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庙一哲徐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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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章 无赖贼

    徐懋功在单雄信住处练完功回家。一路走一路想,今晚大半夜是朔暗黑夜,小偷该来了。

    朔夜无月光,农人早睏觉。懋功悄悄溜下床,经过姊姊的床头,缓缓抽拔房门栓。姊姊伸手抓住懋功手臂,悄声问:“今朝又去搞啥事?”

    懋功附耳实说:“好姊姊,帮个忙。我去草垛洞里睡,今朝暗星夜,看看有没有小偷进村庄。姊姊你咋这么灵醒。”

    “我傍晚收拾厨房,发觉少了熬肉油渣,回房间睡觉,闻到你床头有油渣味,就知道了你的鬼点子。我送你开堂屋门。”

    姊姊轻咳一声,拉开堂屋门。徐盖在东厢房问:“谁开门,咋啦?”

    姊姊回话:“耶耶,俺去茅房。”

    懋功蹑手蹑脚来到大黄狗处,塞块油渣大黄嘴巴里,在大黄狗头顶耳后挠挠痒痒。大黄摇摇尾巴表示懂了,懋功牵着大黄狗来到打谷场草垛前。在背风处拨开一团乱草,两伙伴钻进草垛洞里,仍用乱草挡住洞口,两伙伴相依而眠。

    懋功睡梦中听得大黄轻轻的呜呜声,懋功警醒了,搂住大黄脖子。轻轻拨开洞口乱草,借着星光隐隐见到一个人立于祠堂墙根,手中有根杆子。懋功明白了,小偷手持套杆套狗,这套杆类同套马杆,比套马杆小巧玲珑。

    懋功拽住拴狗绳抖一抖,大黄窜出草洞狂吠。黑影人一手持套杆,一手丢出一块香喷喷的物事,等待大黄靠近。大黄项链绳被懋功拽着,不能靠近只能狂吠。引起村庄内大小狗齐声吠叫。听到远处有野猫叫春,黑影人悄悄后退,渐渐地不见踪影。

    懋功递出一块肉油渣,大黄咬嚼油渣停止了吠叫,跟着懋功悄悄回到院内。

    五更鸡叫大人起床,女人下厨房熬粥,男人整理用具准备下地。懋功牵着大黄狗绕着村庄查看足印。哎呦,这小偷选的路径真不赖,从杂草众生的坎沟直达祠堂后墙,此地很少有人经过。

    懋功想了又想,用逮野猪的陷坑对付小偷。压盖加高,凌空高于头顶,坑挖深点,坑口上架虚盖。唉,一个人不好搞,得找人帮忙。找雄信阿兄,他早说不牵扯这鸡毛蒜皮的碎事。找本庄小伙伴们帮忙,嘴上没毛,口舌漏话,让老先生或大人知晓,此事泡汤。唯有找邻乡朋友丘孝刚帮忙。

    丘孝刚见到徐家公子有求于他,心里非常高兴。在路上对懋功诉说:“昨夜我村一户人家被人偷去一件老羊皮袄,老夫老妻俩急煞了。皮袄放在床头,离窗洞老远,土墙上窗洞只有一尺见方大小,掛着帘子挡风。窗洞小,人是钻不进来的。房门栓有暗销,外边人进不来。这件老羊皮袄平白无故没有了。”

    懋功说:“这是小偷的钓鱼偷术,用长杆子从窗洞里钩出去的。秋天之后倒处丢失看家狗,就是这帮人用像套马杆那样的玩意儿套狗的。我找你帮忙,就是整治这帮没良心的小偷。”

    祠堂后墙偏僻无人,傍晚之前,懋功和丘孝刚把压盖吊在祠堂后檐口,一根引绳沿墙而下。坑挖半人深,坑底倒插尖桩,用芦苇杆平铺坑口,撒点杂草浮土,用草把扫平。安置就序后两个人分别回家。

    第二天早上,本庄人来告诉徐盖,祠堂那边地里有一长溜血迹。众人去瞧,奇怪,有两个人的脚印。那么深的坑,有尖桩,有压土芦排,像是逮野猪的陷坑。好像是野猪中了尖桩,刺破猪身流的血。大人们看过之后也没当回事,各忙各家地里活儿去了。

    懋功看到坑边有不止一个人的脚印,喔,前天的野猫叫春,实是另有人在放哨警戒接应,今朝早夜里小偷受伤,被同伙人救走了。懋功心里舒坦,小毛贼以后不敢轻易来咱村偷物事了。

    午响过后,有人传话说南乡有人掉进捕野猪陷阱,尖桩刺中要害大出血死了。懋功听了此话,心里格楞楞,糟了,闯祸了。悄悄来到了祠堂山墙,探头望望后墙根,那个陷坑已填平了,谁为我做的好事?

    开晚饭了,徐盖板着脸对懋功说:“你甭吃夜饭,到西厢仓库里去!”

    懋功心里有数,没有分辩就乖乖的去了西厢房仓库。徐盖随后跟着,咔嚓一声锁了门说:“三天不吃饭,面壁思过。”

    懋功自思量,反呛耶耶,不孝顺。向耶耶求饶,不情愿。只有挨,默默地挨过去。耶耶叫我面壁思过,好哇,听耶耶的话。阿兄雄信常常训导,随时随地都可以练武。懋功面对墙壁,屈膝挺胸平抬双臂蹲马步。

    蹲马步可真是费劲,全身肌肉都得绷紧。也不知多少辰光,稍一松懈,一屁股坐地倒下了。仓库里黑咕隆咚,不明方位,不能练鲤鱼打挺。缓缓侧位翻了个身,手掌伸展处碰到了蒲草包。缓缓往前摸索,一大堆蒲包麻袋。好哇,耶耶心慈手软。我闯祸出了人命,他没有用戒尺打我。还舍不得把儿子冻煞,留下了一堆蒲包麻袋。懋功钻进蒲包堆里呼呼大睡。

    早晨的光亮通过仓库土墙上的透气洞射进库房。懋功睡梦中听到呼叫:懋弟、懋弟……

    嗬,姊姊唤我。懋功一骨碌钻出草包堆。仓库的透气洞高过人头顶,借着一缕亮光,搬来一只量谷的粮斗,倒扣于地面。懋功站立在斗的锥底,正好与姊姊隔着窗洞面对面。

    姊姊站立在小凳子上,右手伸进窗洞说:“给你一块谷面大饼。”右手缩回,左手递进一个束腰小葫芦说:“给你一壶水。”

    “谢谢姊姊,耶耶咋晓得是我做的事?”

    “咋不知晓,你前个儿早晓夜,牵着大黄回院子里,耶耶就看到你了,还责骂我没管好弟弟。前儿吃晚饭时候,你的衣裳上下都沾了泥土,那个深坑如不是你挖的,还能有谁呢?耶耶早早为你把那坑填平了。再说这几天你的临帖描红字太差劲了,老夫子常到耶耶面前诉说。是妈妈为你求饶,耶耶没把你屁股打板子。”

    “姊,我的老姊。请你帮忙捎个话给城里北巷单雄信,说我想他。”

    “你这虎崽又想歪招了,姊爱管不管。有饼啃,有水喝,不饿死你,就是你的福气。行了,我忙着去厨房准备中饭呢。”姊姊挟起小凳子自顾自走远了。

    懋功吃了饼喝了水。在一个桶里摸到一些黑豆,找到了一根小棒棒,在阴暗的库房中练起凌空击豆。

    傍晚,徐盖牵着牛车从地里回来,手拎竹箱的单雄信也悄悄到了院门口。单雄信口称伯父,我是来看望小弟懋功的。

    徐盖肚子里思量,懋儿说过结交一位有本事的义兄,我以为是童言无忌,闹着玩的,还真有这位相貌堂堂的汉子来访。徐盖把客人让到客堂就坐。

    单雄信不待主家问话,就自顾自说:“我姓单,名,通。字号,雄信。上次奉兄长灵位回祖籍归宗,做斋事时候相遇贵公子,一见称心,结交为义弟。这竹箱中的缯帛是孝敬义弟的父母大人。”单雄信随即打开竹箱,满满一箱丝织帛布。

    徐盖看这箱帛布价值不菲,有点疑惑不解问道:“单公子,你出手如此的阔绰,我何德何能收你重礼。请道其详。”

    单雄信缓缓说道:“二十四年前的战乱,生父战死东昌府。我是遗腹子,生母是二夫人,生母偕家丁带了主母所生的长兄,避祸潞州府。我在潞州出生,与长兄相依为命。不久前,长兄涉事被官兵所害。生母因我长兄亡故,自忖对不起主公与主母所托,忧郁成疾而亡故。亲人们全都离我而去,唯一我独存世间,孤独寂寞,痛不欲生。与贵公子小懋功一见倾心,故而认为义弟。懋功弟为我增添了生活下去的乐趣与信念。故而孝敬义弟的父母大人几匹布做衣服,非有他意。”

    徐盖说:“我也是乱世过来人,深感乱世悲伤情。鼠妞儿,喚懋儿过来见客。”

    懋功从门外飞扑过来,抱住单雄信的臂膀摇了又摇,俩人相拥而乐。徐盖说:“单公子,我有两句话说明白。一是懋功误伤人命,行事鲁莽轻率,面壁思过禁闭三天不能少。看在单公子情面,屁股打板子就免了。二是这箱帛布价值不菲,作为见面礼,我只收其中一匹就足够了。”

    “好,好的。我欲拜见义弟的母亲大人。”

    徐盖向屋外高声喊:“孩儿娘,来客堂见见单公子。”

    徐夫人怀抱吃奶的弼儿,和懋功姊姊鼠妞一起进来。单雄信立起身说:“单雄信见谒义弟母亲大人,义弟父亲大人已收下一匹布,余下的帛布孝敬义弟的母亲大人。”

    徐夫人望望夫君,看看懋儿,瞧瞧单公子,不知咋办才好。小懋功抢先说话:“娘,我跟义兄练武艺,常常弄破我的衣裳,这箱布说是送给您老,不如说送给我做衣裳呢。姊姊,你把这箱布拿到里屋去。”

    单雄信哈哈笑:“我为啥喜欢懋功弟,因为我感觉尴尬的事,他都能摆平,他这行为比我强。”

    鼠妞儿看着父亲的眼神,徐盖说:“盛情难却,鼠妞儿,暂把此箱布收起来。懋儿,以后要还人家的人情。懋儿还要关两天的禁闭,过了禁闲期才可与义兄相聚。”

    ……注:本章标题《无赖贼》源引,《隋唐嘉话》书中记述”英公尝言:我年十二三为无赖贼……