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藏，初夏长。

    万木芳华，春花落尽。

    但东汉末年的平均温度相对较低，位于中原的汉都许昌刚下了一场春雪，远在许昌更南方的汝南也同样是一片白雪皑皑。

    天寒地冻之下，那些被从荆州强行迁徙而来，缺衣少食的屯田民窝在家里不出门。

    田野间寥无人烟。

    村社中偶有鸡犬之声。

    村落最西边的一间茅庐之中，响起朗朗读书声。

    嗯，并不怎么朗朗。

    毕竟那声音的主人是远近闻名的小结巴。

    此人名为邓艾。

    这是他最近新改的名字，从前他因为和母亲一同回颍川省亲，读到已故太丘长陈寔碑文中的两句‘文为世范，行为士则’，欣然向慕，于是自己命名为邓范，字士则。

    但后来被曹操迁到汝南之后，发现和家族中一个地位高于他的族人重名了……

    然后，他改名邓艾。

    昨日下雪，外面天寒地冻，青草被白雪埋没，无处放牛的邓艾只能靠背书打发时间。

    嗯，是真的打发时间。

    这些文章他早就已经烂熟于胸。

    毕竟东汉年间蔡伦虽然改良了造纸术，但造纸成本依旧居高不下，再有世家大族有意的知识垄断，普通百姓和中小士族基本无书可读。

    背书片刻，邓艾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

    此时，茅庐外传来阵阵脚步声，紧接着大门被人推开，冷空气随即闯入，让穿着单衣的邓艾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而更让他瑟瑟发抖的，是闯入他家的那几个壮汉有些变态，并没有劫掠钱财，而是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发号施令。

    “别停，继续背！”

    邓艾无奈，只能照做。

    少顷，那几个壮汉瞪着眼睛：“你可是姓邓？”

    邓艾点头。

    “新野人？”

    邓艾又点了点头。

    几个壮汉面露喜色，彼此对视一眼，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毕竟他们受自家主人之命寻遍了整个汝南，鞋都磨坏了好几双，如今终于找到要找的人了！

    “很好，你收拾收拾东西跟我们走吧！”

    “去哪？”

    “南边。”

    “南边是哪？”

    “看到这个拳头了吗？”

    邓艾愣住，一脸被气到吐血的表情。

    但没办法，他只能忍了。

    毕竟对方的拳头更大一些，识时务者为俊杰一下不丢人。

    比如前朝韩信，受人胯下之辱然终于名动天下！

    所以，此等羞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

    江陵城。

    东吴大营。

    周瑜却不打算忍。

    他望着从别处发来的情报，气的嘴唇直哆嗦，攥着拳头大声叫道：

    “整军！”

    “备战！”

    鲁肃有些疑惑。

    他制止住了向外跑去传令的军官，走到周瑜身前问道：“攻城器械尚未完备，此时攻打江陵未免有些仓促了吧？”

    周瑜摇头：“非攻江北，乃攻江南也！”

    鲁肃越发疑惑。

    周瑜将手中书信递了过去，黑着脸说道：

    “看看吧，江南四郡已为刘备所有！”

    “好一个诸葛亮，他趁我等围攻江陵腾不出手脚之际，却叫刘备取了江南，我等空费钱粮损兵马，他却坐享其成！”

    “人不在此，又收我钱粮军士，是何道理？”

    “真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鲁肃匆匆看了一遍，眉心出现一个‘川’字。

    难怪最近这段时间他没有见过张飞，原来是去了武陵！

    但他却不如周瑜那般愤慨。

    毕竟当初说的很清楚，江东以两千水军换张飞对战曹仁，以钱粮换关羽阻截北方曹军南下。

    如今虽然二人皆去了江南，但曹仁困守不出，且北方无一兵一卒前来增援……

    这种情况下，也不好去指责人家吧？

    鲁肃轻轻摇头，温声说道：“大都督休养身体为重，切勿动怒。兵家有云，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

    “况且此时两家当勠力同心共抗曹操，岂能刀兵相向？”

    他见到周瑜怒气消散了不少，接着又说：“刘玄德那里我自去和他理论！”

    “如今总攻在即，自不容关、张擅离职守！”

    周瑜轻轻颔首表示同意。

    毕竟接下来就到了对江陵城的总攻阶段，乐进、徐晃等人必然不会按兵不动，没有关羽张飞这样的猛将怎么能行？

    所以，这一时之气他也忍了……

    ………………………………

    公安县。

    鲁肃和刘禅大眼瞪小眼起来。

    嗯，刘备此时尚未北归。

    因此接待前来‘问罪’的鲁肃的人选，自然就是新任荆州刺史刘琦。

    但刘禅社交牛逼症犯了。

    于是，会客厅中就是鲁肃和刘琦东西昭穆而坐，刘禅双手叉腰站在刘琦和鲁肃之间，满脸好奇的盯着眼前的老好人。

    鲁肃皱着眉头。

    他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小豆丁是谁。

    但问题是，刘禅站立的姿势过于嚣张，而且还穿着开裆裤，属实一览无余……

    不过刘禅是小孩子，自然百无禁忌。

    因此，让鲁肃有些吃惊的原因，并非是刘禅的传家之宝，而是对面刘琦的神采奕奕。

    赤壁之战时，鲁肃和刘琦见过一面，当时的刘琦虽然身体无恙，但精神状态很是萎靡，如今的刘琦虽然依旧满脸宿醉，可却有一种青年人独有的朝气蓬勃而来！

    鲁肃沉思一下旋即了然。

    这其实很简单。

    曹操败退，刘琮和蔡氏随军北上，刘备又表奏了刘琦为荆州刺史，并以刘琦的名义收降了荆南四郡，甚至远在庐江郡的雷绪也领部曲数万来投！

    一扫颓唐，无可厚非。

    但这对江东不利。

    刘琦在，如何能吞并江夏？

    没有江夏，南郡就是东吴的一块飞地，军队调动，军粮转运都需要从别人地盘经过，这岂能不让人有如芒在背之感？

    重要的是，刘琦活着，江东如何能在不和刘备撕破脸的情况下，吞并荆州之地？

    电光石火间，鲁肃定下计策。

    离间计。

    嗯，就是挑唆刘备和刘琦，让他二人相争，然后东吴以调和为名出兵戡乱，伺机吞并荆州之地，以此为跳板攻入益州，形成天下二分，东吴静待天时北伐中原的格局！

    不过不是现在。

    因此，鲁肃换上了一副笑脸。

    “敢问公子，玄德公几时可回？”

    “前番收到叔父来信，说是尚有琐事未完，需得半月之后才能回还。”

    刘琦边说，便让人送来些酒水小菜。

    此乃待客之道。

    “半个月？”

    鲁肃沉吟一声，最终沉默不言。

    半个月，足够他们将攻城器械准备的更加完备，周瑜也能获得更长时间的休养身体，足以支撑整场攻城战。

    于是，他和刘琦开始推杯换盏起来。

    另一边，刘禅结束了对鲁肃的审视，决定近距离打卡一下这个江东老实人，于是他哒哒哒跑到鲁肃身边，伸开手臂：“抱抱……”

    刘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