿不到。”

    贾婆子吓得缩了脖子,牢牢闭了嘴巴,但两只眼珠儿却滴溜乱转琢磨着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再多抠些银钱回来。

    无夜只付出了一箱冰块的利润就换回了未来两个月的自由,心里喜不自胜,拉着花海回了厢房后,快乐的如同小蜜蜂一般哼着歌拾掇行李。

    花海许是有些累了,合眼躺在炕尾没有吭声,实际心里却盘算着若是这桩买卖经营得好,南方几城在这一个夏日里会获利多少。

    无夜藏好钱袋子,扭头瞧见花海这般摸样,还以为他睡着了。于是轻手轻脚上前替他盖了被子,末了又顺了顺他额前黑亮的发丝,这才悄悄出去准备晚饭。

    橘红色的夕阳光线透过窗缝儿,洒到花海脸上,衬得他唇角的笑意越发柔和温暖…

    老话说,发财要趁早儿,这道理人人都懂。第二日一大早儿,贾家人刚刚摆上桌子吃饭的功夫,李嫂子等人就陆续上门了,大大小小十几口把贾家的堂屋里挤得水泄不通。无夜瞧着贾婆子脸色黑得如同锅底,就赶忙告诉大家还有铁箱等物需要置办,明日请他们直接到城外小院去上工。

    众人也都有些眼色,客套两句就纷纷告辞了。无夜匆匆吃了饭,然后带着花海卷了铺盖一溜烟儿的出了村子,生怕跑的慢些又要被贾婆子刁难。

    城外小院儿虽然被主家闲置多年,但难得看门老汉是个勤快人,前后两院石砖缝隙里没长一棵杂草,就是各屋的窗棱上都没有积下多少灰尘。无夜得了两月自由,心里很是欢喜,笑嘻嘻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儿,这才出门去置办物件儿。

    铜箱自然要多订制几只,蜂蜜、芝麻也要添一些,还有木勺、陶碗等物,硝石粉更是多多益善,这般林林总总买下来,从牛氏那里“借”来的本钱还有昨日所得就花用的差不多了。

    无夜攥着仅剩的二百文钱,心疼得苦了脸,不断安慰自己说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以后一定会千百倍的赚回来。

    花海拎着大包小包走在一旁,见她如此模样眼底闪过一抹戏谑,伸手指着热气腾腾的包子摊儿,嚷道,“肚子饿,要吃包子!”

    果然,无夜的脸色立时又苦了三分。她犹豫再三还是买了十个包子、两个白馒头,末了赶紧拉着花海逃一般回了小院儿。若是再逛下去,她怕仅剩的一百多文也要花掉了。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待得无夜和花海回到小院儿安顿好用物,天色也黯了下来,城里城外渐渐喧嚣散尽,只剩了依稀犬吠之声。

    无夜把院里的石桌儿擦干净,然后拿出中午剩下的四个包子递给花海,自己则掰了冷馒头一边慢慢吃着一边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顺便畅想一下以后的好日子。

    花海淡淡扫了一眼她手里有些干硬的馒头,末了低下头大口咬着包子,眼帘半垂间挡住的是满满一汪暖意。今日的包子,比之往日鲜美许多…

    第二日一早,得了两成加急银子的铁匠铺子果然如约送来了六口铜箱,无夜带着花海忙碌着把箱子刷洗干净,待得刚刚制好冰块,李嫂子等人就已经赶到了。

    六家小夫妻外加六辆小推车,塞得小院儿满满当当。而冰碗制作很是简单,几个小媳妇儿只试了一次就上手了,甚至有一个众人喊做秋嫂子的,还别出心裁的用蜂蜜在冰屑上画了一朵花儿。

    无夜大力赞了她几句,又许下多卖冰碗还能涨工钱的承诺,直喜得众人都是眉开眼笑,摩拳擦掌等着大干一场。

    这般忙碌完,太阳也正巧爬到了半空,众人赶紧推着箱子出了院子,各自奔向先前商量好的地盘。很快,整个青县热闹繁华之处都响起了大同小异的叫卖之声,“冰碗哎,又甜又凉爽的冰碗啊!”

    庙会那日的高温似乎成了今夏酷热的预兆,自那之后,太阳就没有偷过懒儿。家家户户的女子们换了薄衫,男子们也是纸扇不离手,孩童们则穿了短裤肚兜聚在某棵树下,专心致志欺负着那些同样早早跑出来欢叫的知了。

    然而即便如此,酷热依旧折磨得众人无处躲藏,每每日头还没升到头顶,街上就难觅人影儿了。反而是各家酒楼茶楼里宾客满座,大伙儿你一句我一句说说奇闻怪谈,喝杯凉茶润润喉咙,勉强才觉好过一些,但心里依旧烦躁不已。

    于是,当李嫂子等人推着冰车走上大街,尚且没吆喝几声,车前就围满了人。这个要一碗,那个要两碗,冰块几乎是立刻就被疯抢一空了。有些人不耐烦等着别人倒出空碗,直接就拿了茶楼的碗碟来用。

    茶楼掌柜先前还有些不喜,后来眼珠儿转了转就喜笑颜开的上前问询冰块的出处。李嫂子等人不敢擅自应声,再回去取冰块的时候就说给无夜听。

    无夜大喜过望,赶紧重新嘱咐众人几句,顺势又做起了批发的生意。一箱冰块定价五百文,不占用任何人力物力却能得到与零售同等的利润,这当真是个好买卖。

    “爹,我刚接手果园,还有许多杂事要忙,另外城里那边的生意也要照管,如此早出晚归必然会打扰你和我娘歇息。所以,这一段时日我就和花海搬去果园住了,家里若是有事您就让人去果园喊我们。”

    无夜说完躬身行了个礼,然后也不等贾老应声就扭身回了厢房,三下五除二把剩下不多的行礼卷一卷扔给花海扛着就大步出了贾家。

    有那好打听闲事儿的村人正三五结伴在贾家附近晃荡,眼见无夜和花海这般走出来,就笑着上前探问,“蕊姐儿,花海,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对啊,对啊,家里不是刚买了果园吗,不摆桌儿酒席庆贺一下?”

    无夜笑嘻嘻指了指贾家院子,应道,“大爷大娘们,我家爹娘正泡茶摆点心呢,你们若是得空就进去坐坐啊。我和花海还有活计要忙,这就少陪了。”

    她说完就扯了花海穿过人群走远了,剩下众人想了想,既然贾家如此好客,她们去蹭两块点心吃,顺便打探个实信儿倒也不错。

    贾老头正担心“傻儿子”误会他纵容老婆子闹事,脸色极不好,低声吩咐小女儿回房间去歇着,然后就准备好好教训一下不听话的老婆子。

    贾婆子也是有些心虚,转而又觉得自己这般撒泼耍赖都是为了自家,于是又梗起了脖子打算同老头子好好说道说道。

    可是不等他们老两口理论,几乎整个村子的乡亲就都挤进了院子。这个拱手道恭喜,那个酸溜溜打趣两句,吵得贾家房盖儿差点儿掀了起来。

    贾婆子极好颜面,听得众人道贺虽然心里更恨无夜不肯把果园归公,但对着村人却抬头挺胸,模样极骄傲得意,难得大方的沏好了茶水又端出两盘点心待客。偶尔还要假装谦虚应付两句,“哎呀,不过一座破果园罢了,又不值多少银子!”

    赵家老太太想着自家儿子当了贾家果园的管事,以后要从贾家领工钱,于是恭维起贾婆子来极卖力气。一会夸贾婆子持家有方,一会儿又夸她年轻貌美,总之怎么恶心怎么来,直听得周围几个老太都低了头猛吃点心,不肯跟着搭话儿。

    再说无夜同花海刚走到村西,正遇到听了消息慌忙往娘家赶的贾大姐一家。贾大姐儿眼尖瞧见花海肩膀上的行礼卷儿,还以为自家老娘当真发了财,底气十足之下大发神威撵了讨人厌的弟弟和弟媳妇儿出家门。于是,她撇着嘴拦了路,嘲讽道,“哎呦,这不是威风凛凛的无家大小姐吗?这是要去哪儿啊?”

    宁老二扯着自家的儿女也是一脸笑嘻嘻模样,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在无夜身上扫来扫去,惹得无夜直犯恶心,生怕一开口就要忍不住吐出来,于是直接绕过贾大姐抬腿就走了。

    贾大姐儿气得瞪了眼睛,还要撵上去再骂两句。不想花海好似因为扛着行礼卷挡了视线,脚下一个踉跄扑到了她的背上。贾大姐儿哎呦一声又摔到了宁二身上,夫妻俩个滚作一团,双双啃了满嘴泥。

    花海嘿嘿笑了两声就算作赔礼道歉了,末了甩开大步去撵自家媳妇儿,气得贾大姐儿大声咒骂不已。

    无夜扭头把这一幕瞧在眼里,再拉着花海的手时就问道,“花海,你刚才是故意撞她替我出气的吧?”

    花海只是笑,低了头不说话。无夜心下欢喜,想也不想翘起脚尖就在他脸上亲了一记,赞道,“干得漂亮,明日奖励你一大碗红烧肉!”

    花海怔愣着摸摸脸颊,刚要开口说什么,旁边却是传来一阵孩子的笑闹声,“羞!羞!花海和媳妇儿亲嘴了!”

    无夜和花海齐齐扭头瞧得那几个躲在大柳树后的顽童,顿时都是红了脸,牵着手飞一般跑回了山上果园。留下几个孩子哈哈笑着追了好远,末了才散去各自回家。

    再说贾大姐儿赶到娘家,眼见许多村人在座,那脖子顿时拔得比院角的杨树都直,一副鼻孔朝天的骄傲模样。除了有数的几个长辈说话才肯招呼几句,剩下众人好似都不在她眼里一般。

    村里人早知道她什么德行也不愿触那个霉头,倒是宁老二被几个平日交好的狐朋狗友围住了。这个笑嘻嘻挤挤眼睛,小声道:“二哥,你岳家这是发财了!一百多两的果园说买就买了,二哥以后可要多照顾兄弟啊!”

    “就是啊,”另一个流里流气的后生也勾了宁老二的肩膀附和道,“二哥平日最仗义了,有好事怎么会忘了咱们兄弟呢。”

    宁老二听得几人这般说,心里得意的好似喝了蜂蜜一般甜。他摆手谦虚道,“兄弟几个说笑了,这果园是贾家的产业,同我可没啥干系啊。”

    先前说话那后生翻了翻了眼睛,装作生气模样说道,“二哥不愿意提携兄弟就明说,还找什么借口啊。这十里八村谁不知道贾家就一个傻儿子,哪是掌管家业的料啊。贾家就是置下万亩良田,最后不是还要依仗二哥打理?”

    这话可是说到宁老二心里去了,他平日最是厌烦下地做活儿,总是盼着有一日当个穿着绸缎长衫呼喝众多奴仆的地主。如今这愿望眼见就要达成了,他怎会不欢喜?一迭声的答应众人,若他富贵,必不相忘。

    贾老坐在主位上把自家老婆子和大女儿夫妻的丑态瞧在眼里,真是怒其不争又哀叹自己不幸。蕊姐儿那丫头的脾气他早摸清楚了,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得了人家一个必定还俩的性情。若是他们一家子待她好些,她将来不论赚了多少银钱,必定都少不了他们一份儿。但若是她自觉受到逼迫压榨,那她哪怕暂时妥协了,以后必定也会讨还回去。到时候,贾家怕是更没有安宁日子过了。

    贾老越想越生气,实在忍耐不住一巴掌拍在桌上就站了起来,怒声说道,“诸位乡邻,那果园是蕊姐儿…”

    贾婆子正同几个老太吹嘘秋日时果园会有多少进项,一见自家老头子这般就猜得他要露馅儿,于是飞扑到跟前,一把就捂住了他的嘴。

    贾老恼得狠狠推了她一把,贾婆子顺势就“摔”到了地上,双眼紧闭,一副昏迷过去的架势。

    贾大姐儿不明真相,还以为老爹真把老娘打晕了,窜到跟前就抱着老娘哭号起来,“娘啊,你可不能死啊,咱家刚发了财,你还没多享几年福呢。你要是死了,我爹讨了小老婆啊,那咱家的银子可都便宜狐狸精了。”

    贾老本来还有些担心真把老婆子摔坏了,但听得自家女儿这几句话气得差点儿歪了鼻子,恨恨一甩袖子扔下满院子的乡亲就躲出去了。

    贾婆子躺在地上偷眼瞄着老头子,见他没再说话就走掉了,心里长出一口气,然后迅速睁开了眼睛。她是宁可身在粪坑,脸上也要贴金的脾气,若让全村人知道果园是儿媳买的,同她贾家没有半文钱关系,大伙儿还不定在背后怎么议论呢,那她还有什么脸面抬头做人?

    贾大姐儿扶了老娘坐起,宁老二也凑到跟前嘘寒问暖,若是不熟悉的人还真把他们当成难得的孝女孝婿了。贾婆子生怕村人猜出内情,捂着脑袋一会儿嚷着说晕,一会儿又改了疼,哎呦声不断。

    众多乡邻一见贾家人如此模样,虽然还是心里痒痒着想要多打探两句,但到底也觉失礼,于是纷纷讪笑着告辞离去。

    贾婆子一等宁老二送完客关上大门,立刻就跳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抱怨道,“这些老不死的,上门道贺也不拿点贺礼,反倒把我的点心吃个精光。还有你爹那头倔驴,好好的金粉不愿往脸上刷,非要抹灰才高兴,真是气死我了!”

    贾大姐儿这会儿也听出点儿滋味来了,她伸手捏了盘子里剩下的一小搓儿点心渣子扔到嘴里,一边吧唧吧唧吃得香甜一边问道,“娘,你和我爹在哪儿发的大财?一百多两银子买几倾肥田多好,怎么偏偏买了个破果园子啊?”

    贾婆子眼见两个外孙要冲去屋里翻点心,赶忙伸手关了小门儿,这才撇嘴咒骂道,“都是无家那狐狸精不知道在哪儿淘弄的银子,先骗我和你爹说要置办嫁妆,我以为没几两银子就答应了,结果今日才知道居然有一百多两。早知道这么多,我就是打折她的腿也要把银子抢来啊。”

    贾大姐儿同宁老二对视一眼都是有些惊奇和失望,宁老二干咳一声撺掇道,“娘,蕊姐儿是咱家儿媳妇,她的嫁妆不也是咱们贾家的吗?到秋时果园有了进项,你再把银子收到手里也是一样啊。”

    贾婆子一听更是恼恨,拽起衣袖一边磕打着空空的点心碟子一边说道,“你爹那个死脑筋,说儿媳的嫁妆不许我碰,我拼着挨揍大闹一场才要回两成进项,还有二姐儿将来出嫁,那狐狸精会给置办嫁妆。”

    贾大姐儿听得两眼放光,追问道,“娘,那我呢,小狐狸精说没说分我家多少银子?”

    贾婆子有些心虚的低了头,敷衍道,“你都嫁出去了,这事儿不好说啊。等到秋时我再找她商量吧。”

    贾大姐失望之极,眼见就要跳脚大骂,不想宁老二却是冲着她猛使眼色,她只得压了火气,借口家里还有活计扯着孩子就出了门。

    夫妻两个一出了院门,贾大姐就忍耐不住问道,“你方才为啥不让我发火,凭啥家里人都有好处,就我半文钱也捞不到啊。”

    宁老二扭头瞧瞧左右无人,这才凑近自家媳妇儿小声说道,“你这笨婆娘,早上苞谷粥喝多了糊住心窍了吧!你也不想想,你爹你娘都老了,二姐儿身子不好,能不能活到出嫁都不好说。花海又是个傻子,那小狐狸精就是置办再多田产总要有人帮忙打理吧。咱们先把她笼络住了,过几年再过继一个儿子到花海名下,到时候这些产业…哈哈!”

    宁老二越想越觉自己的主意绝妙,说到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贾大姐儿也是听得满眼放光儿,一巴掌拍在自家男人身后赞道,“孩子他爹,你真是太聪明了。走,回家!今晚给你杀鸡炖肉!”

    宁老二得意的背着双手,高抬了下巴极不屑的应道,“不是我说,你真是跟你娘学得越来越抠门了,一只鸡算什么!以后老子要大碗吃肉大碗喝酒,再娶十个八个漂亮娘们…”

    他一时太过欢喜居然把心底最深的盼望也说了出来,贾大姐儿哪听得了这个,伸手掐了他的耳朵就扭了三圈儿,“宁老二,你居然还存了这心思,看我不掐死你!”

    “哎呦,疼啊,疼!我是说着玩儿的啊!”宁老二疼得嗷嗷叫,被大发雌威的贾大姐儿扯回了自家,不必说,炖鸡改成了竹笋炒肉丝。

    不提贾家众人的各自心思,只说无夜和花海借此机会是彻底搬出了贾家,直接住到了山顶的茅舍。

    宁老爷出身富贵,又喜好风雅,小小茅舍里木器用物可谓一应俱全。当日接收时无夜未曾仔细查看,今日认真瞧瞧才发现就连炕上的小木几都是鸡翅木雕了古朴云纹的,更别提那窗下的木榻、炕尾的躺柜儿还有墙角的多宝格等物有多精致了。

    她粗略算了算,只这些木器就值十几两银子了,这倒是真应该承了宁老爷的人情,说不得以后要找机会还上一还。

    花海扔下行李就嚷着肚子饿,无夜抬头瞧瞧已经升到天空正中的太阳,也觉肚子咕咕乱叫。她走进茅舍一侧充作灶间的耳房转了一圈儿,虽然锅碗瓢盆俱全但米缸面袋却是空空。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就是厨艺再高超也要有食材啊。不必说,午饭要去城外小院儿解决了。正巧制冰的生意还要交代一下,以后有果园牵着心思,那里必定要去得少了,各项事宜还是要托付给可靠之人的。

    小夫妻俩饥肠辘辘赶到小院儿的时候,如幻正一手举着馒头一手握着书本坐在树荫下,许是读书读得入了迷,馒头已是被风吹得干硬都没有发现。

    花海上前抢过馒头就咬了一口,惊得如幻从书香世界回过神来,见此赶忙给他倒了一碗茶水,末了才笑着问道,“姐,你和姐夫怎么顶着大太阳赶回来了?左右这边也没有急事,晚上消了热气再走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