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九日，广东乡试按期举行。广东十府的2000多名考生云集于广州城，追逐那95个举人名额，争夺拿到当官的入场券。这无疑是一场竞争激烈的考试。谁都不想寒窗苦读十年，最后只落得一个陪考的结局。

    虽说有司差遣兵士及衙役设立了栅栏，只允许考生入内，可是在栅栏外相送等待的人也有一万多。

    林夕住的地方距离贡院有一段距离，等林家兄弟赶到贡院时，看到的就已经是这幅人山人海的样子了。好在报名的那一天，就领到了考牌，这是礼房根据报名人员制发的，考牌上有你的个人信息，就跟现代的准考证差不多。

    几人费了一番力气，才挤到了栅栏前，外门官验证了他们的身份后，放林氏兄弟入内排队等待考试。

    这个清冷的早晨，恩科乡试正式拉开了帷幕。乡试分为三场，每一场都要考三天包括晚上两宿，这样下来，三场总共需要九天时间包括六个晚上。中间还有两个晚上可以给考生在考号中安然的入睡。

    这种考试是一个智力、体力、身体素质的综合博弈。对于考生们来说，这种博弈从早晨在贡院外排队时就开始了。

    大清早的甚至昨日晚上就有人来排队了，因为所有参加会试的考生都要在这个贡院考试，密密麻麻排了好长的队，加上没到时间是不让进的。

    连考生带陪考的人员不说上万人也差不多，还不包括那些做小买卖了和维持秩序的官兵们。所有人都想早一点进去考场，一是熟悉下考场，二来就是这外面可不安全。

    人多，就容易发生混乱，哪怕有衙役及全副武装的军士弹压，但贡院门外还是拥挤混乱，不光是容易把人挤伤。还有很多小偷小摸的在跟考生聚在一起。甚至极端情况还有雇人打击报复自己对手的。故此都是相熟的考生聚在一起抱团取暖，保持威慑力。

    林夕静静的看着众位考生同仁在考前的千姿百态，有的紧张的冒汗，有的兴奋的哆嗦，也有人淡定得很。

    林夕就属于淡定的那类人，他已经做好了最充足的准备，而且，林夕考举人只是为了完成陈先生的遗愿。对考上考不上是无所谓的态度。所以他也成没有任何负担。正所谓，无求所以无欲，无欲所以无畏。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四周满是举着火把的军兵，各处也燃着火盆，整个场地都是一片光明。

    乡试根据地区，各考生按照自己所处的行政区划排队候考。在请教了一位差役后，便按着差役的指引，去了琼州考生所在的地方排队。

    因为考生众多，周围都是陌生的人，林夕一时间也没有看到熟人反而是林长钰和林长圭跟身边的人不停的打招呼，并把林夕介绍给周围的人。林夕连忙在两位兄长的介绍下，认识了很多同为琼州府的秀才。

    诸位秀才都是经历了县试、府试、院试一路过来的，对于排队什么的程序都了如指掌了，所以众人都是按部就班的排队等着考试。

    不过，也有例外的人，在排队的时候，林夕就发现了这么一位奇人。

    是在隔壁的一个队列，这位奇人有点胖，这个人简直是一朵奇葩，自排队开始，这个胖子就把自己随身带的所有东西，一个挨着一个的亲了一个遍，还发出特别大的啵啵声。

    比如现在，这胖子就在周边人的好奇的目光中，正抱着砚台啵啵啵的一通狂亲，亲完撒手放进考箱里，然后又掏出来一个镂空的毛笔，又是一通猛烈的啵啵啵......

    虽然现在还未入场，只是在等待时辰。周围干什么的都有，但是这个奇特的动作还是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众人都是一副看猴戏的表情看着胖子啵啵他的所有行李。

    “呃，这货怎么逮着啥亲啥。”

    “不是快到考试，紧张傻了吧，真是可惜了，能走到这一步，大家都不容易，唉，可惜了。”

    一时间周围的人对胖子的这一举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都非常鄙视胖子猥琐。

    对于众人的白眼，胖子视若无睹，依然旁若无人的继续着自己的仪式。

    终于，有人实在看不过去了，从林夕的队伍中飞出了一块石块。准确的打在那个胖子的脑袋上。那个胖子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往这边看去，说了声：“谁打的？”然后像耗子看见猫一样缩到人群里头去了。

    众人虽然看着胖子的动作比较奇特。因为像他这样表达的还是比较夸张的但是也没有什么人笑话他。

    在场的有一位算一位都想从2000多名考生中脱颖而出，一举金榜题名而天下知。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旁边有人低声笑道解释胖子的这种动作叫做“稳过”。

    比如在士子考前上香的。甚至在自己的墨条或砚台底下刻上高中的。各种各样的形式早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连林家兄弟不也在考试之前都买了自己高中？只不过是求个心安而已。

    天空还漆黑一片，陆陆续续的有考生便已经提着灯笼挤到了贡院门前广场等候入场。

    广场的左右各有一座壮丽的牌坊。右边的牌坊是腾蛟，左边则写着起凤。贡院大门前还有一座牌坊，写着天开文运。

    黑乎乎的人群将贡院广场挤得水泄不通，军兵、衙役在维持着秩序。东边刚刚擦亮，吉时到了。

    贡院前三炮响，广州卫的军兵将闸门打开，接着又是三声炮响，贡院的大门打开，然后龙门打开，再放三声炮，前后共九声炮响。

    闸门、龙门和贡院大门敞开，已然是打开了乡试入场的整条通道，可以瞧见贡院里面黑乎乎的一片。

    “恩鬼进有恩报恩，怨鬼进有仇报仇。”却见两队士兵，一队手持红色旗子，一队手持黑色旗子，在闸门外高声喊。两队人。高喊三声之后。便分列左右走入了贡院考场。

    在辕门前紧张的要命的考生不由得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唱的是哪一出，怎么在这里跳大神了。

    一个热心的老考生解释：“这是招鬼魂呐，恩鬼会躲在红旗跟着进去啊，而怨鬼啊，则躲在黑旗跟着进去啊。”

    “每年都有在考场中比如说烤棚着火却被伤士子分豪，考号漏雨卷子却安然无事，还有无缘无故卷子被墨污了，考生无故发疯就是这些恩鬼和怨鬼作祟，所以啊，人还是得多行善，莫做孽呀。”说着，那个老考生还对着人们深是一礼。嘴里叨念着：“本人乐善好施，尊老爱幼，修桥补路。向来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望先祖保佑。阿弥陀佛！”

    众考生听到这话，恰好贡院里面吹来了一股晨风，当即众人感到这座贡院，阴森森的，很是可怕。

    广州知府领着另外两位御史担任监试，供给、收掌试卷、弥封、眷录、对读、受卷及巡视监门等各有定员的一众外帘官一起走进了贡院。外帘官皆由广东当地官员冲任。其中还有今年负责监禁和搜捡等工作的广州四卫的将士。

    外帘官进入贡院之后，由门内传来了一阵鼓响。今年的搜检工作是也是有序的开始了。

    外帘官负责按照地域分批次放考生入辕门内候考。林夕所在的琼州府考区是第二批入场的，等第一批的番禺考生入内后，林夕所在的琼州府考生便在其他地区考生羡慕的目光中，提着自己的行囊包裹往辕门方向涌动，排队入场了。一旦跨入辕门就算安全，因为辕门之内只有搜检的军兵和后考的秀才们。

    贡院明远楼上一通鼓响，搜检正式开始了，临检的数千考生都进入了辕门后，便由数位大兵将辕门封锁，然后一位身穿官袍的中年官员在四位官员的簇拥下，从人群中走出来。

    “诸位俊杰，本官为本次乡试的监试。职责之一便是监督搜检怀挟，诸位都是通过院试取中的各地的优秀俊杰，是各地的佼佼者，诸位都是为功名而来的。原本不能以对付匪盗的办法来搜查诸位考生，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次会试乃圣上恩赐，相信诸位与我一样感激涕零，为了回报圣上的恩赐。本次会试搜检怀挟将严格按照规矩进行。本官也是经由此搜检而来，相信诸位才俊也能理解本官。”

    这位身穿官袍的中年官员正是两位监试中的一位，走到一众广东考生前面，面带严肃的开口道。

    “本官丑话先说在前面，若是诸位有谁敢怀挟了文字、抄本及其他不该带的东西入场，一经查出，立即送兵马司究问，枷号一月后，发回充吏，撤销功名。今后永不的再参加科考，亦不得有任何提拔！

    还有诸位负责搜检的官吏军士也要打起精神来，每个人的搜检都要分两批，第一批搜检后，第二批继续严格搜检，若是第一批搜检时没有发现问题，第二批搜检时发现了问题，那么第一批负责的官吏和军士皆要接受严厉的处罚，如果在考场发现问题，那么第一批和第二批负责搜检的官吏好军士都要接受处罚，官吏罚俸禄，军士充边关！”

    在这位监试面带严肃的训示下，整个场上气氛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

    “本官奉劝诸位秀才公，珍惜来之不易的功名，在本官宣布开始搜检前，诸位还有机会，将你们携带的违规的物件全都丢到前面来。本官依然既往不咎，若是等搜检出来了，就别怪本官无情！从现在起，本官予你们十息的时间。”

    中年官员说着，便一挥手，在场的所有官吏及军士全都转身背向考生，考生方向形成了视觉死角，看不到考生的任何行动。

    然后就听到了噗通噗通的声音，林夕就看到众人中有人将小纸条小册子等等全都扔了出去，甚至还有一个哥们从包袱里摸出一个砚台，啪的一声扔了出去。烟台摔在地上，地边掉下来从里面露出一个长长的纸条，上面儿字非常小，仿佛一个一个的黑点，林夕知道这是用鼠须为毛笔写的四书五经。他曾经在笔墨胡同看有人兜售这类的作弊的图书。

    国人在小抄方面也是多才多艺啊。不管时间过去多久果然大家都是一样的，林夕不由笑了，上一世他听自己的儿子曾经说过大学生考试也是各种手段齐上，透明胶粘小纸条在再清水里浸泡然后贴在水杯上啊，微信共享群啊，缩印小抄啊等等。跨越百年考试该作弊还是要作弊？

    “很好，开始搜检。”十息之后，中年官员看着地上的花样百出的小抄，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负责搜检的官吏及军士将举人考生分为数组，开始搜检。

    官员在一边监视，具体搜检工作由大兵负责。

    所携带的行礼及用品，搜检起来跟乡试差不多，衣帽、袍服、鞋垫、袜子等等都要被搜查，衣服都不能有里，坐垫只能是一层的，砚台厚了不行，毛笔得是镂空的，食物也要切开等等，跟乡试差不多。

    看了第一位接受搜查的考生被搜查的全过程后，林夕还是不得不说乡试的搜检比院试及府试要严格很多，因为除了你携带的行礼及用品，你整个人也要被严格的搜身检查。

    怎么搜呢，就是解衣，由着几个大兵在你全身抓来揪去，搜查可以说无微不至，怎么说呢，就比如以下都是必经程序。

    张嘴，嗯，嘴里没有藏东西。看看耳朵，嗯，耳朵眼里也没有藏东西。头发呢，嗯，头发里也没有。身上呢，有没有刺字墨印之类的。

    查完这些身上能藏东西的地方还有一个，你懂的，也要检查。

    前面接受搜检的举人一口一个有辱斯文，有辱斯文的，接受检查，他脸红脖子粗，当兵的闻言嘲笑不已，然后故意关照仔细搜查，这时候再不羞辱羞辱这些官老爷还等啥时候啊！

    看到这种情况，林夕脑海里直觉的反应就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检查衣服罢了，检查吃的罢了，检查头发罢了，检查带的东西也罢了，好吧，脱衣服也算了，尼玛的连五谷道都要检查，检查就检查吧，你还故意羞辱，还尼玛的笑着点评一下！

    文人是多么骄傲的存在啊，死的时候都要摆造型呢，这个时候竟然要被人如此对待。

    这些个秀才老爷，都是饱读圣贤书的，一个个要面子的要命，在这个时候你竟然这样检查，而且你们这些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大头兵还故意羞辱，对文人来说莫过于奇耻大辱了。

    可是，你又能怎么办，圣上下过的旨意，就得这么搜查！大家不能把皇上怎么样，于是乎，便把那矛头指向了负责搜检的大兵！

    你说文人恼不恼恨不恨，估计对这些当兵的穿铠甲带刀的这类人都记恨上了，现在考试我不能怎么你，等我考试完了有权了再来收拾你，不仅收拾你，我还要收拾你的领导！

    这大约也是为什么在大明有些文人在和平年代总是用权谋蹂躏武人了！

    广州卫的军丁，在外面遇到这些考生，个个恐怕都得像个孙子但当下却是将考生视如猪羊。

    林夕亲眼看着大兵们将人摆了一个又一个稀奇古怪的造型，无语的很！有些大兵不投身于未来几百年后的爱情动作片导演行列，真是可惜了

    站在林夕前面的正在广州卫官兵进行搜检的的名考生的眼里闪过一抹惊慌，身体如筛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