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诤从死去的火箭队队员身上扒下两件制服，将其中一件丢给风度哥：“穿上！一会到了火箭队的基地里，招子放亮点，注意我的手势！”

    他比划出两个手势：“拇指和食指轻捻的，说假话，就说我们都是火箭队的成员。食指和中指伸直的，说实话。听明白没有？”

    风度哥点了点头：“老陆，你说这是什么情况？”

    “不清楚，”路诤说：“但国土防卫省和安全搜查省的人正面冲突，双方都有死伤，显然是联盟上层的人在内斗。我也不知道哪方在捣鬼，也许两方都有鬼。等大人物们勾兑完毕，事情总要有个交代，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猫着，到时候再找负责收尾的一方投降了事。”

    两人换上了火箭队的制服，样子和普通的火箭的新手玩家差不多，灰色的外套，上面印着个红色的R字。

    火箭队基地的出口隐藏在一片平坦的草地上，外观看上去像是一间废弃的仓库。现在仓库的门开了，厚实的铁皮卷帘门打开，才发现内有乾坤，一条笔直的倾斜水泥路直通地底，像是地下车库的出入口。

    路诤和风度哥迟疑了片刻，压低帽檐，走进门户大开的火箭队基地中。他们做贼心虚，像是两个从战场上开小差的逃兵。

    火箭队的基地果然像个地下车库，一条大概六七米宽的双车道大概以15度左右的斜率倾斜着通往极深的地下。两人走了上百米，道路逐渐变得平整起来，风度哥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是一个个金属管道，像是通风管道。排气扇似乎还在运转，发出呼呼的声音。

    这里大概已经距离地面出口很远了，火箭队的电力系统没有彻底瘫痪，头顶照明的白炽灯还在运转，但数量不多，四周依然显得很昏暗。这种感觉像是走在一条狭长的地铁井里。

    风度哥嘟哝着说：“老陆，我感觉这里应该安全了吧？要不要就在这里等着事件结束？”

    路诤刷着论坛，头也不回道：“这里安全个屁！这事儿处处透露着古怪，要停你停。”

    “难道你看出了什么门道？军师桑，还不速速给本王说来听听？”

    没有身后穷追不舍的火箭队，枪弹火炮的声音也远去了，路诤虽然心里依旧不安，但紧张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现在他有点心情和闲暇跟风度哥聊聊。

    路诤说：“你看到动用机枪导弹的武装直升机上的涂装没有？KDM，国土防卫部的缩写，他们是联盟军方的人。而一开始追捕火箭队玩家的人穿着蓝色制服，上面的字母是SPS，安全搜查部的缩写，属于警备部门。后者追捕火箭队属于他们的职责范畴，但国土防卫部的人介入，却不合情理。”

    “更加不合情理的是，国土防卫部竟然不顾友方的死活，动用机枪、导弹进行杀伤，造成了不止一个搜查官的死亡。这种行径已经完全超脱了职务倾轧、部门矛盾的范畴，已经无限接近于内战了。如果不是国土防卫部的人被恐怖分子渗透策反了，那他们的目的可以称得上惊悚了。”

    风度哥想到了一个词：“政变？”

    路诤没有轻易反驳他，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道：“有可能，但概率不大。如果有大佬调用武装力量进行军事政变，他们的目标应该是石英高原，而不是火箭队的基地。”

    “你看这里的布局，这么狭长的隧道，这里显然不是火箭队基地的主体，而是一个安全出口。之前玩家从这里逃出来，显然是火箭队的基地被攻陷了。骑山地摩托的搜查官紧随其后，但在玩家没有反抗的情况下，并没有轻易动用致命武力，到开阔地后他们使用比雕进行空中压制，而后搜查藏匿于其中的真正目标，这基本符合搜查官的行事特征。”

    “但国土防卫部的行事就完全不可理喻了，他们直接动用致命武力，而且是最高规格的致命武力，显然不是为了控制住局势，而是屠杀。军事是政治的延续，而政治是妥协的艺术。军事手段一旦被动用，意味着双方的矛盾到达了不可调和的程度，必须进行肉体消灭才能解决矛盾。”

    “背后的人显然不希望安全搜查部成功完成这次任务，我猜搜查官攻陷火箭队基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也是仓促应对，所以手段相当过激。而能调动国土防卫部的军事力量的人，必然是联盟高层，而且是相当高的高层。”

    “所以，是联盟高层和火箭队朋友交易的事儿不想曝光出去？”风度哥听完啧啧称奇：“神仙打架呀！感觉这个游戏的玩法相当多元，你说我现在放弃做宝可梦训练家，转头去考公，走高层路线，直接转型成SLG(经营策略)或者RTS（即时战略），还来不来得及？”

    “我觉得SLG和RTS都不太适合你，要不你还是去玩GALGAME（美少女恋爱）吧。”

    “这话从何说起？”风度哥有点惊讶：“难道精灵宝可梦还有恋爱元素?”

    路诤翻了个白眼：“等到了常磐市，你可以去牛郎俱乐部里出道，说不定混着混着被哪个联盟高官的女儿、媳妇或者妈妈看中，直接作为男宠飞黄腾达了呢。”

    “高官的女儿还成，但是高官的媳妇和妈妈还是算了。”风度哥说。

    路诤想到了什么，“哎，你还记不记得季沐霖老师？她的身世词条有古怪，貌似就是你觊觎已久的高官女儿，颜值还相当能打。你看，你完全不用舍近求远，攻略她，软磨硬泡、花前月下、曲意逢迎、阴阳交泰、膝下承欢、予取予求……实在不行你还可以从小姨子那里下手。”

    “好了好了，我放弃联盟高官的女儿还不行么！”风度哥想起季沐霖和四季雨姐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咱们还是聊点别的。”

    “不喜欢高官女儿？难不成你喜欢的其实是高官的儿子，又或者直接向高官本人下手？”路诤上下打量了一下风度哥的身段：“恕我直言，你现在吃糖恐怕已经晚了，况且就算你本人可以放弃节操，但不代表高官也好这口，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和亡灵战神一样啊。”

    风度哥捂脸：“咱们能不能先跳过这个话题？”

    聊了几句，话题说着说着就有点跑偏，没什么营养，不过用来放松心情打发时间倒还凑合。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一个岔路口，左中右各有三个路口，不知通往何处。

    风度哥站在路口处，分别向里张望，但隧道很深，一眼望不到尽头。

    风度哥说：“老陆，你看我们应该进哪条？”

    路诤也有点犯难，他一周目的时候并不是火箭队阵营的，对火箭队基地的内部构造不能说是一无所知但也是所知甚少。

    这里有三条岔路，从直觉上说，应该只有一条是通往火箭队基地的，另外两条通往哪里就很难说了，说不定是希鲁夫公司的地下仓库，或者是坂木老大的私人别墅。要是他们一不小心撞见了坂木老大的秘密……嘿嘿，坂木老大，你也不想你喜欢猫娘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吧？

    风度哥想了想，说：“火箭队玩家就是从里面出来的，他们应该知道走哪条路，我们要不要上网发个求助贴？”

    路诤说：“好你个小机灵鬼，隔壁老王深夜寝取被反锁在卧室向户主电话求助是吧？”

    风度哥摊手：“那你说怎么办？随便挑一个？”

    路诤沉吟：“实在不行……还是向户主求助吧，不过要写得隐晦一点。”

    两人还在商量，忽然听到身后的隧道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两人一惊，躲到左侧隧道口，探出头向外张望，只见大群身着黑色和灰色马甲的火箭队玩家小跑着往这里赶。

    风度哥说：“看来有不少人和咱们想到一块去了哈。一打瞌睡就送枕头，看来今天运气不错，我们正巧可以混进去。”

    路诤也点头，他们现在穿着火箭队的制服，这种关头，大家想的都是逃命，不会有人会怀疑有联盟玩家混进来的。

    两人刚想出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忽然听到其中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走！系统这么暗示，禁区里一定有什么好东西！”

    路诤和风度哥互相望了一眼，脸色都有点难看，他们已经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在那群火箭队玩家里，某人一头紫灰色的头发很是晃眼。

    “赵泽？”风度哥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没死，命还真够大的！”

    在被联盟搜查官追击的时候，亡灵战神跟在最前列的玩家中开溜了。后来国土防卫部的人开着武装直升机入场，用机枪扫射先头玩家，路诤和风度哥都以为那厮在密集的弹雨中已经就义了，没想到居然苟了下来。

    风度哥很担心自己被认出来，以亡灵战神对他的执念，别说只是换装，脸还露在外面，就算只给他一个背影，怕是都能从走路时屁股扭动的幅度一眼认出他来。

    他们商量了一下，没办法，只好随便找个入口先躲进去看看。

    他们挑选的是最左边的入口，沿着隧道往里走了将近两三公里，终于在尽头看到了一面安全门。外面是一层严密的钢筋栅栏，里面则是很厚实的铁门，像是银行地下的保险库。

    路诤和风度哥又对望一眼，都有点心虚，像是两个刚出道的蟊贼。

    如果是平时，想要潜入这种地方恐怕想都不用想，不过现如今保险库的大门对这两个***开了。

    “走吧！”来都来了，两人只好硬着头皮进去，只希望里面没藏着火箭队的精英干部。

    进入铁门后，正对他们的是一面墙壁，靠墙摆着一张长桌，桌上还有一台固定电话，桌背后的墙壁上画着一个红色的火箭形的希腊字母：R，下面是一排白色的小字，翻译过来，是自由宇宙的意思。

    这鬼地方看上去倒一点也不像火箭队的秘密基地，反而像是某科技公司的前台。

    路诤走到那长桌的后面，发现一台正在运转的碎纸机，他从纸篓里随便掏出一把来，文件已经被切得稀碎了，上面的文字根本没法辨认。他四周打量了一下，惊讶地发现地上还有一个整箱完好的文件，可能工作人员撤离的时候非常匆忙，来不及将所有文件销毁干净。

    好奇心驱使着他从里面翻了几页纸读了起来。

    “上面写着什么玩意？”风度哥观察完周围的状况，看到路诤低头读着什么，也凑过去。

    “好像是货运日志。”路诤指着上面的文字：“23日19时05分，接收实验器材三箱，纯净化项目B3组签收……全是这样的记录，这里可能是火箭队的研究所，刚才那道门是货运出入口。”

    “你看出什么蹊跷没有？”

    路诤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接受日志而已，没有透露研究人员名单和项目内容，用的全是代号。”

    他想了想，把手头上的文件放回原处，说道：“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老老实实猫起来吧，火箭队就算在研究怎么毁灭世界也不关我们的事，就算真有，也该让联盟搜查官去头疼。”

    长桌两侧各有个走廊通往研究所的深处，两人随便挑了一个方向。里面纵横交错四通八达，每隔十几米就是一扇封闭的铁门，地面铺着大约两三平米大小的方形塑脂地砖，头顶是长形的白炽灯。如果不是没有窗，他大概会以为自己是在一座写字楼里，而不是位于几十米深的地下。

    路诤抬头打量着其中一扇门，门上有一个铁质的铜牌编号：A060194。如果每扇门都有一个自己的编号，那么这鬼地方可能有上千个房间。他试着推了一下，门从后面锁住了，纹丝不动。他转头看到门边有一个卡槽，看来要进入房间内部还需要专门的身份认证。

    走廊每隔差不多五个房间，就会有一道闸门，每扇闸门口都有一道电子锁，看起来正常运作的时候，这里的安保相当严格。不过好消息是，为了方便人员撤离，如今安保系统是瘫痪的，每个闸门都开着。

    “嘿！来这儿！”不远处传来风度哥惊喜的声音，他冲路诤喊道：“这扇门没锁！”

    路诤快步向他那边跑去，在走廊的转角位置果然找到一扇没有被反锁的门。两人推门进去，里面的空间相当狭窄，只有十平米左右，陈设也相当简陋，左边放着一张半米宽的单人床，床对面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台台式电脑。

    这里好像是一个休息室。

    路诤在休息室环顾一周，感觉这可能是给经常通宵的科研狗小眯一会儿的。他走到桌前，晃了晃电脑的鼠标，屏幕亮了起来。他惊讶的发现，这台电脑竟然没有关机。

    路诤赶忙拖动椅子坐到电脑前，出现在荧幕上的是一个椭圆形状的切面，像是把一个马铃薯横向剖开，切面上布满各种看不懂的组件，像是一层层嵌套的迷宫，蓝绿两色的粒子半是混乱半是有序地在其中运动。下面是各种图表，有柱状图也有折线图，上面的指标不断变化。

    风度哥看到路诤坐在电脑前紧盯着屏幕，也凑过来看：“老陆，这是啥？炒股票的？”

    “别不学无术了，这明明是科研用的仿真软件。”

    “你能看懂？这是啥科研项目？”

    路诤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看不懂，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这上面的好像是线粒体。”

    “线粒体？”

    “线粒体，一种细胞器，双膜包被结构，细胞进行有氧呼吸的主要场所。膜内含有一种特殊的蛋白质，叫三磷酸合成酶，在这种酶的作用下，通过氧化磷酸化反应，将糖类、脂类、酸类进行代谢，产生腺苷三磷酸，为细胞供给能量。所以，也被称为细胞的能量工厂。”

    风度哥震惊了：“我靠！老陆看不出来啊，你居然还懂科研！”

    “屁咧，”路诤翻了个白眼：“这是高中生物课的内容，你莫非高中都没毕业？”

    风度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呀，高考完以后就全还给老师了，真是惭愧。不过，火箭队的家伙们研究这玩意干啥？参加火箭队还要定期发SCI么？”

    “做宝可梦训练家当然不需要，不过这里是火箭队的科研基地，人家是搞学术的，跟你们用肌肉思考的训练家不一样。在宝可梦研究领域，通过分子生物学分析宝可梦，是最时髦的方向。如果你以后准备兼职宝可梦学者，这玩意儿属于必修课。”

    风度哥又震惊了：“玩精灵宝可梦还得懂分子生物学？”

    路诤说：“你有没有想过，宝可梦和普通动物究竟有什么区别，为什么宝可梦可以使用各种奇奇怪怪的技能，能喷水喷火还能放电？”

    风度哥眨了眨眼睛：“难道这不就是基础设定么？”

    “设定归设定，但宝可梦世界里也是有正儿八经的科学家的好不好？”路诤说：“总之，经过宝可梦学者的研究发现，宝可梦能使用各种奇奇怪怪的能力，是因为宝可梦的身体里有一种特殊的线粒体，这种线粒体与普通的线粒体不同，它们能够与自然界中的各种属性的能量产生特殊反应。”

    风度哥再一次震惊了：“我靠！居然还能强行用科学解释！这也太不科学了吧！”

    “怎么不科学了？每种属性，对应一种线粒体。精灵宝可梦里总共有18个属性，就是18种线粒体，再加上两两排列组合，总共产生324种属性的组合。这324种属性，本质就是这18种线粒体的组合，所以，宝可梦世界最终极的秘密，就隐藏在这18种线粒体中。”

    路诤见他一副被镇住的样子，也有意拿一周目在论坛冲浪时听说的各种轶闻卖弄：“线粒体的起源，被认为是外源的。因为线粒体有独立的环状基因组，且生成序列从甲酰甲硫氨酸开始，而不是真核细胞的甲硫氨酸。种种特征，都表明线粒体可能并非真核生物自身演化而来的，而是来源于外部的细菌基因的注入。”

    “所以，有一派观点认为，宝可梦的本质是一种共生效应。宝可梦的诞生，是地球上原本生存的动植物，被外星细菌寄生感染，而逐渐演化出的一种共生生命。”

    风度哥目瞪口呆：“我靠！咱们这款游戏，怎么忽然就从宠物养成类，跳到科幻恐怖类了？要是宝可梦都是被外星细菌感染的动植物，那咱们人类呢？怎么唯独人类没有被感染？人类看上去完全没有特殊能力的样子。”

    路诤斜眼看他：“你怎么知道人类就没有特殊能力？等你以后到了金黄市，就知道人类的战斗力比宝可梦猛多了。”

    风度哥低着头，沉默不语，仿佛在吸收消化这惊天秘闻。

    路诤又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哦，对了，线粒体还有一个特征。就是完全的母系遗传，其基因完全来自于母亲，和父亲无关。所以，两种不同的宝可梦交配后产生的后代，其种族跟母亲强绑定。这也算是一种佐证吧。据说真新镇的大木博士当初的博士论文，就是研究蛋组和线粒体遗传的。”

    风度哥抹了抹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遗传基因完全来自于母系……这岂不是说在咱们这个世界观里，传递香火都得靠女的，男的没啥用了？祖宅地产银行卡啥的是不是也都传女不传男？气抖冷，咱们男人什么时候能站起来！”

    路诤一愣，他忽然想到了幸依的那枚幽魂之玉，也是传女不传男。

    他下意识从怀里掏出幽魂之玉看了一眼，又愣住了，原本【20/1000】的灵魂能量，居然直接冲到了【252/1000】。他抠了抠眉毛，猜测可能是尸横遍野的火箭队们逸散的灵魂都归到了他的头上。

    风度哥想了想，说：“不过这和火箭队的研究有啥关系？他们不是黑暗组织么？可听你这么说，他们相当热爱科学，更像个学术机构。”

    “可学术机构不会做活体实验。”路诤说：“我看这上面的图表的意思，貌似是研究排异状态下的线粒体衰减周期的。”

    “什么意思？”

    “简单的说，就是器官移植。”路诤说：“我猜火箭队是希望通过生物技术，将不同属性的宝可梦强行耦合在一起，创造新的宝可梦。正经的学术机构可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这在联盟的现行法律中，完全是非法的。”

    一人只顾震惊，另一人有意卖弄，在两人尬聊得相当起劲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门外响起了其他人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