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亚人
龙凯从紫薇区出来，带着王志回到自己的茅草屋中，
“这里就是你以后的家了。”龙凯对王志说道：“赶紧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王志问道。
龙凯挠挠头：“叫我爹、父亲、老爸、或者直接叫我龙凯，随你喜欢。”
王志“哦”了一声，爬上床。
五个小时之后，夜已深，龙凯忽然被王志的声音唤醒。
“龙凯，我睡不着。”
“……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因为你是个好人。”
龙凯坐在王志身边：“为啥睡不着？”
“不知道，我就是睡不着。”
“明天你还要上课诶，小伙子。”
“我知道，但我就是睡不着。”
可让龙凯犯了难。
从前在舞林市，龙凯也见到很多人在战争过后失去了家人和朋友，与绝望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王志与他们有相同的眼神。
或者换个通俗易懂的说法，眼前的王志是一个抑郁症患者，从他那双眼睛龙卡就能看出来。
那是对生活失去了希望，只能在现实苦苦支撑的眼神。
虽然没有医院的具体诊断，但是龙凯相信自己的判断。
失眠，头晕，没有动力，都是抑郁症的临床症状。
这孩子的心理问题挺严重的啊。
“睡不着就聊会儿吧。”龙凯对王志说道，“给我讲讲你过去的事情吧。”
王志眼帘低垂，浑身颤抖着，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久久不曾说话。
“不想讲就算了。”
“我说。”王志赶忙出声。
他害怕龙凯抛弃自己。
“可是现在我不想听了。”龙凯说着。
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讲道理是说不通的。
他们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情绪低落，而是长时间的抑郁，导致大脑神经出现了病变。而大脑神经的病变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治得好的。
人们通常会对抑郁症患者说，让他们开心起来，想点快乐的事情。
对他们说这种话，就像是对一个落水的人说：尽管你不能呼吸，但你也要开心一点啊，一切都会过去的。
屁用没有。
龙凯想着从怀中掏出手机，给龙腾打了过去。
电话无人接听，想想也是，现在是深夜，龙腾可能早就睡过去了吧。
“穿上衣服，跟我走。”
“明天还要上课。”
“别担心，我给你请假。”
龙凯带着王志回到家中，将龙腾从睡梦中拉起来。
“臭小子，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啊！”龙腾打着哈欠，“熬夜对皮肤不好啊混蛋！”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死娘炮。”
“你才是娘炮，老子可是地地道道的猛男。”他骂骂咧咧的说道，“干净细腻的皮肤才能吸引异性，我要是皮肤变差，我那36个老婆会伤心的好吗？”
“哦，对不起，是我用词不恰当，你个死人渣。”
“这更过分了喂！”龙腾叫喊了出来，“我那几个女朋友，都是她们追求的我好吗？再怎么说我也是个有钱的少爷好吧。”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来是想找你问问，龙城晚上有哪些好玩的地方？”
“好玩的地方……”龙腾想了想，说道：“酒吧，迪厅，网吧，你自己选一个。”
“全都……不行。”龙开指着身后的王志说道，“毕竟我要带小朋友过去。”
“那就只有游乐场了。”
游乐场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还等什么？走着。”
龙腾也不废话，带着龙凯与王志来到龙城诹訾区。
三人站在游乐场的大门面前，即便是夜晚，这里依旧灯火通明宛若白昼。各种欢快的音乐与那游乐场中传来的惊呼声和在一起，震耳欲聋。
游乐场门口排着长队。按照这队伍的长度，在最末尾的龙凯几个估计要等到天亮才能进入游乐场。
“人真多啊！”龙凯感慨着。
前世不管是在舞林市还是河登市，都没有什么夜生活，在兽潮与战争的压力下，能活着就已经是件幸事了，哪还顾得上什么娱乐？
夜生活这种事，只有在那些腐朽的高层身上才能看到。
龙腾：“可不是？这里可是龙城最大的游乐场，很多人千里迢迢赶来龙城，就是为了在这里玩上一次。”
他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以前你可是很喜欢来这里啊，记得你第一次坐过山车的时候，还尿裤子了呢……”
“停！”龙凯急忙说道，一脚踹在龙腾的屁股上，“别说这些没用的赶紧想想办法，我可不想在这里排队到天亮。”
“别总是动手动脚的嘛。”龙腾扣扣屁股，从怀中掏出贵宾卡越过人群，来到售票处。
“两张成人票，一张儿童票，谢谢。”
售票处的女性工作人员抬头瞧了一眼龙腾，脸上带上笑容，“龙少爷，好久没见到你了。”
龙腾讪讪的笑着，“最近有点忙，那个……”
“我叫徐晓雯。”
“哈哈，小徐啊，确实好久都没见到你了。”
徐晓雯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少爷，您之后有空吗？”
“有空有空，当然有空。”
龙凯又一脚踹在龙腾的屁股上，“赶紧！”
徐晓雯听闻不再说什么，拿了三份文件，龙凯却敏锐的察觉到他看向王志文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
龙凯拿起桌上的文件，这是一份免责声明，上面的注意事项很多，“高血压，心脏病患者不许入内，否则后果自负。”诸如此类的条款还有很多。
甚至连身高跟体重都做了严格限制。
最让龙凯在意的是，文件最后这样一句话：“请游客在游玩过程中注意自身财产与生命安全，如果发生意外，本游乐场概不负责，最终解释权归本游乐场所有。”
龙凯龙飞凤舞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可他很快便意识到，免责声明中那一条“概不负责”到底意味着什么。
………………
“这特么叫过山车？”对啊，龙腾理所当然的说道你小时候可爱玩这东西了。
眼前的设备上，每一条轨道都是崭新的。虽然游乐场建立至今已有数十年的时间，但这轨道上却不见一点锈迹。应该是每日都经过保养的样子，在轨道的下方，赫然摆着一个高数十米的软垫。就算游客不慎从过山车上跌落，这软垫也能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当然，令龙凯震惊的不只是这些。
通常而言，游乐园中的过山车，高度不过百米，可眼前的轨道却高耸入云。站在脚下，龙凯甚至看不到这轨道的顶部在哪里。
“医生！”刚结束一轮的过山车出口处，立刻就有人大喊着。有几名乘客口吐白沫，翻着白眼被从过山车上抬下，一旁待命的医生急忙上前，为他们做着紧急处理。
“这特么叫过山车？”龙凯再一次问道。
“有什么不对劲的吗？”龙腾抠着鼻屎说道，“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这东西他娘的叫地狱直通车还差不多吧。”
龙腾没有说话，只是向旁边的指示牌龙凯看去，上面赫然写着“地狱直通车”几个大字。
好家伙。
龙凯摇摇头，“我们去换别的项目吧。”
王志却停在原地，看着眼前的过山车轨道，双眼放光。
“我想玩这个。”王志扯着龙凯的袖口说道。
龙腾：“人家小朋友都不怕你在这矫情个什么劲儿，相信我，玩一次你绝对会上瘾的。”
“还是说你怕了？”
“我会害怕？开什么玩笑？”龙凯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主动坐上了过山车。
过山车缓缓的启动了，从入口处缓缓爬升到顶端，用了将近半小时左右。
脚下的人群都变得渺小，像是蚂蚁一样，天空中高悬的月亮，仿佛近在眼前。
前方是断崖一般垂直而下的轨道。
龙凯闭上了眼睛……
一阵失重感传来，耳边全是惊呼，龙腾那怪异的笑声，和王志稚嫩的笑。
龙凯却笑不出来，他感觉自己的裤子好像有几分湿润。
………………
呕……
龙腾拍着龙凯的后背，
“不就是一个过山车吗？至于吗你？”
“这特么哪里是过山车？这是玩命好吗？”龙凯大喊了一声，最后俯下身来，不停的呕吐着。
我，曾经的先天八重武者，让无数凶兽胆寒的阎罗，竟然在坐过山车的时候尿裤子了！
这要是传出去，不知要被多少人笑到大牙。
龙凯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要是说出去……”龙凯艰难的抬起头，对龙腾说道，你要是敢把今天看到的说出去，以后就绝交……
“好好好，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我信你个鬼……”说着，龙凯的胃中又是一阵翻涌，弯腰又吐了起来。
十分钟之后，当龙凯的腹中空空如也，他感觉胃酸都被吐干净的时候，那种反胃的感觉终于停下了。
一旁的工作人员贴心的递来崭新的裤子，那轻车熟路的动作，显然在过山车上出丑的并不只有龙凯一个。
龙凯走进更衣间中，关上门，一边换着裤子，一边对龙腾说道：“我真傻，真的，明知每次跟你出来都没有好下场……”
龙腾：“别占了便宜还卖乖乖，你自己不也玩的很开心吗？”
“开心个鬼啊！”龙凯推门而出，新换上的裤子明显小了一号很不合身。“我都快吓尿了好吗？”
“还真是吓尿了……”
“滚蛋！”龙凯大声呵道，“有你这么坑自己亲生弟弟的吗？”
“行了行了，别生气了，”龙腾安慰着说道“至少你儿子玩的很开心，不是吗？”
一旁的王志坐在座椅上，吃着刚买来的冰淇淋，一双小腿在空中晃啊晃。
“我要回去了。”龙凯说道。
龙腾连忙拉住他的手臂，“别急着走啊，这游乐园里可玩的项目还多着呢，不能浪费这份门票钱，不是吗？”
“你还在乎这点钱？”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话？我是官二代，不是败家子好吗？”
这个时候，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传入两兄弟的耳朵。
“你看那个小孩，他是王志吗？”
“应该就是我从网上看过他。”
“他怎么还有脸活着，真是不是害臊。”
王志听到这话，脸上笑容不见了，眼神黯淡下来。
龙腾忽然开口说道：“你对王志了解多少？”
龙凯摇摇头。“我只知道她是个可怜的孩子。剩下的他不想说，我也不多问。”
“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收养了他？”
“当然，有什么奇怪的吗？”
龙腾对龙凯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龙腾的弟弟。”
“拍马屁的话就免了吧。”龙凯说道“下一个项目是什么？”
“你不走了？”
“走个屁呀，赶紧带路，别废话。”
………………
这所游乐场的鬼屋，是其招牌所在。
在所有鬼屋排行榜上，这间鬼屋高居榜首。
整个大夏王朝，有不少人不远千里的来到龙城，为的就是体验一下这个传说中的鬼屋。
而每年在这座鬼屋中，光是被吓死的就有数百人之多。而因此患上精神疾病的也是数不胜数。
鬼屋是一座城堡的模样，在他入口的警示牌上，鲜红的字体提醒着来这里游玩的游客：
如果你是心脏病或高血压患者，请现在就掉头回去。
如果您是情侣，只是想体验女朋友惊吓，跳到自己怀中的满足感，请立刻离开这里。
如果您是与损友结伴而来，只想拍下自己同伴出丑的样子，请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
因为，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最后那个“鬼”字几乎占据了警示牌一半的面积。
“故弄玄虚，”龙凯冷哼一声，径直向着鬼屋中走去，“这个世界上哪有鬼啊，都是为了宣传做出的噱头罢了。”
龙腾三两步跟上龙开，“我记得某人在坐上过山车前也说过类似的话来着。”
“你不说话会死啊？”龙凯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左右看了看，找到工作人员，“请问厕所在哪？”
之前在过山车上出丑，只不过是因为尿急而已。
没错，就是这样。
这次他要提前准备，要是再像之前一样出丑，一定会被龙腾笑话一辈子的！
………………
滴答，滴答。
整个城堡内错综复杂，入眼所及，皆是破败。斑驳墙壁脱落的漆，走廊中凌乱像是随意丢弃在地上的洋娃娃与家具。还有耳边那自从进入鬼屋以来，始终没有停下过的水滴的声音。
滴答，滴答。
整座鬼屋，都被淡淡的红光笼罩。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外面整个世界都被笼上了一层猩红的光。玻璃就是淡红光彩的源头，想来这玻璃是特殊结构，淡红色光芒是为了渲染这里恐怖的气氛而已。
滴答，滴答。
脚底忽然踩入一团粘稠，俯身看去，那黑色粘稠中一阵腥臭的味道，冲入鼻腔。
那是血，只不过在红光的渲染下看不真切。
滴答，滴答。
王志紧紧的抱着龙凯，小声说着，“龙凯，我怕……”
“怕什么，你这个便宜老爹会保护你的，”龙腾在一旁欢快的说着，好像丝毫不受这阴暗环境的影响，只是他那颤抖的声线出卖了他。
“说的对，”龙凯大声喊道，好像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似的，一把抱起王志说道：“这个世界上哪有鬼啊，都是噱头……”
话音未落，一道稚嫩的呜咽声隐隐传来。
三人都是身体一僵，王智更是将整个脸都埋进龙凯的胸膛。
“去去去去去去看看？”龙腾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龙凯咬牙，“去！我倒要看看这鬼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三人向着哭泣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龙腾忽然大叫了一声。
“妈妈！”他惨叫着跳起，像是树懒一样挂在龙凯身上。
龙凯一脚踹开他，发现脚下一具残缺的尸体。
看到尸体的时候，龙凯心中的恐惧反而消减了不少。他蹲下身来，仔细查看着。
尸体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十分清晰，栩栩如生，他仰面躺在地上，半张脸上没有了皮肤，露出其中清晰的肌肉纤维。
这是一具塑料假人，逼真的制作工艺，加上四周昏暗的淡淡红光中也能以假乱真。
“有点东西。”龙凯翻弄着塑料假人评价道。
龙腾颤颤巍巍的走上前来，“小弟，你……你不害怕吗？”
“这有什么可怕的？”龙凯站起来说道，“首先是出血量不对，跟伤口的位置并不匹配。如果这真是一具尸体，这些伤口处的痕迹表明，那并不是在死者生前被留下的痕迹。”
“如果这些伤口不是死因，那么他就应该死于慢性中枢神经系统疾病，这种疾病的患者在死前会剧烈抽搐，肌肉蜷缩而眼前，这具尸体并没有这些表象……”
“你为什么会这么了解尸体啊喂！”
龙凯想了想，“或许是因为见的多了吧。”
怀中的王志小声说了一句，“变态……”
龙凯垮着脸，在王志的屁股上拍了一下，“注意点，再怎么说我也是你老爹不是？”
王志：“变态老爹……”
龙凯：……
三人继续朝着哭声走去。走过拐角，龙腾再次尖叫了起来，他在尖叫中向后狂奔而去。一边跑话一边喊着：“有鬼啊！”
眼前是无头的人。
无头人却站在那里，手掌在四处挥舞着，好像在摸索着什么。其中还有哭声传出。
“我的头，我的头呢？”
因为先前尸体的缘故，龙凯对眼前这无头的鬼并没有多少恐惧，他一脚将那无头人踹倒。
无头人倒下，身上白色的袍子散落在一旁，露出其中一个瘦小的孩子。
哭声就是从他身上传来。
那孩子看到龙凯的时候，哭声更大了。
龙凯有些愧疚，弯下腰来摸着孩子的头说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
“我，”那孩子啜气的说着，“我找不到我妈妈了。”
听到“妈妈”两个字，王志的眼眶红肿了起来。
龙凯长叹一声，拉起那孩子的手，说道：“我带你去找你妈妈好吗？”
“嗯，”那孩子满脸泪水的应了一声。
龙凯牵着孩子的手，向着出口处走去。
此时，龙腾也跑了回来，讪讪说道“那啥，小弟我不是有意落下你们……”
“好吧，是我的错。”龙腾在龙凯犀利的眼光下低下头。
“先不说这个。”龙凯指着身边的孩子，“这孩子应该是与他母亲走散了，我们先带他出去吧。”
龙腾在龙凯耳边小声说道，“这孩子恐怕是鬼屋里的NPC啊，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不然呢？”龙凯瞪了他一眼，“如果他真的和母亲走散了怎么办？就这么放着他不管？”
“行吧，你说了算。”
几人向着出口走去，那小孩忽然开口说话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我爸爸了。以前这里还很热闹，仆人们都叫我爸爸：主人。爸爸总是带着我在后面的池塘玩耍。”
“你果然是NPC啊，”龙腾尖叫了起来，“小弟，别管他了，我们赶紧走！”
“闭嘴，安安静静的听着。”龙凯呵斥道。
小孩子继续说道：“有一天爸爸他出门了，他说他很快就会回来，但是我等到太阳落下了山都没有见到他。”
“之后我再没有见过我爸爸，家中的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化，妈妈还是那样可爱，只是有一天晚上我偷偷透过门缝看到，妈妈对着爸爸的相片在哭。”
“一个悲伤的故事。”龙腾评价
“闭嘴！”
“过了又过了几天，母亲领回来一个男人，他将那个男人带到我的面前，并让我叫他爸爸，但是我知道那不是我的爸爸。”
“呦呵，还是伦理剧，”龙腾说着屁股上又挨了龙凯一脚。
三人走着眼前的走廊，两边墙壁上忽然出现一些凌乱的划痕。
“从那天开始，母亲每天都会领回来，不一样的男人，并且让我叫他们爸爸，可是我知道我的爸爸再也不会回来了。”
四周那淡淡的红光，忽然开始闪烁。
滴答滴答。
“直到有一天，妈妈也不见了，我跑遍了整个庄园，问过了这里每一个仆人，他们都没有见到我妈妈在哪里……”
滴答滴答。
龙凯感觉自己身边静悄悄的。“老哥，你怎么忽然没声了？”
龙凯向自己身侧看去，只见龙腾望着他们来时的路，瞪大了双眼，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那里。
小男孩继续讲述着：“又过了几天庄园后面忽然出现了一座坟墓，仆人们说我妈妈就在那里，但是我不信……”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一脸惊喜的望向龙凯的身后：
妈妈！
滴答滴答。
那水声，逐渐静了。四周的红光忽然明亮起来。
光线从背后照过来，影子打在面前的地上，龙凯看着那影子。一条细线从他的脖颈上延伸，直到天花板。
滴答，滴答。
龙凯身体僵硬，转过头去，看到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那女子穿着红衣，不断有水滴从衣服上落下。
滴答，滴答。
女子身形瘦小，一张脸上更是瘦的只剩下了骨头，脸上是，突出的双眼与诡异的占据了半个脸的微型笑容。
滴答，滴答。
女子呼出一口气，打在龙凯脸上，这口气中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温度，像是冬天的微风一样，十分冰凉。
就如他的吐息一样，女子身上同样也是一片冰凉，湿漉漉的。
滴答……
水滴声停止了。
十根“修长”的手指，搭在龙凯肩上，嘶哑不像是人类的声音，从女子口中传来，
“谢……谢……你……”
………………
龙凯与王志坐在鬼屋外的长凳上，低着头蜷缩着身子，动作出奇的一致。
龙腾拿来两份饮料递给他们，一边说道：“我竟然还能看到小弟哭出来的样子，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龙凯抢过饮料。“看着我出丑，你很开心，是不是？”
“哪能啊！”龙腾说道，“只是让我想起了小时候，你第一次来鬼屋，可是哭了好久呢。我们姐妹三个哄了你整整两天。”
龙凯沉默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饮料上。
嗯，苹果味，我喜欢。
他就是王志？绝对没错，那条视频我都看了好几遍了。
龙凯旋声望去，看到几名陌生的男女，正对着王志指指点点。
滚蛋，龙凯大喝一声，那几名男女纷纷离去了。
龙腾对龙凯说的，”你真不关心你的养子……“
“下一个项目是什么？”
“小弟……“龙腾对上龙凯那坚毅的目光长叹一声，”我想鬼屋过山车什么的你都玩腻了吧？接下来我们玩点儿没那么刺激的项目。”
………………
龙凯拽住龙腾的衣领，怒骂道，“你特么告诉我，这叫没那么刺激的项目？”
在三人眼前的是旋转茶杯，只不过与平常的旋转茶杯有些不同。
这里的茶杯速度很快，快到在空中留下残影。
“是酷刑，这是酷刑，对吧？”龙凯激动的说道，“这到底是哪个脑残设计出来的项目啊？坐在这旋转茶杯里，根本不会感到开心好吗？”
龙腾“小弟，你知道这游乐场的全名叫什么？”
“我哪里知道，是你带我来的，门票都是你买的。”
“全名叫魔鬼惊悚游乐场。”
龙凯沉默着放开了龙腾的衣领颓然的坐在座椅上，“我真傻，真的，明明知道每次跟你出来都没有好下场……”
“抱歉，打扰一下。”一名男子走到龙凯的身前。
龙凯看着这人，外表不过二十到三十岁的模样，那一双眼睛却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锐利，其中好似有滔天的怒火。
来着不善。
龙凯：“有事？”
男子指着王志对龙凯说道：“他是你的什么人？”
王志不敢说话，躲在龙凯的身后。
龙凯：“他是我的养子。”
眼前男子忽然笑了出来。
“你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吗？”
“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男子眉头竖起来，拽起龙凯的衣领：“不感兴趣，你说你不感兴趣！”
龙腾走上来插在两人中间：“这位兄弟，有话好好说……”
“滚！这里没你什么事儿。”男子一把推开龙腾，怒视着龙凯，大声咆哮说道：“他是恶魔！一个吃了自己亲生父母，活生生的恶魔！”
王志哭出了声，稚嫩的声音歇斯底里的大喊着：“我没有，我没有！”
“冷静点。”龙凯说道。
男子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那难以反抗的力道拨开了。
龙凯扒开男子，“你又是哪位？”
男子掏出警察证摆在龙凯的面前。
“原来是警官，失敬失敬。”龙凯拱手，“所以呢？王志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我之前还说的不够清楚吗？”男子瞪着龙凯，“他吃了自己的父母。”
王志：“我没有，你胡说！”
“他是被捡来的，与原本的父母相安无事的度过了六年的时光。”
王志：“我没有！”
“直到一个月前，他生吞了自己的父母。没错，是生吞，两人被他活生生的啃成了骨头。”
王志：“我没有……”
“接到警报，我和我的同事很快赶到，为了遏制他，我亲眼看着好几个弟兄死在我的面前。”
王志扑倒男子身上，泪流满面，无声的拍打着他。
可小孩子的拳头能有多少力量呢？
男子拽起王志，在他的脸上抽了几个巴掌。
“先生。”龙凯拦下了他，“他毕竟是个孩子。”
“孩子？”男子对着龙凯大吼，“他不是孩子，他是魔鬼！”
龙凯脸上的不难烦一闪而逝，却还是强压着怒火：“再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他的养父，你当着我的面……”
“我劝你尽早把他送回去的好。”男子说道：“放他待在你身边，只会害了你。”说着，他对王志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一旁的龙腾忽然有不好的预感，拦在龙凯面前说道：“小弟，你可不能再闯祸……”
话音未落，龙凯已经一拳砸在那男子的脸上。
………………
“姓名”
“龙凯”
“性别。”
“我说警官都是老熟人了，没必要再这样了吧？”
张子成身上披着外套，那朦胧的双眼一看就是还未睡醒的样子。
“你以为我想啊？”张自成瞪着龙凯，“纨绔的官二代我见过很多，像你这么能惹祸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我也是受害者啊。”
张自成长叹一声，合上面前的记事本。
“你滚吧。”
“啊”龙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需要我交保释金了吗？或者你再把我关几天？”
“你小子真是贱的慌！”张子成骂了一句，无奈的摇摇头。
“你知道王志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听你同事说过，但……我不信。”
王志会吃人？真是笑话，他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而已，连菜刀都拿不稳。而且，就算王志的精神有问题，有吃人肉的怪癖，他的父母都是成年人，不会反抗吗？
张子成犹豫片刻开口说道：“那王志的父亲……是亚人。”
亚人？
在重生这一月以来，龙凯在网络上浏览过亚人的相关信息。
百年前的那场灾难，起因是一种未知的病毒，野兽诞生智慧，人类突破体能上限，植物石化，都与这种病毒有关。
但是这病毒的作用不仅限于此，大多数人类因为病毒的作用要突破体能上限，而极少数人，却在病毒的作用下发生了异变。而异变产生的就是亚人。
亚人虽然外表看上去与人类并没有什么差别，但他们的生理结构取悦于人有很大不同，亚人男性没有喉结，并且身体里长着子宫，而亚人女性则没有任何生殖器官。
他们诞生后代的方式与人类相似，都是男性与女性交合。不同的是，这一过程中，女性释放的信息通过某种方式进入男性子宫内，像是人类那样形成受精卵，而新生的胎儿也在男性的子宫内长大。
“王志是亚人？”龙凯有些诧异的问道，“我看他和正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是因为他的母亲是人类。”
“人和亚人之间没有生殖隔离？”
“是的，没有。”
龙凯沉默了，如果王志亚人，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从网上浏览到的信息，龙凯得知，亚人的数量很少，一般都生活在龙城南部的一小片区域内，而剩下的亚人分散在各个阶层。在那些村落中，成年的小亚人通常会吃掉自己的父母，作为成人礼。
这种简陋的落后一直持续到现在。
落后、野蛮，这些是亚人身上天生自带的标签，在人类社会中，他们是最底层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如此，亚人从来没有被当做人来看过，在大多数人看来，他们和野兽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他还是个孩子。”
“那也是亚人。”
张子成点上一支烟，原本禁烟的审讯室顿时被烟云缭绕。
“我听说你刚从虚拟监狱中出来？”
龙凯点点头。
“接下来我要说的这些，你就当做是我免费送你的情报吧。”张自成说着，关闭了审讯室的录音录像设备。
“知道为什么亚人地位低下吗？”
“不是因为他们愚昧落后吗？”
张子成冷笑一声，“那都是上面的人散布出来的谣言，从基因层面上来讲，亚人和人类并没有什么区别。女性染色体都是xx男性染色体都是xy。”
“可他们的生理结构和人不一样啊。”
“那是因为病毒的作用，每一个人类在病毒的感染下，都有可能转变为亚人。”
龙凯不说话了，他想到了什么。
“我想你已经猜到了，这是一条财路。”
“亚人在法律上是没有人权的，他们通常被当做奴隶买卖，有很多人靠着这项生意赚的盆满钵满。”
“在医疗行业，亚人也是十分有用的，因为他们的基因与人类相同，所以他们的器官，通常会被移植到那些病危病重的人身上，而下亚人又没有人权，这么做又不会触犯法律。”
“想象不到吧，在这繁华的龙城之下，隐藏的是这么多的肮脏和龌龊。”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龙凯看着张子成的眼睛，“这些已经远远超过一个警察的范畴。”
张子成灭掉手中的烟，“可能是因为我看你不爽吧。”
龙凯笑了笑，说道“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张子成继续说道，“你是个善良的人，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但善良的人很难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正是因为我看你不爽，才会把这些告诉你。”张子成笑了，摇一摇头，他是在评价龙凯，亦或者是在评价他自己？
“知道了这些你已经不能以正常的眼光去看待那些亚人了吧？怎么样反抗吗？但是你又能做些什么呢？这里头的水很深，牵扯甚广。就算你可怜那些亚人能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无能为力。”
龙凯说道，“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内心受到良心的谴责而煎熬？”
“谁知道呢？”张子成灭掉手中的烟，为龙凯打开手铐，“赶紧滚吧，别在这里碍事，我还要去睡觉呢。”
龙凯忽然想到段若雪对他说过的话：等见得多了，你会认同我的想法的。
门外，王志和龙腾坐在长椅上，等待着龙凯。
见到龙凯，王志赶忙走了上去，站在龙凯面前，却犹豫了起来。
扭捏了许久，他终于开口了：“你……会送我回去吗？”
今天的游乐园，是他这一生里最快乐的时光。他喜欢龙凯，这个见面不多，自己的便宜老爹。
“你会送我回孤儿院吗？”王志说着，哭了出来。
他不想回到孤儿院，严厉的院长与护工难吃的饭菜，躺上去并不舒适的床铺，没有一样是他喜欢的。
“想什么呢？”龙凯在王志的头上敲了一下，“走，我们回家。”
“小弟，你想清楚了吗？”龙腾走到龙凯面前，脸上是龙凯不曾见过的严肃。
“想清楚什么？”龙凯无奈的摇摇头，像是在自嘲一般，“放一个亚人在身边，将他当做一个真正的人来看待，从此成为那些幕后老板的眼中钉肉中刺？”
龙腾有些恼怒，“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要……”
龙凯打断了他：“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些，那就不用再废话了。”言语中，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龙腾收起了愤怒，反而喜笑颜开：“不愧是我的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