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门总舵主打穿清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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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陆阿采

    这一天,洪顺堂堂主陈开和军师陈满堂来了周家舫船上拜会他。

    双方落座后,陈满堂便道:“道爷好手段!”

    李春初呵呵一笑道:“贫道有什么手段,不过是耍弄了几手功夫而已,哪有什么手段?”

    陈满堂道:“道爷击败强敌固然是神功盖世,那收拢人心,拉人马的本事更是让兄弟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只是陈享的本事,他鸿胜馆与官府打过交道,他自己武功也是高强得很,被佛山镇的绅民许为团练总教头也是理所应当。更何况他拿着官府的钱来训练我洪门的子弟,确实是极为聪明的方式。”

    “不错不错,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草秆一石,当吾二十石。”陈满堂摇着手里的白纸扇道:“只是这人马原是我洪顺堂红棍口拨出去的兄弟所起,更何况道爷是来广东督阵的监军,贵重之体,哪里有亲身犯险的道理?以兄弟我的看法,不妨让我洪顺堂的其他几位口部的香主前来相助,免得道爷劳烦那些琐碎事体!”

    李春初仰天大笑道:“满堂兄弟,这话就不必说了。贫道答应过你,操练好这二百弟兄届时去杀了叶名琛这老贼,自然是大家一起努力,勤练本领。如今也差不多上了手,倒再换兄弟来,他又不懂贫道操练之法,岂不是浪费时间,重新来过?却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道爷明鉴,我们洪顺堂派人过来是分担道爷的琐碎事务,哪里会将道爷的心血推倒重来的道理!”陈满堂赶忙解释。

    “贫道这里有许多各地来的,和离散了的护剑堂的兄弟,知道陈达亭武功高强,义气深重,就都来他的麾下讨个事情,现在齐聚在陈达亭手上,编入团练之中,能帮他手的人也自不少,怕是洪顺堂的兄弟过来了,不熟悉情况和人情,反为不美。”

    “道爷是护剑堂主,一句话顶得上我等说破嘴皮。陈达亭三千雄兵自然是我洪门的精锐所在,只要道爷发话,哪有不听的道理!”

    “哪里哪里!”李春初笑着摇头道。“贫道哪里能有这等本事,有时候说上一万句话,能有半句别人肯听就是不错了!”

    “道爷——”陈满堂还自要说,李春初摆了摆手继续道:“贫道奉总舵主钧命,出四川,奔广州,陈堂主日理万机,事务繁忙,与满堂兄弟倾谈,也难得投契。只是一样,贫道并不掌握着这三千人马,尽是陈达亭一手操办,贫道虽是堂主,却也不便去插手达亭该管的事务。达亭本领不下于贫道,贫道在这些事体上面也是坐享其成而已!”

    李春初不仅会打太极拳,这谈话里太极推手也是同样炉火纯青。

    掌管洪兵的团练总教头是陈享,鸿胜馆自己拉起来的人,要交也是他愿意,自己只能说说而已,指挥不了。

    陈开和陈满堂也没有办法。

    毕竟,除了李文茂的二百人以外都是陈享拉出来的人马,洪顺堂也跟护剑堂广东分堂没有什么直接隶属关系。如今李春初从忠义总堂出来广东都指挥不了洪顺堂,那么什么时候轮到洪顺堂指挥护剑堂的下属分堂了?

    何况陈享在官面上虽然只是一个佛山团练总局总教头,但面子人脉却还在按察使司衙门书吏的陈满堂之上。

    而且洪顺堂最能打的李文茂还是李春初传了武功的不记名弟子,陈开虽说武功不弱,但究竟还是要依靠李文茂带的红船子弟在陆地上跟清兵开兵见仗。

    陈开是个爽快人,并不计较这些,只是说只要您老让这支兵马能够灭了叶名琛,夺占广州城,什么都好说!陈满堂虽然很想拿到这支三千人的“精锐”,可是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这支洪兵里,针插不进水泼不入上下都是护剑堂的人统管着,就是个听调不听宣的架势,不比洪顺堂本身的各个堂口那般听话。

    陈满堂有些后悔自己对总堂的态度,有点小看了!

    李春初倒是不计较这个,只是自己拉起来的人马可不敢随便交到洪顺堂手里,这些人缺少指挥大军的能力,未来如果不能得到其他势力的帮助,也终究会败在清廷的手里。自己这三千人马就是未来洪门直属的反抗清廷的种子,若是到时候被瞎指挥断送了去,那才是得不偿失!

    送走了陈开和陈满堂二人后,周道民也来向李春初辞行。

    他要回去桐城过年,然后筹备和十三行二十家放洋的事宜。

    李春初也不阻拦,嘱咐周道民快去快回,三四月就放洋出海,因为五月就要起事,在这之前出去稳妥。

    周道民领了命,留下周家舫船和十个家生子仆役丫鬟给李春初随身打理伺候,就带着一干人等和商货银子回了安徽。

    李春初除了看看洪兵训练,跟苏黑虎、梁坤他们演练一下武功,再就是去帮伍崇曜改了改园子的风水之外,日子却还过得平静。

    这一日,已经过了腊八,有下人过来回禀,说前些时日来过的老头儿陆阿采来叩见真人。

    李春初忙吩咐让陆阿采上船来。

    不多时,见陆阿采穿了一身干净衣服,虽然还是旧衣服,却不是补丁打补丁,显然是拿出了最好的衣服过来,带了个少年,神色拘谨,手里提着一大筐新鲜的水果蔬菜。

    李春初让下人上了茶,便屏退左右问道:“陆师傅,你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

    陆阿采陪着小心道:“小人去了番禺县,帮那村里的土著与邻村客家争夺田地,打了一回,收了三十两银子,吃了几日酒肉。回到广州,又收了这么个小徒弟。”

    李春初看向那个少年,见那少年一张四方国字脸,浓眉大眼,高鼻阔口,却颇有风霜之色,身材只是中等,却也颇为精壮结实,身穿土黄色旧绵袍,却还整洁。

    那少年见李春初看他,走上前来,抱拳躬身道:“弟子南海黄麒英拜见道长!”

    李春初看了看,便笑道:“陆师傅可是收了来做关门弟子的?”

    陆阿采道:“道长说得极是,这孩子那天在广州将军府门口撂地卖艺,小人从那里经过,见他的拳法虽然不是明师指点的,但有着天赋上佳,就过去指点了两手,这孩子就拜了我为师,我呢,也觉得老来有个传承这点微末技能的孩子,也不负我学的几手庄稼把式。”

    李春初摇头道:“你这两下如果还是庄稼把式,那至善禅师又如何能够瞑目九泉!”

    陆阿采一惊抬头看向李春初,李春初却是没有了刚才温文的笑意继续说:“少林正宗绝技你学得不少,又是少林十虎,与洪熙官、方世玉齐名的师兄弟,不敢人前表露也自罢了,将少林绝技说成是庄稼把式,却是不该!你觉得是不是啊?黄喜才——”

    陆阿采脸色变了变,却是依旧以一种卑微的神色道:“小人听不明白!”

    李春初道:“那要不要让黄华宝、梁二娣来跟你说?”

    这下陆阿采的脸色才真的变了。

    李春初道:“少林弟子,没了别的都不打紧,连一身武人的傲骨都没有了,岂非是耻辱?你的拳法多变掩饰得很好,别人看不出你的路数来,我本师玄照,哪里会看不出来家数是什么?陆师兄,莫要在我面前作伪了!”

    陆阿采脸色变幻了一阵,慢慢地挺直了腰杆,整个人也仿佛变了一个人,变得高大雄壮,甚至连脸型都从一张干巴枯瘦的脸变成一张虽然还是瘦,却是充满了精悍勇猛神气的脸。

    陆阿采望着李春初道:“不错,我就是少林十虎的‘花拳’黄喜才!道长究竟是何等样人?可以看破我的来历?”

    李春初道:“我若看不破你的来历,陆师兄,你觉得我就那么急公好义地把你从牢里面给捞出来?我若不是少林弟子,又怎么会一眼看穿你的武功家数?”

    陆阿采道:“你是玄照师叔的门下,你是西南地方人?”

    “不错!”

    “好,要我认自己的师门,却要先请道长赐教一下。”

    说罢,陆阿采走到大厅的正中,沉腰扎马,摆了个南拳里最常见的起手式,手朝前一伸,道:“请赐教!”

    李春初缓步上前道:“陆师兄,你浪迹江湖这么多年,真是把一身的意气都消磨了干净,这个时候你还跟我来这个!也罢!我就陪师兄走十招,十招之后打不赢师兄,我赔礼认错,十招之内,我若赢了师兄,就请师兄回归少林门下。”

    他也不等陆阿采答话,暴喝一声,似是青天白日猛然响起一个霹雳也似,左手柳叶掌向前撩起,腕部横屈,掌心朝前下方,力达掌边,也不待陆阿采招架,身体略向左转,右腿随势向前一大步,左脚跟顺势内旋,两腿随之屈膝半蹲成马步;右拳由腰间向上弧型出手撞拳,拳面朝上,高与眼平,拳心朝内,力达拳面;左掌同时内收,屈肘以掌指根部拍按右肘窝处,掌心朝下,左臂屈肘横置胸前。

    “大金刚拳!”陆阿采眼中爆发出异彩。

    “师兄如何招架?”

    陆阿采飞快地道:“闯少林三十三路善恶分明把手扬,穿花左右换弓裆。”

    “好,再看这招。”李春初左脚立即向右脚后方插步成背步,闪身左侧,同时用右小臂由自己的左小臂外侧向上洗去,紧接着,右脚迅速向右后方退一步,同时用右拳猛击去左侧虚空处。

    “三十六绝手之洗手炮!”陆阿采惊呼一声,身子不停地颤抖了起来,两眼之中已然迸溅出泪花出来。

    “师兄如何?”

    “朝阳拳之挤手炮可敌。”

    “金石捶之黑虎钻心捶反打右肋。”

    “罗汉十八手之右转双推掌,不,这样不行,应该是拦手跨步束身反用!不对不对,这样你就可以用五战拳的左挑右劈,那如果是这样的话,……”陆阿采已经开始沉吟起来。

    他站在那里苦思冥想了好一阵才道:“只能是拦手跨步束身反用后退。”

    李春初道:“我若以鸳鸯腿追打呢?”

    “拗步挑打防守反击!”

    “我转金刚六十四绝腿凤凰展翅踢你腋下。”

    “我,我,我,只能退一步。”陆阿采摇头道。

    “毒蛇串腿。”

    陆阿采瞑目想了半天道,“不能,你转不了。”

    李春初微笑着突然出腿鸳鸯腿,带着凌厉的劲风扑去,陆阿采立刻摆出拗步挑打的守势,李春初展右臂向外格挡,同时以右脚猛力弹踢陆阿采的左腋窝下,陆阿采脚下如风,滑步后退,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可谓身法如电。

    李春初脚下一蹬扑将出去,左拳虚击,腰胯一动,右脚像弹簧迸出直踢向陆阿采肚脐眼处。陆阿采大惊失色,这一腿究竟是怎样踢出他都看不明白。他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形,手向下拨去。

    他的手刚刚触到李春初的腿还没来得及发力,李春初的腿已经收了回去。

    陆阿采低头看时,自己的衣服上已是有一个清晰的脚印痕了。

    陆阿采摇摇头道:“老了,老了!”

    李春初道:“虎老雄心在!”

    陆阿采猛然俯身在地,却是老泪纵横,道:“师父故去多年,洪熙官、方世玉、童千斤、胡惠乾都已经死了,死了很久了!可是我还活着,我为什么还要在这个世上活着呀!”

    李春初盘膝坐在地上,也不扶他,只有懵懵懂懂的黄麒英扶着陆阿采不住地喊:“师父,师父,师父。”

    陆阿采的眼泪洇湿了他的衣襟。他抽噎着道:“我活着没有了骨气,我活着没有了希望,我活着没有了自己呀!那么多兄弟死了,方世玉、方美玉、方孝玉,他们三兄弟何等英武,就那么一个个地死在清廷的高手手里!洪熙官何等机智何等英雄,还不是遁逃避世,最后居然被一个小女娃子打死,白活了九十三岁也不能替九莲山的弟兄们报仇雪恨。”

    “你把我找出来,我就会不停地想不停地想我的师兄弟们,就会不停地痛,不停地痛啊!”

    “我真想就此死了才好,什么少林十虎,我只要我的师父,我的师兄弟们的性命啊!我多少次都被那场大火,那次厮杀从梦里惊醒,每次惊醒我都会恨得想滴血,想发疯!”

    “李道爷,李师弟,你是有大能为的人,你,你,你要替少林报仇呀!”

    李春初冷冷地道:“陆师兄,哭是哭不死仇人的,拿起你的刀,举起你拳头,才能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