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逍遥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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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顽石

    “慕姓,即从此以后,你便是我木族之未来!”

    “单名飞字嘛,则是爷爷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够挣脱世间牢笼,一飞冲天,为你所珍重之人带来光明...”

    “我希望,以后无论怎样,你都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总有那么一天,你会成为你所向往的那样…”

    石头在睡梦之中看到,老人还是那般平静,唯独那双浑浊的眼眸里,却像是泛着希冀的光芒。

    仿佛,他正凝视着的,不仅仅是自己养大的孙子,更是所有的希望。

    只是转眼间,虚幻的画面再次混乱起来,石头再也找不到半点,关于他爷爷的事情了。

    “爷爷,爷爷...”

    “石头会的,一定会听你的话...”

    “不管要用多久,也不管有多难,石头都会找到你们的…”

    在朦胧中,在意识混淆之间,石头梦呓一般回应着,这一切的异变。

    他终究还是睡着了,就如同死人一般。

    怀里还紧紧抱着那根拐杖,始终倒在茅屋的地上,转眼便是一天一夜。

    当他再次醒来之后,却已然变成了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空洞的双眼,麻木的身体,半倚半靠在门槛上,痴痴地望着天空,一动不动。

    好像在一夜之间,他脑袋里所有记忆,忽然被彻底抹除,再也不知他自己是谁,身在何处,将要何往。

    时节早已过了仲秋,草木叶落也已近半。

    枯枝满地的小院里,散发着一种衰败的气息,伴着门口一个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尽显一片死寂。

    不知何时,阴沉的天空中,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秋雨带着寒冷的风,不断吹打着小院里的一草一木,也将石头凌乱的衣衫尽皆打湿。

    天色,在缠绵如线的雨丝之中,再一次逐渐变暗,最后只剩远处的山脊,宛如一道道波浪。

    石头却始终靠在门槛那里,像极了一块即将腐烂的枯木。

    冰凉的雨水,从茅草上滴滴落下,不断灌进了他的头发和衣领里。

    可他依旧没有半点直觉,就像雨中荒草一般,任其风吹雨打。

    黑夜又在转眼之间,吞噬了这方天地,也将整座小院,再次掩没遮盖。

    在这片厚重的漆黑之下,一个呆傻的少年,睁着无神的双眸,雕塑似得盯着虚空,仿佛要将天幕看穿。

    一夜的时间,似乎很长很大,却又似乎极其短暂,仿佛眨眼之间。

    泥塑木雕似的石头,究竟如何度过了这一夜,从来无人知晓。

    直到许多天之后,村里才有人传出了,他已疯癫的事情。

    大家似乎也才知道,曾经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如今已然没救了。

    只是,对于石头疯癫之事,村里的人除了惋惜与同情之外,再也没有了一点儿额外的关注。

    没有人去探究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少年变成了现在这样,也没有人再去谈论,他的过去与未来。

    似乎所有的人都觉得,这个结果是迟早的事情。

    总之,自那天之后,这个原始而朴素的村子里,便多了一位旷世闲人。

    每日清晨的时候,他便出现在山峰之下,瀑布旁的石亭中,呆呆地眺望着远方许久。

    黄昏之际,他又会蹒跚到一个废旧的院落里,在那里或是坐,或是站,直到明月升起,才会消失无踪。

    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何时出现,何时消失,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只是这样的事情,自开始后便日日如此,夜夜如此,从无半点例外。

    起初,村里的人还都有些怕他,小孩子们也都绕着走。

    背地里,也有人说他是一个中邪之人,一个被下了诅咒的人。

    可是随着时间不断的推移,大家渐渐地习惯了他的存在,也习惯他的古怪。

    与此同时,再也没人去谈论他的事迹,只是将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诡异的是,小院里的老人,也是在石头下山的那个晚上消失的,可村里的人却好像没有丝毫知觉。

    更奇怪的是,对于老人的失踪,整个村子里,没有一个人有半点余的关心,

    只像是,从来不曾有过那样的一个人。

    仿佛,在这个平静而安宁的小山村里,从来没人在意过石头与老人。

    他们始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永远过着平淡朴实的日子。

    不过,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地,有些事情开始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也不知是从哪一天起,总会有人在石亭之中,或在败落的小院里,投放一些食物。

    正是因此,石头即便已经疯癫,却也知道饥饿,所以一直不曾饿死。

    他就像是一个孤魂野鬼一样,整天在这个并不大的村子里,飘来荡去。

    从不理别人,也从没有人理,就如山间野花野果,任其花开花谢,任其自生自灭。

    时光轮转,冬去春来,转眼间一年过去,村里的孩子们又增长了一岁,也包括痴痴傻傻的石头。

    他的个头已长高了许多,身体却变得消瘦无比,修长的身形似竹竿一般,顶着几片烂布,整日在村里四游荡。

    他的头发也长了许多,总是凌乱地披散着,将苍白而污浊的脸,遮掩住了大半。

    所谓人长衣缩,马瘦毛长!

    他身上的那件麻布衫,如今早已破烂不堪,连脚踝都裸露在外面,脏兮兮的,像个小叫花子。

    除了破烂,他身上又多了几块颜色各异的烂布,也不知是谁的慈悲和舍与。

    至于他脚下的鞋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双宽大的的黑脚,带着他自由地出没在山野四处。

    一年的时间,在这个缓慢而原始的小村落里,看不出一丁点儿变化。

    岁月,只是让老人们更加苍老,让孩子们更加活波。

    而男人们,依旧是日夜劳作,女人们却又添了几个儿女。

    山依旧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也绿过了春芽,黄过了秋枝,曾繁华过了几度,如今又落寞了几分。

    唯有巨峰之下的苍松,又枯了一棵;瀑布旁的翠竹,又倒了几片;还有那孤寂的石亭之中,又平添了许多青苔。

    冬去春来,时光荏苒,曾经艳丽过的夏花,也随着秋雨,泛溪而逝。

    轮回往复,四季更迭,如今却又是,天凉好个秋。

    秋风里,片片黄叶飒飒飞舞,金黄如骄阳烈火。

    半山腰间的小院,还是那个落寞的茅草小院。

    只是,如今比之去年却更加败落了,满地枯枝烂叶,堆成了虫巢蚁穴,也变成了寒鸦野兽的天堂。

    那颗曾苍劲盎然的古树,现也不复往昔盛况,枝希叶零,光秃秃的,只剩下了一窝鸦雀旧巢。

    不知何时,石头却忽然出现在了这个院里。

    也不知何时,他又寻出了一把木剑。

    木剑漆黑如墨,乌芒森森,此时沾满了残枝败叶,如同枯枝一般,躺在石桌上一动不动。

    石头靠在石桌的旁边,茫然地低着头,雕塑般盯着木剑,迟迟愣在其中。

    凌乱的长发,早已遮住了他的整张脸,看不出还有多少表情。

    他始终呆呆地看着木剑,仿佛木剑的身上,有他看不完的故事。

    天色堪堪向晚,夕阳早已落山

    就连虫鸟也已归巢,寂静中却只有他一个人,一动不动盯着木剑发愣。

    也许,他就是一块顽石,不管风雨吹打,也不在意白天黑夜,就那样木木然坐着,似枯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