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飞云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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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零

    那离大船而去的那条小船上,此刻那名伙计却在船头之上看着眼前那熊熊燃烧的杨老大的船只哈哈大笑,并对着龙谦远远地喊道,我向来听人言,道是凡是读书之人言者,多不可信。佘先生京城人家,定是大有来头的,且你又是读书之人,故你口中所言,我是半个字也是不信地。你今日之死,莫怪罪于我,你若是普通商贩人家,我拿了你的钱财,便也放了你一条活路,从此你我再无相干,即便你去报官,官府也拿我难办。但坏就坏在佘先生不知藏拙,你既言明来自京城,又有亲随跟从,当不是一般的人家,说不一定你还出身官家,若是今番我放了你,你去到州府报官,州府见你大有来路,不敢不问,只得画影并出动官兵搜捕与我,我一江湖之人,虽是爱财,但若是只为劫财却丢了性命,却是大大地不划算了。

    龙谦听了那伙计此番喊话,气得牙根痒痒,却是无法。眼见得那大火已是瞬间从船舱和甲板之处烧到船艄这里,甲板上方的桅杆也是被火烧得劈啪作响,已然从中间烧断,龙谦见自己已是无处可避,只得拿了桨朝后一倒,借着那烧断的桅杆朝自己跌落之际,借势跌落在水里。那桅杆烧断,跌落半截的桅杆轰然倒塌砸进了水里,并发出轰隆一声,龙谦亦是借着这桅杆倒入水中发出地声响掩盖了自己下水所发出的动静。龙谦一掉落水中,急忙将手中的桨横置在水中,尔后双手抓住桨,又双脚不停蹬水,勉强将自己的身体移动那燃烧的大船一侧,好避开那条小船之上的人看过来的目光。在江水之中,燃烧的大船明显比龙谦的身体朝江水下游漂流的更快些。不一会儿功夫,龙谦已然落在大船的后方数丈远。龙谦此时更不敢贸然露出水面,只得将身体直直扎入水中,将嘴微微露出水面呼吸,而他全身的重量全部仰仗那柄双手紧攥的船桨支撑。龙谦心里明白此时江面之上的另一条小船之上,那名很有心机的伙计并不会轻易离去,他的目光只会一直停留在那艘燃烧未尽的杨老大的船只之上。

    果然,在那艘燃烧着的大船数丈远的地方,另一条小船正远远地跟随着那燃烧的大船向水流下方漂行,而小船上的几人并那名伙计只把目光紧紧盯着那艘大船及大船周围烧毁散落的各个木板之上。等到半个时辰过后,杨老大那艘原本完整无缺的大船及船舱之中的货物此时只剩数十根长短不已烧得残缺的木桩漂流在水面之上。那名伙计饶是不愿放过,他仔细地数着木桩,一根一根地盯着木桩半晌,只到确认那水中漂流的所有木桩下面再无人影。小船中间的几个人影,见那伙计如此谨慎,心中认为大可不必,但又不敢出声阻止。几人站在小船之上,极力借着那艘被烧得几乎殆净的杨老大的船只上所发出剩余的火光查看水面上有无人迹之时,此刻在江水的下游,远远地出现了几点亮光,那名适才手拿钢刀的黑衣之人举目细望,半晌过后方才回过身来对站着船头注视水面动静的伙计说道,那几点灯火似是船上的灯笼,想必下游有船只朝这里划过来了。正站在船头注视着那艘火势欲尽的杨老大的船只的伙计听了旁边黑衣人的提醒,不觉亦是朝下游的方向远远望去,只觉那远方自下游而上的两点星火正逐渐清晰起来,正似是船只上甲板两侧挂着的灯笼。这名伙计看到这里不禁皱眉,只得看向船尾说道,那船似是看见了这边的火光,故是从下游赶了上来查看究竟,此地不宜久留,我等要快些离开才是。那船尾划船的黑衣之人听了伙计发出此言,便急忙调头,又叫了一边之人帮忙,于是二人并力,全力将船向上游划去。此时月已西沉,小船上的划船之人,似是对这一路的水况甚是了解,他们操纵着船只,试探着水流,径直朝月亮西沉的方向划去。

    龙谦潜在水面之下,嘴巴随着波浪,一浮一没地缓缓呼吸,脑袋丝毫不敢露出水面半点。渐渐地,龙谦那半张半闭的的眼睛已是看不到水面上那艘燃烧着的大船发出来的火光,尔后那西沉的月光也彻底失去了光亮,他的眼前便是漆黑一片,只是能感觉到自己水面之下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朝下游缓慢地流去。又不知过了多久,龙谦正自混沌之际,却远远地听见了下方烧毁的大船旁边发出的人声,稍后又听到那名会计所乘的小船朝自己上方奋力划水的声音。龙谦心里明白,那名伙计想必见杨老大的那艘船烧毁殆尽,所剩无几的几根木头,要么沉入了水底,要么只在江水之上漂流,便放心地离开而去。龙谦觉着自己若是再这样坚持片刻功夫,待那名伙计朝上游走远,当可浮上水面而来了,可是适才太过紧张的神情一旦松驰下来,那在江水之中泡了半个时辰的身体不觉抽搐起来,此时龙谦方感觉自己浑身冰凉,牙齿也打起颤来。更要命的是,此时龙谦的一条腿开始抽筋,疼痛让他不自觉地松开了一只握住桨的手去抚摸那条抽搐的小腿。可当龙谦松开手的那一刹那,那只船桨因受力不均,也是转动了方向,竖直在水中,又因为龙谦身体所仰仗的浮力又全都在这条船桨之上,当船桨插在水中之时,也同时让船桨失去了浮力,于是龙谦在伸手下探小腿的时候,另一只手虽是仍紧紧抓着船桨,可是身体却是不受控制地拽着那条船桨径直朝水底沉去。龙谦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当他发觉身体正渐渐朝江底坠去之时,便赶忙抽回手又双手攥着船桨,意图像刚才一样将船桨置在头顶的正上方。可是龙谦并不谙习水性,就在他这一番用力持船桨并将船桨朝自己上方推去之际,水流的反作用力却偏偏将他的身体向江底的深处更快更狠地推了下去。龙谦见自己奋力之下,效果却是适得其反,不觉心中紧张同时又露出了原本紧闭的嘴巴,在陆地之上呼吸惯了的人哪里懂得在水中如何呼吸,龙谦在不自觉的一个动作之下,口鼻之中顿时吸入了江水,江水顷刻之间便穿过龙谦的喉咙充斥在了他的双肺中间。呛了水的龙谦不自觉地开始咳嗽起来,当他咳出之际将肺部的剩余的空气在水中排出之时,只见他的嘴角前方吐出了一连串的泡泡,亦是同时将江水再次吸入到了肺部之中。龙谦先是感觉胸口巨痛无比,待他似乎明白过来,想要用双手捂住口鼻之际,可惜那种呛水的感觉刹时传导到了他的脑部,尔后在极短的时间之中,龙谦的肺部再呛咳了一次之后,他便失去了知觉。失去知觉的龙谦松开了手中的船桨,而他的身体渐渐在水中舒展开来,只向水底缓缓沉去。到是那只龙谦松开的船桨,此时在水中重新获得了浮力,它在水中横过来之后,又徐徐地朝水面浮了起来。而此时龙谦不远的斜上方,一条人身般长短的鱼影被这水底升起的船桨触碰到自己身体之时顿时吓了一跳,只见它立即侧转半浮在水面上的身体,顺着船桨从水中升起的方向,自上而下游向了龙谦。那条鱼影快速潜到龙谦的正下方,尔后只在龙谦身体的下方朝上一托,龙谦的身体便立即止住了下沉之势,复向水中的上方缓缓升起。那条鱼影似乎并不着急,只见它在水下就这样反复将龙谦朝水面的上方推了几把之后,龙谦的身体便被调整过来,待龙谦重新浮到水面之时,他的整个人已是横躺在水面之上,口鼻也是仰对着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