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元？还好不是道策，或者秀策。”

    张永岁连“本因坊”三个字都说不清楚，然而于陈义而言，却可谓如雷贯耳。

    在最具传奇色彩的六超年代，本因坊是日本棋坛最重要的三大头衔之一。在“名人”头衔出现之前，甚至一度是最高头衔。

    保有本因坊名誉头衔的棋士包括高川格、坂田荣男、石田芳夫、赵治勋等人，每一个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历史上，该围棋家族还出现过本因坊道策、本因坊丈和、本因坊秀策，本因坊算砂等人，均为同时代的日本第一棋手。

    围棋常用的一招“秀策小尖”，就因本因坊秀策而得名。

    察元既是本因坊门下高途，实力定然不俗。王春等六个攻擂棋士均未达四品之境，输棋并不奇怪。

    就在陈义等人畅谈典故的时候，丽春院一楼大厅愈发人头涌动，挤得不能再挤。就连二楼回廊，都站满了人，唯有雅座有屏风挡着，才稍微安静一些。

    还好青楼都不差钱，楼盖得很结实，否则这样多人，非塌了不可。

    老鸨、龟公们在各处拼命维持秩序，然而前来观战的人实在太多，哪里管得过来。

    与倭人对决，事关扬州脸面，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来了。

    能订到位置的，就在雅座；没订到，只能在下面站着看。

    老板笑得合不拢嘴，经过这三天擂台赛，丽春院在扬州青楼界彻底打响了名号，以后必然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大年三十，也祝各位书友，身体安康，万事顺意。）

    这时，擂台主持走到台前，朗声道：“诸位，因扶桑使团明日还要启程进京，察元小师傅只能再比两局。大伙可要仔细掂量，再上来挑战。”

    此话一出，大厅内顿时哗然。

    话虽然难听，却是不无道理。扬州棋坛三天里打了个7:0，确实到了关键时刻，再胡乱上场，就坏大事了。

    中华疆域辽阔，仅扬州一府，当然不能代表全国。可扶桑使团带着皇命进京，任谁都没法拖延阻拦。

    若最后两场扬州没法靠本地棋士找回场子，脸可就丢到姥姥家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高手出现，把扶桑人赶下擂台。

    只是此情此景，要赢得漂亮，赢得扶桑人无话可说，的确要费点心思。

    扬州棋坛比不上海宁、徽州和京城，就连省内的苏州、淮安都略显不如。仓促间，上哪里去找一个年纪相当，棋力又足够高的人上场呢。

    看来，只能指望西湖道场的冲品少年上场了。

    张世昌年纪较大，本想再等一会儿，实在没人攻擂，自己便顶上去。十九岁对十三岁，仍是以大欺小，但毕竟比二十四五岁的唐伟强一些。

    可擂台主持的话一出，他又开始犹豫起来。

    最后两次机会，贸然上去赢了还好，若不慎输了棋，必被全扬州人骂个狗血淋头。

    万一最后打了个9:0，最后两个上场者便成了扬州棋坛的罪人。

    张世昌喃喃道：“或者……或者请唐伟师傅来下这一局？唐师傅打倒数第二场，若是不胜，还能请老板出马……只是城门已关，出城不易，该如何是好……要不，还是我上？”

    就在张世昌犹犹豫豫的时候，楼下再度鼎沸起来。

    原来，一个束发少年登上了擂台，正在和擂台主持说话。看起来，要请缨成为倒数第二人，向察元发起挑战。

    陈义等人定睛一看，那束发少年正是梁少卿。

    张永元叫道：“梁少卿能行吗？张兄，不如你去吧。”

    张世昌尴尬地笑了一下：“少卿兄在甲子园排名第一，第二才轮到我。我此时下去，肯定抢不过他。”

    “让梁少卿先探探路，下一局咱们再上也不迟，“陈义正说着，忽然往下一指，”咦……看那边。原来胡老板早来了。”

    众人顺着陈义手势看去，原来对面回廊的雅座正探出一面小旗，向擂台上的梁少卿挥动。

    挥旗者是王管事，居中正坐的人，正是道场老板胡肇麟。

    有一个三品棋士坐镇，众人安心不少。

    哪怕梁少卿不慎输了，还有一个老的压阵。以大欺小，总比被剃9:0的光头强。

    只见梁少卿“噔噔噔”上楼，耳提命面听了一阵，便下楼正式向察元发起挑战。

    梁少卿只有十六岁，与察元相差不多，正是最合适的对手。

    丽春院内观战者听到是道场出来的冲品少年，顿时精神一阵，如雷掌声也随之响起。

    “加油啊，梁少爷，给扬州人争脸。”

    “干死东洋鬼子！”

    “好好下，别堕了大乾朝的威风！”

    陈义对梁少卿的最初印象很坏，觉得他就是一个跋扈的富家公子。或许，还暗搓搓研究棋谱，暗中支了不少招。

    此时他毅然挺身而出，观感立时好了不少。不管怎么样，在家国大义面前。还是勇于任事的。

    于是，陈义唤醒绝艺观战，实时察看战况。

    倭国棋风和中华有些不同，讲究地势平衡和棋型美学。

    在绝艺的判断中，察元每一手似乎都不是“一选”，然而也不是坏的选择。

    随着棋子一个接一个落下，察元的白棋好像买了保险一般，胜率保持平稳。

    而梁少卿则冲劲更足，一开始便侵略者十足，在进攻和防守中更加务实。

    有时可以走出和AI相似的选择，胜率上升，有时又亏损严重，胜率下降。

    局势一时间难解难分，有胶着的趋势。

    擂台赛无论棋品和棋力，一向是分先对弈。梁少卿这次执黑后行，自然吃亏不少。

    为了追回劣势，他只好经常下出一些比较过份的棋，尽量多占一目半目的便宜。

    察元一一应对，丝毫没有露出先战一局精神不济的意思。

    陈义不禁有些感慨，扶桑的棋是真的稳，棋型是真的好看。

    如果不是敌国，他甚至要为察元喝彩。一个年仅十二三岁的少年，能保持这么稳的心态，实在太不容易了。

    观战者们则屏住呼吸，为梁少卿的每一次长考感到担忧，为每一手妙棋喝彩。

    连丽春院的老板都在暗中祈祷：“梁五少爷，你可一定要赢啊。要不然，这些人非把老子的家当拆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