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外。

    万人空巷。

    嗯，准确的说是千人空巷。

    毕竟耒阳县只是个人口五千左右，名为县，但其实就是个村镇的存在……

    也因此，水牛耕田这种劲爆的消息，只用了不到半刻钟就从城西传到城东的人尽皆知。

    “那是什么？”

    “不知道……”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农仔细端量片刻，斩钉截铁的说道：“犁！”

    周围人一片诧异。

    “犁？”

    “是什么？”

    “看起来好像是耒耜……”

    ……

    远处，刘禅满脸懵逼。

    那两头水牛拉着的犁铧是从县里仓库翻出来，临时加固了一番才堪堪能用。

    至于驾驭耕牛的人也并非耒阳县的民众，而是张飞带来的甲士……

    无他，这里的人都不会牛耕。

    在刘禅几人到来之前，庞统这个襄阳人算是整个耒阳县唯一的北方人，但他出身士族，很明显不掌握耕田的技巧。

    而那副犁铧，还是昔日张绣降了曹操，有些南阳百姓南下逃难被安置到耒阳时带来的农具。

    但可惜的是那些流民因水土不服或是感染时疫死掉了，因此耕犁被官府收走，一直放在仓库吃灰，直到刘禅到来。

    如今，牛耕之术重现耒阳。

    只见两头体型硕大的水牛在一名燕地武士的牵引下，缓缓走在田埂，而在两头牛之间，则是一个手扶木杠的武士，木杠就架在牛头和牛背一处隆起之间，木杠连着耕犁，再有一人扶犁，掌握犁刀入土的深浅。

    这就是二牛抬杠。

    汉代最普遍的一种耕作方式。

    虽然比后世那种一人一牛就可以耕种的曲辕犁相比差了许多，但比两个人前后操持耒耜要快的多！

    犁刀缓缓向前，泛红的土壤翻转而出。

    周围响起阵阵惊呼。

    刘禅变得垂头丧气。

    红壤。

    用学术一点的话来说，红壤是一种脱硅富铝过程和生物富集相互作用形成的土壤，铁、铝等化学元素变成氧化物和氢氧化物相对累积起来，使土壤呈红色。

    而红壤的特性，则是酸、黏、瘦。

    酸好理解。

    不过红壤不单是PH值低，而且还有持续下降的可能……

    黏是指它的形态，通常粘成一团，不够松散，不容易透气透水。

    至于瘦主要指它的肥力低下，有机质含量不高，这些都是不利于农作物生长的条件，别说相比黑土地了，就算是北方最普遍的黄土也远比红壤肥沃的多！

    刘禅稍作思索，重新变得奋发起来。

    毕竟在另一个他穿越的大汉世界，荆南的土壤也是如此贫瘠，但这并不妨碍大汉世界有句俗语。

    湖广熟，天下足！

    湖，指的就是他们这里的荆州，自然包括荆南的红土地！

    此所谓人定胜天！

    不过在那之前，刘禅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看人杀牛，然后吃肉。

    毕竟不是所有的牛适合耕田，有的牛脖子上少了一块驾辕之骨，这就是肉牛，养来就是为了吃肉，而皮、筋、角则会用作军需。

    “凤雏先生，牛角可以送给我吗？”

    “嗯？”

    庞统愣了一下，满脸疑惑。

    毕竟他们一秒钟前还在讨论有关牛耕田的事情，怎么突然刘禅又向他要起了牛角？

    但无所谓。

    如今多半个荆州都是刘备所有，刘禅想要一副牛角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庞统有些好奇。

    “公子要牛角做什么？摆在哪里做装饰吗？”

    刘禅摇头：“我拿来做弓哒！”

    “弓？”

    “哦，对对对……”

    庞统恍然大悟。

    南方官府蓄养水牛很大程度就是为了那一对牛角。

    至少在东周时期，中原列国制造弓箭的技术就已经格外发达，比如《考工记》中记载，制作一张弓需要六种材料，分别是干、角、胶、筋、丝、漆。

    干就是木头，角，指的就是牛角。

    而牛角的选用也很讲究。

    不能用小牛角，因为小牛角比较直，虽然韧性强，但强度不高；也不能选用老牛角，老牛角硬度很高，但老化严重，没有弹性。

    而现在正被屠户娴熟剥皮剔骨的牛就刚刚好，重要的是现在这个季节也很合适，牛角很厚，做出的弓质量会很高！

    因此，庞统点点头：“公子自取就是。”

    刘禅笑容满面：“多谢先生！”

    张飞在一旁笑着问道：“是给我做的吗？”

    你脸好大哦……刘禅果断摇头：“是给赵叔哒！”

    张飞：“……”

    让你之前打我头！口亨……刘禅得意洋洋的扭头看向庞统：

    “我不白要先生的东西，等下我给先生画一幅新式耕犁，先生让人按图打造，正好可用于翻耕土地，准备种植一种新的作物。”

    “新式耕犁？”

    庞统顿时来了兴致。

    毕竟他再膏粱子，也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

    有了新式耕犁，耒阳县的农业必然迎来起飞！

    虽然他看不上这区区一个小县的县令，但若是新式耕犁好用，则可让人将图样送给诸葛亮，在荆南之地大力推广，以此利国利民！

    刘禅点头：“这是我想了许久，专门为荆南这些红土地量身制作的耕犁。”

    他边说，边蹲下来用手指在土地上简单绘制。

    那是一种带有轮子的耕犁。

    依旧是双牛驾辕，但因为改良了系驾法，单人即可完成耕种，特别适合如今荆南地区人口少而闲置土地多的局面！

    嗯，刘禅并不担心这种耕犁会被曹魏学去。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这是专门为荆南地区的红土地量体打造，如果细分的话，这是一种重型耕犁，专门用来对付黏在一起的土坷垃，若是用于北方那种土层疏松的黄土地来说算是高射炮打蚊子，效率未必会有北方农民使用的耕犁效率高！

    重要的是，这种轮式重犁的犁刀是垂直的，完全迥异于中原使用的耕犁。

    因此，这也大大提升了曹魏那边的仿造成本。

    至于江东，江浙之地的精华地带是江河冲击平原，土壤松软，因此才会诞生出那种轻便，一个人即可完成操作的曲辕犁。

    故此这种重犁对他们同样是牛刀杀鸡。

    庞统满脸不明觉厉。

    张飞瞪大眼睛，有些明白为啥自家大哥在提到刘禅的时候，总是一副既骄傲也气馁的样子……

    这是奶娃？

    他觉得，也许在这世上只有他家军师能稳定压刘禅一头！

    不过这也不好说。

    毕竟刘禅要比诸葛亮小很多岁，等到他长到诸葛亮这般年纪，又该是何等妖孽？

    张飞嘴角扬起，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那一天！

    庞统沉默了一下，问道：“你不是说还有一种新的作物吗？是什么？”

    刘禅抬起头：

    “紫云英。”

    “嗯，就是红花草，那边林子里野生很多的那种……”

    “反正现在秋收已经结束，农田闲置等待春耕，不妨去野外采点紫云英的种子撒在地里，这是一种固氮，嗯，就是种了之后可以让土壤变得肥沃的作物。”

    “而且紫云英还能拿来喂牛、喂猪……”

    “等到春天播种水稻之前，再将整株紫云英犁到田里，进一步增加土壤肥沃程度！”

    “还有，让人去烧点石灰拌上草木灰洒进地里，也能改良土质……”

    “嗯，这些等下我吃完涮牛肉火锅了，再慢慢给先生说，不过先生若是记不住，可以抄一下我写给仲父的可行性报告……”

    庞统愣住。

    毕竟刘禅说了许多他不是很理解的词汇。

    比如固氮。

    比如石灰石。

    比如牛肉火锅。

    比如可行性报告。

    再比如仲父。

    “仲父？”

    “嗯，就是咱家军师。”

    听着张飞的话，庞统神情呆滞，心中充满名为羡慕嫉妒恨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